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停猛地抬头望向天空,数次确认只一轮明月高悬后,他又垂下头,再度看向水面。 两轮,确凿无误的两轮。 他嘀咕了句, “见鬼。” 刘鹏嘿嘿一笑,走到岸边,往前一蹦,稳稳踩在河灯上,回头招手道:“这边,你留意脚底,一定得踩在灯上,只有这才是路。” 殷停已然觉得不对了,他感觉这事透着说不出的古怪,照理来说,刘鹏便是比他先到,也至多几日工夫,何来的能耐将进入无有天的法门摸得一清二楚呢? 他抿着唇,不动声色地往后退。 刘鹏挥着手中风灯,催促道:“磨蹭什么?” 他说话时,风灯的光照亮了他上半张脸,每每透着精明的眼睛不知何时木讷了下去,像迟钝的鱼目。 殷停觉得后脖一凉,一股阴风钻进裤脚,贴着他的皮肤穿梭,最终抵住他的咽喉。 冰冷的触感隔着单薄的皮肤抵住脆弱的喉结。 他听见了,第三人阴冷的声音。 “听话。” 殷停吞了口唾沫,同手同脚地跳上河灯,他像踩着火炭,一步步都走得提心吊胆。 汗水打湿内衫,高度紧张之下,每一个呼吸都格外漫长。 待终于走到河中心,殷停发现,这里的河灯在河面上围成了一个圆,圆中正好印着一大一小两轮明月。 离得近了,月亮在水中显得各位大,正常的月亮足有一扇墙大小,小的绿月也像一只小磨盘。 见到到来,刘鹏扔了手中风灯,朝他笑了下,随后像条笨拙的肥鱼,一个猛子朝着绿月倒影扎了进去。 水面溅不起一丝涟漪,活活像把人吞了。 殷停望而却步。 “跳。” 声音再度响起,如静水一般死寂,不掀波澜,却让人升不起丝毫违背之意。 殷停认命般地闭了眼,朝下栽去。 两人消失后,河灯齐齐闪烁,骤然熄灭,静水像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原地现出巨大的树影。 …… 和姜太平掰扯的祝临风豁然抬头,快步走到窗边,目光望进黑沉沉的树海,神色惊疑不定。 金铃的感应,消失了。
第54章 颠倒之地 殷停失踪的两个时辰后。 “真人且放心,只要殷公子还在无有天中,便一定能找到。但外人进入内庭的机会仅有每岁第九月的圆月之日,若错过今日,要想进内庭便只能再等足一载。” “想必真人也不愿耽搁至此,寻找殷公子的事便交给无有天吧,定还真人一个全须全尾的徒儿。” 幽僻的路上,两个面上带着狐儿脸白面具的窈窕女子,正一左一右的提着莲叶灯引路。 幽绿的火光在地上映射出蜿蜒向前的路径。 草皮窸窣,凝着的露水沾湿鞋底。 “交给贵方,贫道自然放心,只是小徒顽劣不堪给诸位添了许多麻烦,望多担待才是。” 略落后半步的余明显得一点也不担心。 听着谈话声,祝临风抬头望向满月,心头涌上急躁,再低头,发现精致的靴边上沾着丑陋泥点,火气更足。 殷停消失,金铃的感应也消失后,他先是带着姜太平在周围找了一遭,莫说人,便是半根人毛都没捞到。 他立时通知了师父。 虽说殷停有出去寻乐子的可能,毕竟他是个好事的人。 但金铃感应的消失,却让祝临风觉得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唤生本就有感知之能,携带对应两只金铃的人无论是处在天涯海角,彼此都能感应到。而自从以金铃为引,交会因果之后,彼此间的联系更是牢固无比。 若非遭遇外事,感应绝无可能断开! 祝临风对此笃定无比。 是被人挟持,还是被妖怪吃了,抑或是被困在封禁之地,无论哪一种,殷停的此时的情况都算不上乐观。 比起一载的耽搁,他更在意殷停的安危。 可师父却神神叨叨地晃着他的竹签,说些什么殷停命不该绝,不必过于忧心,先入内庭为上的话。 余明虽向来对他宽容放纵,但他说定了的话是断断不可更改的。 况且凭借一己之力,根本找不到殷停。 祝临风没了法子,只能跟着去内庭了。 随着祝临风面容愈加阴沉,小心观察的姜太平嘴唇发抖,脚步也沉重起来。 比起祝临风的焦急,她更添自责。 若是她没睡着,好好看着师兄的话,师兄就不会走失踪,都是她的错。 原本笔挺的脊背几乎被压弯了去,尽管无一人怪罪,她仍被沉重的负罪感压得喘不过气来。 “腿长在他自己身上,要乱走谁也看不住。” 姜太平抬头,对上祝临风看下来的眼神。 “就是死了,也是自作自受。” 他冷酷的吐出几个字。 这番别扭的安慰,非但没有让姜太平展颜,反而吓得她眼睛中水光漉漉,嘴一瘪,哭了起来。 祝临风顿觉束手无措。 “祝师兄……”姜太平哽咽不断,抬手握住了祝临风垂下的手指,语调迟缓,却坚决地说:“要是师兄死了,我也不活了。” 蠢话! 祝临风没顾上冰清玉洁的身体被冒犯,严厉地盯着她,虽没说话,强势的威严却让她直打哆嗦。 他们说话虽小声,却被耳聪目明的余明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他转过身,笑得老不正经,说:“焉知福祸?焉知福祸?静清说不准是遇见了春风一度的小娘子,正乐不思蜀哩。” “你们莫要瞎操心,他呀,自有贵人相助。” 