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明背着手,颇有深意地说:“床头打架床尾和。” “哦,”不谙世事的姜太平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深意,指着被两人踹翻的屏风说:“可是师父,您那扇最宝贝江游前辈送您的,十二折松烟入墨屏风上破了个洞。” 余明额上青筋一跳,终于收起那副事不关己的甩手掌柜模样,厉声呵斥道:“祝临风!殷停!两个兔崽子!” …… 师兄弟三人跪了个正襟危坐。 余明痛心万分地检查着屋内被祸害地处处漏风的屏风,转而看向殷停,发话道:“静清,你瓶颈已至,按门中规矩,明日便下山游历,自寻凝丹大药罢。” 鼻青脸肿的殷停瞳孔震颤,上半身前倾,嘴唇动了动,目光在破烂屏风上游移,最终定在余明铁青的脸色上,终是没有说话。 俯下身,头磕在掌心上,面上悲戚道:“弟子静清,一去不知经年,于此,谨叩师父身康体健。” 内心却在咆哮:该死的祝银凤!
第61章 两个那么大的师兄呢? “停哥儿,这是后善堂让俺带给你的东西。” 说话的是田二,殷停自凝真后便去外镇将他两兄弟接进了门中,平日里帮他处置些杂事。 此时,他怀里正抱着把大补丁套着小补丁,刀身遍布花花绿绿的拼接痕迹的大砍刀,走得哼哼唧唧。 显然这刀的重量哪怕对人高马大的田二来说也不算轻松。 “咔咔,”刀尖从地板上划过令人牙酸的声音。 总之殷停是牙酸了,他停下往纳虚戒子中塞东西的手,万般不愿的接过大刀。 尽管这刀邪门无比,但今次是他头一回单独出远门,会遭遇什么情况,谁也说不清,总之还是带上罢。 田二从鼓鼓囊囊的怀里摸索一阵,拿出两样东西。 一是出入大阵的通行令牌,另一件则是本兽皮作封,只巴掌大小的书册。 兽皮书册上录有大乾现世的灵草毒物,凝丹所需的三味地药,也就是殷停此行寻觅的目标都记录其上。 他一齐接过了。 “停哥儿,你这去了,几时才能回来?”田二看着殷停往扳指中放成堆的灵石,忍不住发问道,话里带着不舍。 闻言,殷停也难得伤感起来,他往前走了两步,搭手在田二肩上拍了拍,说:“我走后,劳烦兄弟帮我照管门户。” 田二直抹眼泪,带得殷停也多愁善感起来。 对这次外出寻药,除了一开始的错愕和对未知世界的忐忑,缓过劲来,殷停其实十分憧憬。 修行并不是闭门造车便能成的,他懵懵懂懂的明白一些,师门和师父不能护他一辈子,迟早有一天他要自己面对这求索路上的风霜雨雪。 毕竟师父和掌门比他长上不少岁呢,总不能等他们驾鹤西去,自己因学艺不精遭人欺辱,跪到他们坟头前去哭吧? 那师父保准得气活过来。 殷停噗地笑出了声。 田二看得莫名,搔着后脑。 这是吓疯了? 如此一想,他顿时泣不成声。 殷停也是莫名。 只是出趟远门,又不是上刑场,不至于吧? 原本颇具伤感气氛的送别之景,因两人脑回路不在一条道上,伤感的气氛被一冲而散。 殷停看着田二将落未落的大鼻涕泡,嫌弃道:“叫你买回来的酒呢?” “不是留给我的啊?” 田二吸了吸鼻子,手指床底,声音听起来有些闷。 殷停把三坛酒扒出来,拒绝和田二有眼神对视,一溜烟跑了。 他憋足一口气,下到龟滩。 这是殷停想的名。 他爬上半淹在大泽中的龟*巨岩,“咚”放下三坛子酒,缓了口气说:“玄重师兄,答应你的美酒。” 话音刚落,巨岩晃了晃,岩层上的碎石哗啦啦往下落。 殷停猜,这大抵是龟师兄皮褶子里积攒的泥灰。 或是殷停心里的编排泄露了出去,几次响动之后,龟岩居然没了动静。 殷停心有不甘,下了地,绕着巨石来来回回绕圈。 他今次来,看似是来送答应过的美酒,其实是挂着仰头卖狗肉,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惦记的是玄重提过一嘴的青阳。 “仰承真人之命,世代拱卫青阳。” 玄重曾说过的这句,当时听来莫名的话,竟是和他梦中的青阳对上号了。 那个梦绝不简单。 殷停事后回忆过,第一次做梦的节点,恰好就是在得到大砍刀的不久之后,若说这把刀和这个梦没有半点关系,他是打死也不信的。 而大砍刀似乎又和他真灵中的异变干系甚大。 摆脱褚寂之后,凭借着模糊的记忆,殷停曾往泥丸宫中察看,真灵胸口敞着呼呼灌风的破洞,那柄被褚寂唤作因果的虚幻大刀,却是不见踪影。 任由殷停在泥丸宫掘地三尺,也寻不到因果刀的蛛丝马迹,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不,殷停抚向自己眉心,他还在,存在于这里。 殷停笃定。 梦,真灵,刀。 联系他们的节点正是青阳,无论如何他都一定得弄明白“青阳”。 当然他也能直接去问看似比他本人都更了解他的真灵的褚寂,要联系上魔头也简单——魂灯。 可他敢吗?殷停打了个寒颤。 “青阳,上古三宗之一,曾经的道之魁首。” 