“所以我不会怪他没能救下我的族人,我只怪我自己彼时不够强大。” “可我还是会恨他,恨他宁肯自作主张要我去死,也不愿问我一句,我怕不怕死,我想不想死,我会不会因为他刺过来的每一剑感觉到痛,感觉到绝望。” “霍皖衣,难道我不会痛吗?”他听到谢紫殷这样问他,一字又一句,如刀剑加身,剖心刺骨。 才放晴的天忽而聚起乌云。 淅沥沥开始下雨。 他无从应答这句话,晶莹的水珠凝在他睫羽上,分不清是他眼底笼出的泪花,还是真正的雨。 “罢了。”谢紫殷叹息着说,“那一年,我们就不该在桃林遇见。” 他心中紧绷的弦由此断裂。 一瞬间。 霍皖衣好似听到什么东西在耳边炸响,碎成粉末般,伴着雨声。 他眼前满是水茫茫的雾气。 他想:谢紫殷后悔遇见我了。 于是那一直支撑着他的东西终于碎裂了。 他心口剧痛,猛地吐出一口血来,眼底蒙黑,昏倒在谢紫殷的怀里。 作者有话说: 最后再小虐一把就和好了!! 大结局后番外会先写玉生和梁神的,如果不吃这一对可以跳过番外一。 _(:з」∠)_
第144章 回京 “巧啊,当然是巧。的确是很巧,”站在门前的陶明逐一身白衣,冷冷笑起,“我才从坪洲离开不久,怎的这般倒霉,就摊上了你们两个。” 他也不顾谢紫殷的表情,抬起下巴觑向屋内:“说说罢,你得了心疾还不够,偏要让他也尝尝罹患心疾、苦痛难忍的滋味?” 谢紫殷看他片晌,淡淡道:“既然是心疾,那为何还昏迷不醒?” “……” “你还好意思问我?”陶明逐瞪大眼睛,“他心神受损,又吹风淋雨,自然是因着风寒才迟迟不醒。” 谢紫殷道:“药呢?” 陶明逐又是冷笑:“我有药,但我觉得你病得更厉害。要不我还是先治治你罢。” 谢紫殷挑眉:“你为何来江州?” “……呵,问得好。” 陶明逐:“家中长辈让我多去游历,去多看看人间的疑难杂症。” “真巧啊,我就又遇到你们。尤其是遇到了你。” 谢紫殷道:“这未尝不是缘分。” “我不想要这缘分。” “你好端端怎么把人的心疾都给逼出来了?”陶明逐道,“你不想活也就罢了,怎么,黄泉路上一个人走,谢相大人还会害怕啊?” 谢紫殷微笑道:“陶公子对我似有许多不满。” 陶明逐道:“谁让本公子医者仁心,一想到这霍皖衣的心疾都是你害出来的,我便把你看成杀人凶手一般,恨不能把你抓了下狱。” 谢紫殷不为所动:“陶公子说笑了。” “呵。” “我即日就会动身离开。”谢紫殷忽而道,“陶公子与我一同走吧。” 陶明逐道:“凭什么?” 谢紫殷转身,脸上依旧有两分笑意:“陶公子不是医者仁心吗?你难道要让霍皖衣死在回盛京的路上?” “……” 回往盛京的车马又添了一辆。 霍皖衣窝在被子里,周身寒凉,额上却滚烫,热汗捂在衣下,令他脸色潮红。 陶明逐看他这模样就牙痛头疼。 “换了。” 话音落下,搭在他额上的帕子便被换了一条,暂时缓解了些许热气。 陶明逐道:“我只以为谢相大人的心冷,没想到谢相大人的心也有细致的时候。” 谢紫殷捏着帕子的手一顿。 他偏头看了陶明逐片刻,微笑道:“我也没想到陶公子的嘴也有这么尖利的时候。” “因为本公子倦了。” “遇到你就准没好事,”陶明逐道,“我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你这种人。” 谢紫殷敛下眼帘。 他说:“因为世人都喜欢假象。” 好的亦或坏的。 完满心中所想的假象,即是世人所求。 而他恰好曾属于陶明逐所想要寻求的那一类——但他终究不是。 所以痴迷狂热,只是刹那间的事情。 抵达盛京的时候,风雪大盛。 梁尺涧早些时日得了消息,一早就候在府前等人。 等车马临街,他踏上马车,抬眼就见霍皖衣面色苍白地坐倒在侧,两旁分别坐着人。 梁尺涧先向陶明逐点了点头,温和道:“陶公子好。” 随后转头看向谢紫殷道:“霍兄为何会生病?”语气便算不上友善了。 谢紫殷似笑非笑:“你在问我?” 梁尺涧道:“人是追着你出的盛京,我不问你,我去问谁?” 谢紫殷眨了眨眼。 他了悟道:“确然如此。” 然而他没有应答梁尺涧的问题,反而侧首凑到霍皖衣耳边,笑着说:“霍相大人,你看,现在的你我相较,是我什么都没有,而你什么都有。” “我什么都没了,你连我都不放过吗?” 他这般轻声细语说话,除去霍皖衣,谁也没能听到。 说完,谢紫殷动身欲走。 霍皖衣眸底微颤,抬手拽住他的袖摆,嘶哑道:“别走……” “……别不要我。” 谢紫殷一顿,折扇在他腕间拍下,顺势将他的手推开。 马车轻晃。 是谢紫殷走下了马车。 解愁这一路上见识太多自家两个主子的牵扯推拒,她有心留下,也至多只是有心。 眼看着谢紫殷越走越远,她慌忙跳下马车跟上。 “……霍兄。”梁尺涧满眼担忧地看着霍皖衣。 后者晃了下神,周身气力都似被抽空,闻言,露出个苍白无力的笑容。 “劳烦梁兄来为我接风。”