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仅有一亩方圆,一座任何缝隙的,体表刻满咒术符文,散发着凶险气息的方形建筑悬浮在空间中。 “这便是我族重地,万灵屋。” 她看向身后几人,面露凝重之色,“分魂定神盘便在其中,诸位请随我来,若是不慎踏错一步,此间数以万计的攻伐阵法便会发动,所有人都不能幸免。” “数千年来,没有任何人、妖、魔,能入侵万灵屋。” …… “殷兄弟,短短一载未见,你为何与我生分至此,还唤我洄舟便是。”声音话里带笑。 殷停此时连应付的笑都扯不出来,他脸僵得厉害。灵台中,青铜灯的火光愈演愈烈,猛然跃起的森寒火蛇,让真灵的发丝和眉毛上凝结出青色冰霜。 他打着摆子,唇齿哆嗦地说:“那盏灯究竟是什么?” “你不是猜到了吗?” 阴影烟雾突地散开,透过烟雾,殷停看见了褚寂似笑非笑,讥嘲的笑脸。 是的,殷停早就猜到了,他只是掩耳盗铃的不敢去想真正的结果,那东西是…… “魂灯。” 褚寂干脆的音调击碎了殷停所有的侥幸。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更是骇人听闻。 烟雾发出狡黠的笑声,一缕一缕沿着地面,爬行至殷停脚边,至下而上,如同锁链将他环绕。 “告诉你个秘密,魂灯里……” 殷停屏住呼吸,脚趾不自觉蜷起。 “是我的真灵。”
第56章 因果刀 “你他娘的是疯子?”殷停气急败坏。 真灵,一身精华性命所系,修士最要紧的命门。 其重要性自不必赘言,乃三魂七魄所凝,主宰五感六识。 修士的修行,简而言之是凡人脆弱的肉体凡胎向仙人之体转变的过程,期间身为凡人的弱点和命门会逐渐减少,修士的阳寿大大增加,对凡人而言的诸多致命之处,对修士来说却不值一提。 更莫说手段诡异的魔道、左道。 断肢再生,断骨重生于他们而言只是小事。更有甚者,便是肉身俱损,头颅被砍掉,只要真灵尚在,便能以香火,魂祭等诡秘的手段存活。 诸如白莲教的明水法王,他便是保命手段众多的魔道虫豸的典型代表。 即使被赤霄真人杀得仅存一丝真灵苟延残喘,他也能偷天换日,以香火神道的法子,靠吸收信民的信仰香火过活。 而这一切也说明了,真灵是何等至关重要的存在。 若真灵被人拿捏,哪怕仅是一丝,即使隔着千万里之遥,也能将修士致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为猪做狗,不得超生。 正是清楚这点,听闻褚寂这疯子居然将部分真灵放在魂灯之中,殷停简直吓得魂不附体。 他当然不会产生,捏住他的真灵,让他为自己卖命的想法。 首先,他能想到的,身为魔道巨擘,更将凶威赫赫的魔道魁首白莲教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前白莲教圣子未必想不到。 即使如此,他依然这么做了,那就代表,他有一万种法子在殷停动歪念头之前,结果他的小命。 存在于魂灯中的真灵,于殷停而言无异于悬在头顶的销铁如泥的宝剑,而系在剑柄上的线,被褚寂攥在手中。 “敝人这份礼物,殷兄弟可还满意?” 被指为疯子的褚寂,笑出和疯子相称的狂意笑声。 殷停以凶狠的目光紧紧盯着摇曳的雾霭,意图用目光将褚寂剁成肉酱。 时间缓缓流失,在两相对峙中,殷停败下阵来。 他死死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进肺腑,再吐出长长的浊气,让头脑尽量维持清明。 半晌,他猛地睁开眼,掐着自己虎口,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他已是认了倒霉,要想活命,就要让眼前的疯子满意。 “违背道义的事,哪怕是死,我也不会去做!” 轻易服软很可能让褚寂百无禁忌,他赶忙补了句彰显自身气节的话。 当然,这话也就说得漂亮。 在殷停心中,世间万物没有比自己的小命更重的,若是褚寂让他做的事违背了道义,触犯了底线。 那他就…… 降低底线…… 对殷停性格十足了解的褚寂,发出不出所料的轻笑,随即迎着殷停忐忑的双眼,幽幽道:“坤在前,乾在后,坤前三,乾进四。” “不会重复第四次。” 察觉出这句话中潜藏的威胁的殷停,打了个寒颤,当即乖顺地按着褚寂的话前进。 因为心思全拴在魔头身上,他甚至分不出多余的心神去预想,行差踏错之后,自己被炸成肉泥的场景,从而在魔头一个接一个的指示下,顺顺当当地来到了最中央的光柱前。 如此顺利,算不算苦中作乐的走运? 光柱周围的地面上没有布置阵法,殷停大着胆子绕着光柱走动,其中观察其中浮动的破盘子。 “褚大哥将小弟带来此处,又让小弟见到这个破盘子,想必一定是有事自家不方便出手吧?” 为了保命和稳住魔头,他故作轻松地和魔头套近乎。 “小弟愿小犬马之劳,上刀山下油锅,只要褚大哥一声令下,小弟万死不辞!”他扯出僵硬地笑脸,扑闪着“真诚”的眼珠,对着雾霭大表忠心。 雾霭幻化出人形,殷停终于切实瞧见了褚寂欠扁的笑脸。 