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法力自掌心徐徐汇出,渡入女孩体内。 “莺莺,”声音充满疼惜。 殷停愣了下,乐知和这家人什么关系,瞧他这反应,不一般哪。 随着法力渡入,女孩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锁着的眉头松开,吐出的气息也不再炽热,陷入了安稳的睡眠。 “相公,莺莺退热了!”妇人手探向女孩额头,喜极而泣地对身后的男人说道。 “哎!”男人急切地前扑,过程中,竟然撞到了乐知。 看着男人揉自己的肩膀,殷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会要暴露了吧?哪怕看不见,撞到了总有感觉吧?殷停真怕这家人被吓出个好歹,那才真的罪过了。 但事实却出乎殷停的预料,男人不知是反应迟钝,还是忧心幼女而无暇他顾。 竟然无视了被他撞得一歪的乐知,宛如撞上了一堵一直存在的空气墙,不改焦急地握住女儿的手。 一次殷停还觉得是意外,但当男人踩上乐知的脚背,他彻底忍不住了。 叔叔,您踩到人,脚不硌得慌吗? 乐知也同样反常,哪怕脚被踩住,依旧一声不吭,甚至没有把脚移出来。 他身边的氛围再度低沉下去。 “娘亲,爹爹。” 榻上的女孩缓缓睁眼,嗓音软糯地唤道。 两夫妻含泪答应。 几乎在同一时间,殷停听见乐知也跟着唤道:“爹……娘……” 两夫妻答应着女儿的呼唤,如同答应了乐知。 殷停陷入沉默。 原来乐知是他们的儿子。 视若无睹,不被察觉,和他们共处一室,却像被无形的屏障分隔在两个世界的父母和儿子。 忽然地,殷停不满足于在沉默中胡思乱想,他想说话,哪怕只是发出一个音节,他也想让乐知知道,他并不是漂流于汪洋的孤岛。 哪怕与父母对面不识,世上亦还有一柄,由他亲手带出废铜烂铁,在他的法力骨血中孕育而成的,仅属于他的剑——缘生。 似是为了回应殷停这强烈的心愿,乐知抱在怀里的,烧火棍一般的法剑上,突然亮起耀目白光,活泼灵动的生机在剑中孕育。 殷停感到所处的空间突然便得拥挤,另一道初生的,真正属于缘生剑的灵性如小鹿般睁开双眼,看着这个在自己家里做客的陌生人,发出疑惑的剑吟。 殷停还来得及向新生儿恭贺出生之喜,便被人踹着屁股,一脚踢出了缘生剑。 没礼貌的臭小孩! 日光刺得眼珠子疼,殷停满怀怨气地睁开眼,耳边却传来道更令他抓狂的磁性男声。 “醒了?” 褚寂淡淡一笑,“做了美梦?” 作者有话说: 乐知天命。
第58章 落幕(第一卷 完) 浑身像散了架,使不上一丝气力。 映入眼帘的世界,青绿光斑在视野上下晃动,参天大树扭曲成波浪,清脆的鸟鸣宛如隔着长廊传来的回声。 一切都那样不真实,殷停觉得头晕目眩。 晃了好一会儿,光斑终于消退。他艰难地转动脖子,褚寂正弯着腰盯着他看,一张可憎可恨的脸就那么占据全部视野。 看着他嘴角噙着的漫不经心的笑意,殷停迟钝的脑子终于灵光,回忆起自己遭到了何等惨无人道的胁迫,以及在胁迫下闯出的滔天祸事。 他没心情搭理褚寂,攒足力气翻了个身,给他留了颓丧的背影。 他没觉得身为棋子,又失去了利用价值的自己有从魔头手下活命的可能。 左右都要死了,不如省些力气。 “放心,我说话算话,不会伤你性命。”倒不如说,为了把只剩一口气的殷停从鬼门关拉回来,费了他好一番力气呢。 褚寂笑意幽深。 殷停耳尖动了动,依旧是没动。 “分魂定神盘已被你损毁,无有天中已是大难,你的好师父和师兄应该不久便会离开内庭。” “两点衷告……” “打住!”这话殷停可就不爱听了,什么叫他弄坏了那破盘子?真是冤煞人也,自己可没那通天的本事! 这事分明就是褚寂搞的鬼,殷停对这一点笃信无疑。 对于光柱前发生的事,自褚寂要求他将意识沉入真灵后,意识便开始模糊,对后来发生的事,他记得并不明确。 但他肯定一点,分魂定神盘和他,殷停,没有丝毫关系! 他转过身,手肘撑地,怒瞪着褚寂。 要杀要剐都冲他来好了,反正他不能承认莫须有的构陷! 似是被他这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逗乐,褚寂笑得更深。 殷停却没觉得放松,在他眼里,褚寂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一千种笑脸,一千张皮,都是为了藏住他阴狠毒辣的心肠。 笑得越灿烂,越让人心底发寒。 “其一,不要试图取出魂灯,相信我,你不会想尝试后果。” 他说这话时,狭长的眼睛微微睁开,从中射出的冷光逼得殷停只能点头。 看吧,笑面虎。他苦哈哈地想。 “其二,”褚寂伸出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不要把魂灯的事告诉任何人。” 殷停身子一僵,假借挠痒的动作当作眼底流露出的慌乱。 该死,褚寂是会读心术吗? 