霍皖衣说。 盛京最不缺的便是流言蜚语。 昨日盛景,今日黄花,总有一桩故事会化作人群玩笑,说书人纸扇下的荒唐话。 谢紫殷回到的盛京的第二日,霍皖衣便撑着病体赶赴早朝。 于朝议之上,他出列,向叶征讨求了一件事。 ——为谢氏翻案。 这件事来得太让人错愕惊讶。 盖因谢紫殷曾有无数的机会为家族翻案,可却一次也未提起。 好似谢氏就此掩埋在黄沙之下,于是曾经的恩恩怨怨,都随着岁月流逝而一笔勾销。 且霍皖衣求叶征为谢氏翻案,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和谢紫殷之间,合该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却不知为何两个人都未曾按照旁人的想法过活,反倒几次三番出人意料,令人揣测不安。 谢紫殷如此着急带他回盛京,也不是想要他为谢氏翻案。 霍皖衣明白。 ——谢紫殷只是想让他回到朝堂,然后就可以心安理得抛下他。 他离开盛京一次,耽误多时。身为丞相,他即有权势,便也要担下责任。 他已不是当初帝王手中的利刃,只需为帝王铲除异己,不问百姓平安,不问朝局动荡。 人有了权势地位,有了名声亲友,就开始得到束缚。 风筝的线断了。 霍皖衣想:谢紫殷后悔遇见我。 他毕生不曾后悔,再痛苦的时候,也不后悔遇见过谢紫殷。 那时他想……因为遇见了谢紫殷,是他人生中最快乐,最幸福的事。 他因得到过爱而觉得喜悦。 可惜他从未想过,谢紫殷会不会后悔。 会不会有朝一日,谢紫殷忽而发现……遇见他,却是自己一生不幸的开端。 霍皖衣不敢由此深思。 他只是想到谢紫殷后悔,就已然心中气闷,窒息发昏。 陶明逐说,这是他的心疾太甚。 谢紫殷再怎般也医治过四年时光——而他的心疾刚刚发作,就已失去支撑自己的唯一缘由。 于是之后每一次他想起在淮鄞的那番话语。 都会心如刀绞。 盛京连日飞雪,满地素霜。 阮宣清站在廊上,伸手揭开一封信笺,忽而叹了口气。 身后的侍女问他:“公子为何叹息?” 阮宣清道:“玉生曾在我这里藏下一封信。他说,待此般吉时,方可拆信读阅。” “……那公子叹息作甚?难道是玉生道长留下的信里,说了什么不好的事?” 阮宣清没有回答。 他凝视信中的字句,苦笑着想:这何止是不好的事。 谢紫殷懒懒倚在软榻里。 解愁递来的信件上印着玉生信笺独有的花纹。 他解开信笺看罢,挑了下眉。 “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最可怕吗?”他忽而发问。 解愁摇头:“奴婢不知。” 谢紫殷意味深深地微笑:“像玉生这样的人最可怕。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着永生不死,他可以放弃一切。” “我与他相较,反倒像个正常人。” 玉生曾说他们是同类。这句话,兴许是不对的。 解愁有些不明道理:“玉生道长要做什么?” “……很快我们就会知道了。” 谢紫殷笑着将信件合拢。 他微眯双眼,连日沉郁的心情终于有了些许轻松。 为什么呢? 他想:也许是因为玉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夜里风冷,谢紫殷将要就寝的时候,府中却又出现了个不速之客。 那人一改往常对他礼待有加的态度,反而透出股难言的冷漠。 梁尺涧坐于屋中,隔着一段距离与他对视。 少顷。 梁尺涧道:“希望谢公子能给梁某一句准话。” “……梁公子要谢某说什么话?”他笑问。 梁尺涧便答:“你究竟要折磨霍兄到什么时候?” 他好似因之而笑倒在椅中,姿态风流又随意:“梁公子说的是什么话?谢某有些听不懂了。且不说谢某要折磨他到什么时候——便说谢某难道不该折磨他吗?” 梁尺涧道:“你们之间的事,梁某不想过问。但事关霍兄的性命,这件事梁某就不得不问。” 谢紫殷懒懒道:“梁公子怕什么呢。霍皖衣自己亲口说过,就算谢某要去阴曹地府,他也会跟在谢某身后。你担忧又能如何?” 梁尺涧看他片刻,冷冷道:“是吗。如果谢公子真心想要一死了之,那梁某绝无二话。” “梁公子好像盼着谢某去死。”他好似讶然。 梁尺涧道:“梁某不曾盼望过这种事。于梁某而言,谢公子曾为丞相,为着江山社稷亦做了许多善事。霍兄身为梁某的知己好友,梁某自也不乐见他痛苦难堪。” “是以今日,梁某只是有句忠告。” 梁尺涧的目光紧紧落在谢紫殷的脸上,不愿错过他分毫神情变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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