只看他双手背在身后,姿态轻松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殷停还真就信了他的邪,心吊在嗓子眼,眼巴巴地看着他,盼望他说话算话,真没什么大事。 “毁了它,”褚寂伸出手指,指着在光柱中浮动的破盘子。 殷停:“?” 褚寂微微一笑,“毁了分魂定神盘。” …… 祝临风察觉到指尖的颤抖,默默托住了自己手肘。 万灵屋近在咫尺,一墙之隔的其中,放置着解放他命运的钥匙——分魂定神盘。 被殷停失踪霸占着的心神,在刹那间,被一股脑,泄洪般涌现的激动心绪侵占。 澄澈的心海,由热烈的朱红渲染。 强行压抑的情绪在此刻爆发。 祝临风实在是个“伪善”的人。 他说,为了偿还程商的孽果,情愿做一辈子的桩地;他说,为了唾弃罪恶的血脉,他情愿一辈子不能修行,永远背负耻恨过活。 这都是假话,是为了让自己的品行无暇的谎话,是他自矜下的束缚。 而永远无法掩盖的,一颗永远对求道渴望的、热烈的心脏,却在他的自矜、谎言下,仍然剧烈搏动,将名为贪婪的血液送往四肢百骸,每一寸骨肉。 ——他想修行,比任何人都想。 “去吧,”师父眼里藏着看穿了他的笑意,指着万灵屋说。 “我……”祝临风脚步迟疑。 殷停现今不明,自己真的能若无其事的启用分魂定神盘吗? 若用了分魂定神盘之后,依然无法剥离开程商的真灵,依然无法修行…… 这两个想法像从地上延伸出的,铁铸的双手死死拽住了祝临风的脚踝。 他甚至对分魂定神盘产生了怨恨,惧怕的情绪。 “去吧,” 余明轻推他后背,事到如今,依然调侃道:“忆之如今大了,却还像幼时般胆小。要不要为师牵着你的手,送你进去?” “师父!”祝临风恼怒不已,最终下定决心,鼓足勇气,一步踏出。 菖尤已经打开了万灵屋的阵法,祝临风看向半开的门扉,其中泄露出的阵阵灵光,仿佛象征着光明灿烂的未来。 ——属于他的未来! …… “我做不到。”殷停想也没想地拒绝,头摇得像拨浪鼓。 以他的微薄法力,当然不可能摧毁无有天的圣物。 用脚趾想都知道,能被当做圣物供奉的法宝,少说是灵宝一流,更有可能是真器,仙器。 倘若他真狗胆包天地对这类宝贝有不逊想法,都不用这遍布的阵法,光宝贝就够碾死他。 哪怕,万一中的万一,他真有损伤圣物的可能,他也不会去做。 这不仅仅是无有天的命根子,更是麻烦精的救命良药,甚至这也许是唯一的良药。 尽管麻烦精一直说着不愿解开封印云云,但他却能看出来,他哪是不想,他比谁都想! 提及修行时,麻烦精眼中炽热神光,几乎让他这个能修行,却时时犯懒的人汗颜不已。 殷停为自己的操行赞叹不已,像他这样能以德报怨的人,少见喽。 “是吗?”褚寂的眼形过于狭长,从而显得锐利,因此他总以笑意掩盖锋芒。 当他敛起笑意,那双眼睛沉沉看人时,所带来狂风暴雨的威势,只有被注视的人才能感受到。 “嗯……嗯,我是有坚持的人。” 殷停紧张得直咽口水,脚步不自觉后退,声音显得底气不足。 话音初落,褚寂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啊——啊——啊!” 下一息,殷停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痛苦地栽倒在地,膝盖顶住胸口,浑身肌肉剧烈痉挛。 他的双手死死抱着自己的头,用力在太阳穴上锤打,试图让自己陷入昏迷,以逃避这种,似有一千根银针扎进脑子的酷刑。 泥丸宫,真灵。 魂灯中的幽绿火光骤然势大,跳跃的火蛇舔舐着真灵,透明的灵气小人以殷停同样的姿势,扭曲地倒下。 “停,啊——” “求求你……” “啊——啊——” “求……求……你。” 殷停气若游丝,乌青的嘴皮翻动,吐出几个字。 “我……我听你的,我愿意去做。” “殷兄弟,你还好吧?”得到满意的答复,魔头停下了折磨人的手段,假惺惺地说道。 猛烈的疼痛如同他突兀的出现一般,又突兀地消失了,殷停艰难地站起身,躲避着魔头的视线,狠狠咬住下唇,他尝到了痛彻心扉的铁锈味。 “我没……没事。”殷停勉强掀起嘴角,露出个难看的笑脸。 他缓了口气,不敢违逆魔头的意思,看向分魂定神盘,语气迟疑道:“你让我毁了这盘子,可我法力低微,恐怕连它的油皮都蹭不破……” “不,这件事大乾中唯有你才能做到。”魔头的语气比殷停本人更笃定,他缓缓踱步与殷停并肩,饶有兴味地看向,尚未察觉危机降临,泛着乌黑光泽的分魂定神盘。 我可不知道,自己有这本事。 这话殷停不敢直说,只能在心中嘀咕。 “静心,将神念灌入真灵。” 殷停已被魔头的手段整得胆寒,一听他发话,立时条件反射地照做。 泥丸宫,灵台。 倒下的真灵缓缓睁眼,透明的五官流露出厌恶、忌惮的情绪,谨慎地盯着自己的胸腔中,那盏幽绿的魂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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