他本想着,若能脱离魔爪,便是冒着被逐出师门的风险,也要将此事告知掌门和师父,让他们帮自己把真灵中的毒瘤取出来。 居然被看穿了! 殷停冷汗涔涔。 “特别……”褚寂顿了顿。 殷停放下手,好奇地看向他。 “不能叫,元——应——春,知晓。” 褚寂说话时的语调很奇特,漫不经心中蕴藏着蛊惑人心的韵律。但当提及殷停这个闻所未闻的名字时,独特的韵律却被破坏了,一字一顿的,显出非一般的郑重。 元应春是谁? 殷停懵得厉害。 还不等殷停的疑惑得到解答,褚寂接下来的话却更令他惊悚不已。 “祝临风身上的血脉封印尚且不能解开。” 轻飘飘一句话,惊得四肢无力的殷停直接窜了起来,效用堪比灵丹妙药。 “你……你……我……他……”瞪大的眼,活似只受惊的兔子。 受到的刺激过大,殷停竟然忽略了褚寂话里耐人寻味的尚且二字。 “时机未至,”褚寂将手指抵在唇间,摆出付无可奉告的模样。 殷停喉咙里像堵了块棉花,舌头打了结,话都捋不顺了。 褚寂不愧为擅于玩弄人心的魔头,将人搞得七上八下,夜不能寐后,挥挥衣袖走得不带一片云彩,徒留殷停愣住原地。 他想了一个时辰,也没想明白,褚寂究竟是从何处知道的程商还活着,就被封印在祝临风体内。 按理说,这事当属绝秘,清楚的人估计只有当初施展封印的赤霄真人,掌门余醒真人,师父余明真人,老祖宗祝老太君,甚至余英师叔,很可能都不清楚其中内情。 最后再算上初初得知不久的殷停和祝临风本人。 满打满算,也仅有六人,那消息很可能就是从这六人中泄露的。 而最古怪的是,除了封印,褚寂还知道他们要借用分魂定神盘一事。 对此并不知情的赤霄真人便能首先排除出去,而他和祝临风自然也不可能说。 掌门,师父,祖母。 不可能! 殷停头摇得像拨浪鼓,“啪啪”抽了自己两耳光,将大逆不道的想法甩了出去。 这三人都是祝临风的至亲至爱之人,世上谁都可能害他,唯独他们不会! 还有元应春,究竟谁是元应春?! 让魔头如此郑重的人,必定与之有极大的关隘,甚至魔头这一系列看似无厘头的行动,都与这个神秘至极的人名有关。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殷停痛苦地抱住头。 …… 无有天。 圣物损毁一事到底瞒不住众妖耳目,消息一经传开,内庭中的局面顿时宛如冷水下油锅,噼里啪啦的油星子直崩人脸。 群情激奋之下,“弥留”之际的天主居然奇迹般的康复了。天主的出现,让那些想趁乱兴风作浪的鬼祟之辈不敢动作,而普通的惶惶之妖也像寻到了依靠,纷纷聚集在在天主殿,要求天主彻查圣物损毁一事的真相。 值此风声鹤唳,妖妖自危之际。 余明这群外来异族,自然成了首要怀疑目标,所幸在天主和菖尤的一力作保之下,三人有惊无险地离开了内庭。 三人走得一前一后,余明牵着姜太平在后,祝临风在前。 “师父,咱们不管静笃师兄了吗?” 姜太平说着担忧刘鹏的话,视线却若有似无的追着祝临风。 “无有天大乱,我们最有嫌疑,能全须全尾的出来已是烧高香了。”余明摸了摸鼻尖,半点不害臊道:“若真打起来,双拳难敌四手,为师可不是那群妖修的对手,只能暂且委屈静笃,待回师门再从长计议了。” “师父说得对。” 姜太平脑海中浮现出妖修可怖的形象,后怕地点头道:“像菖尤前辈,她居然有六双手!” 菖尤现了半妖之身,总有六对藤条般的手臂,姜太平也瞧了去,成了她此次妖都之行留下的最可怖印象。 她将余明贴得更紧。 “师父,” 祝临风突然转身,板着脸,若无其事地对余明说道:“您丢了刘鹏,可想好如何和英师叔交代?” 余明神情一僵。 祝临风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不阴不阳的冷笑,转身即走,步伐渐快,眨眼不见了踪影。 “心里不痛快拿师父消火,小兔崽子。” 余明嘀嘀咕咕。 “祝师兄果然是不痛快吗?”听了余明的话,姜太平流露出担忧之色。 “嘘,”余明作贼似地往前看了看,确认祝临风已走远,不会听见后,捂住姜太平的嘴,悄声道:“他最要脸子,你这话若叫他听了去,可讨不了好。” “咱们只顺了他的意,当作无事发生。” 姜太平半懵懂地点头。 “可是师父,您是害怕祝师兄吗?” “瞎说!为师怎么会害怕你师兄?” 余明被噎了下,下黑手,用力揉搓姜太平脑袋,直把他揉得哇哇叫。 不叫人省心的殷停算一个,臭脾气的祝临风算一个,童言无忌的姜太平又算一个,这三个徒弟啊,都是来折他寿的! …… “因为贪玩跑出去,结果误入为了对付妖兽布下的禁止,晕了过去……” 殷停在屋内来回踱步,边反复念叨着为自己失踪编出来的托词,边朝窗外观望。 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小点,小点逐渐放大。 ——祝临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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