闷雷般的声音轰隆隆滚过,将殷停从沉思中惊醒,他四下张望,玄重仍是没有现身,礁石沉寂如初。 殷停掌心贴着粗苛石面,语带迟疑:“玄重师兄,是你吗?” 声音像没有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地接着道:“赤霄剑宗,白莲教宗,青阳道宗,此三唯一,根源能追溯至妖族八大圣烹煮天地,妖乱大地之时。” 殷停忍着没打断,玄重现在说的这些,闲隐门中供弟子翻阅的藏书楼中便有详述记载,人尽皆知道,随手抓个野路子散修出来,也能吹嘘出一二青阳道宗的盖压万世。 不止如此,殷停还知道,如此庞然大物的道宗,也因千五百载前的白莲教尊,如今仍是不可宣之于口的禁忌的无妄生,而万万载基业毁于一旦了。 这些都不算隐秘,他真正想证实的是自己都不敢置信的臆测。 梦里嘴欠的少年,道号是乐知,以乐字为序,正和了闲隐门乐性余,静则廉的六字排序。 “青阳日碎,群星仍存。” “大乾中仍有五支遗脉存世,闲隐正是其一。” 面对玄重冷不丁说出的秘闻,殷停虽微有吃惊,却不至于大惊失色,倒不如他对闲隐门的来历在初见玄重,他说出拱卫青阳时便已有猜测。 此地就算不是青阳,也与青阳与莫大联系。 殷停下定决定,深吸口气,攥着拳头,“敢问玄重师兄,您自青阳而来,可知青阳宗是否也以乐性余,性静廉论辈?” 沉默。 良久的沉默,久到殷停误以为老龟又睡了过去,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然。” 果然!殷停眼睛一亮,乐知真是青阳中人,梦是真的! 他趁热打铁,接着道:“师兄可曾听过,缘生?”说出这话时,殷停也没有把握,毕竟梦中的乐知虽然看似天赋极佳,但也不能肯定,他能出色到青史留名,连同配剑也被后人记住的程度。 况且,以乐知对缘生的态度来堪,哪天回过神来缘生只是一把赔钱货,将之扔进犄角旮旯的也说不准。 沉默,更久的沉默。 久到殷停误以为玄重没听过缘生把名不见经传的小废剑,叹了口气,正要离开时。 “最后一任青君的配剑。” 殷停背影怔住。 …… 山谷鸟语花香,两边的山势如同静壁开阔地向天际延展。 谷中乱石嶙峋,灰白的岩石依照星辰布列,闪耀着亘古长存的古拙色彩。 随着鸢鸟一声划破长空的啼鸣,乱石堆中缓缓浮现一圈漩涡。 一只脚从漩涡中踏了出来,紧攥着肥大的裙角。 姜太平鬼鬼祟祟地钻了出来,怀里紧紧抱着个藏青色包袱。 她先是四下看了看,而后寻了块平整的方石,垫了张帕子,并着腿,两手托着腮,乖乖等在石阵门口。 等啊等,等啊等。 清晨的朝露被深秋冷白的日光蒸发,日光渐甚,她站起身,活动着发麻的小腿,揉捏酸涩的脖颈。 想了想,她从包裹中抽出了张兔儿毛的雪白毯子,将自己裹成了个只露出眼睛的蚕蛹,再次坐下,面朝石阵的方向,眯缝着眼打盹。 半梦半醒之间,石阵中轻微泛起的灵气涟漪将她惊醒,她揉了揉眼,费劲把自己从毛毯中“脱”了出来,随后,眼神期待地看向即将形成的漩涡。 还没来吗,哎呀,快来呀,她颠着脚。 “师兄!” 她看见殷停的身影,眸子一亮,欢快地扑了上去。 “师兄?”她语气迟疑,雀跃像被刚冒头的嫩苗,被掐断了。 师兄看着十分恍惚,好似听见,抑或是见到了不可接受,难以置信的事物,正处于极端的混乱中。 她瘪了瘪嘴,像做错了事,低下头说:“对不起师兄,没有提前告诉你我会跟你一起去,因为师父说我也快到凝丹之期,可我……我不敢……” “唔……”殷停喉咙中发出含混的音节,只见她嘴唇开合,却理解不了他话里的意思。 姜太平只当他答应了,旋即展颜:“师兄别担心,这次不止我和你,祝师兄也会一道去,有他在,咱们就不用担心啦!” 她眼睛亮晶晶。 说曹操曹操到,这人啊,就是念不得。 “叮——” 话音方落,石阵另一角又出现了个漩涡,和着道金环环环相扣发出的脆响,姜太平皱了皱鼻子,闻到了熟悉的幽昙浅香,她探出身子,朝那个方向挥了挥手, “祝师兄!” 殷停的瞳孔闪耀着神采,飘飞的思维猛地沉回肉体,他拨开姜太平,快步走到祝临风身前。 两人隔着一步之遥,面面相觑片刻,同时歪着头哼了一声。 殷停还记恨着他,语气极冲,“你来做什么?” “如何?这大乾何时姓了殷,我去何处也要你的准许?”祝临风不遑多让。 殷停耳中后知后觉地回忆起了姜太平方才说的话,抱着臂,对祝临风挑衅道:“哦?姜太平怎说你是放心不下我,要专程与我同行呢?” 猝然被提及的姜太平头摇得像拨浪鼓,看祝临风的眼神心虚极了。 她可没说过这话呀! 祝临风冷笑一声,视线错过殷停,好似他是路边的石子,他手在玉佩上一抹,手中多出枚碧绿的玉符来。 他以行动代替了言语,将玉符朝地上一掷,与地面碰撞的刹那,玉符炸成漫天碎屑,一道极射出的碧绿流光,包裹着祝临风,消失在原地。
171 首页 上一页 59 60 61 62 63 6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