瞧他的样子,祝临风气得腮帮子痒。 为何这么想欺师灭祖呢? …… 使者领着三人一路来到宽阔的静水岸边。 她们同时转身,以分毫不差的姿势向几人福身,分不出男女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 “贵客稍候。” 随后再次转身,正对静谧河面,高高扬起荷叶灯,灯火倏然一亮,像两团刺目的小太阳。 祝临风眼中发涩,抬袖往前一挡。 刺目的光线消失,再往前看时,河面上繁星点点的河灯已消失不见,河面上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随着“咔咔”的响声,从漩涡延伸向河底的台阶依次出现。 使者踩上台阶,一左一右的站立,开口道:“隐门已现,王庭初始。” 余明打头,不带犹豫的踏上向下的台阶,不久后,身影消失在重重暗影中。 祝临风略一犹豫,也是踏上石阶,姜太平则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踩住第四级的台阶时,祝临风侧身,回头望向仍旧一左一右侍立的使者。 她们狐脸的面具上看不出丝毫的表情,两只以朱笔绘制的狭长眼睛中点着黑墨,似乎凝聚着世最阴森的恶意。 面具上平直的唇线两边向上挽起弧度,勾勒出讥讽的笑脸。 祝临风打了个寒颤,暂驻脚步,等姜太平追上前来,头一回没有嫌弃她,轻轻牵起她的手。 向下蜿蜒的石阶深不见底,两侧的水壁呈现近乎墨色的深蓝,水壁像平滑的琉璃,不起荡漾的皱纹。 祝临风往水壁中打量,水质尚算清澈,其中没有鱼虾游弋,也没有水草飘摇。 他收回视线,拾阶而下。 不知过去多久,尽头出现一堵石门,光线从门缝中透出,地面上打出斜斜一道光影。 周围也没有了沉静的水壁,取而代之的是黑压压的暗流,而足下坚硬平整的触感,却不似水底。 石门是唯一的出口。 祝临风唤出一柄法剑,卡住门缝,将之进一步扩大,光线更多的照射进来,门后的风景白茫茫一片。 一步踏出。 澄澈蔚蓝似天穹的地面上掠过一层波纹,随着阵白光闪过,两道人影凭空出现。 祝临风微微愣住,为眼前开阔的场景惊叹不已。 他们所处的地方广阔无比,着眼望去一碧万顷,除了无限延伸的蔚蓝,再无其他事物。 稍一低头,脚下踩着的地面上像隔着层透明的屏障,屏障下不时有流云浮过。 姜太平松开祝临风的手,蹲下身子,好奇地隔着屏障抚摸流云。 屏障好似水做的,手一触碰,便泛起一圈接一圈的波纹。 她像得了玩具的童儿,手指一下接一下的戳。 “抬头。” 祝临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居然从中听出了震惊。 她听话地抬头,嘴巴因映入眼帘的景色过于光怪陆离,而久久合不上。 只见天穹之上,倒立着数不清的古拙建筑,其间高甍竞挺,楼塔林立。 若是极目远眺,更能看见以井字形划分的街道上,人流如织,热闹非凡。 “这……这这这……”她结巴了。 “颠倒之地,”祝临风的语气兴致阑珊,“走吧。” 他先行动身,走过的地方波纹扩散。 “祝师兄!等等我!” 行进约百十步,空明的景色终于出现变化,一道光门缓缓凝聚,祝临风看着突兀出现在身前的光门,再次唤出法剑。 半截法剑插入光门,他绕到门后一看,并没有刺出。 将法剑拔出,他取出一张符纸对折,顺着剑身擦下。 “传送法阵吗……”他若有所思。 符纸上闪耀着银白光泽。 姜太平一路仰着脖子,边走边看头顶颠倒的城镇,口中不时惊呼。 待从新奇中回过神,揉着酸痛的脖子看向祝临风时,便见他半边身子没入了光门中,顿时也顾不得了,火急火燎地追上。 略微的眩晕感,祝临风揉着眉心,驱散不适。 穿过光门后,环境再变。 周边竹林环绕,穿林打叶的飒飒声格外悦耳,他着眼打量,发现正身处一间青石搭建的雅致小院中。 小院不大,布置却很精巧。 围墙下绕着院子凿除水道,潺潺流水映射波光,几条浑身透明的灵鱼于水中嬉戏,一时上下潜伏,一时跃出水面,在空中幻化成凤尾蝶,扑闪着翅膀,停向祝临风的肩膀。 清新别致的园景布置在四角,细细的石子路蜿蜒曲折。 而东北角,靠近檐廊的石桌边,正坐着两个人。 祝临风认了出来,一位是自家师父,另一位则是女妖菖尤。 “师父。” 祝临风带着鹌鹑样的姜太平走上前,轻唤了声,紧接着眼一扫,目光锐利且毫不避讳地看向菖尤。 “敢问前辈,可有寻到我师弟踪迹?” 姜太平藏在祝临风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攥着拳,鼓起勇气问:“妖仙前辈,有找到师兄吗?” 面对祝临风堪称冒犯的目光,菖尤竟也好脾气的没生气,而是转向余明,说道:“这就是你那个要借使定神盘的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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