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倒地。 莫摇光面不改地抽回妖剑,单手结了一个复杂的手印,谷中的残破景象仿佛时光倒流一般,又恢复了仙气盎然。 他摄住绮秀,一步踏出山谷。盗以此四三次 谷外一名手提花篮的女子正在候立。 他将绮秀扔在地上,冲女子道:“将他处置了。”语气不兴波澜,像在说处置什么野猫野狗。 粉衣女子手一招,绮秀被她手中的花篮吸了进去,正欲起身,却听莫摇光又道:“在姜国因你布置不慎之过,教中损了几十年的经营,如今罢免了你的职务,留在我手下做个护卫,心中可曾有不满?” 粉衣女子,也就是幻玲珑福了福身子,眉眼低垂道:“玲珑未有不满。” 莫摇光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两圈,审视似的,半晌收回视线,瞥了眼她手中的花篮,道:“尊主闭关未出,料到会有人来打探消息,枉我一番布置,不承想,来的却是这个废物半妖。” 幻玲珑道:“他们也是聪明,殷、祝两人齐动南疆,尊主不出,最后的人皇玺,必然会落入他们手中。” 听见“人皇玺”,莫摇眼神动了动,回首看了眼灵光氤氲的山谷,意味深长道:“由他们折腾去。” 幻玲珑眸光一闪。 姜国,京城,泰安宫,夜。 一缕黑雾从石门的缝隙中钻出,在王座下幻化成暗一削瘦的身影。 王座之上,被重重因果锁链禁锢的姜太平半阖着眼帘,不等暗一说话,她掀起眼皮,叹了口气,道:“一入京我就感知到了,把人带来。” 她虽被姜国、天下的因果禁锢在这方王座上不得自由,但相对的,禁锢她的因果也成了她神识的延伸,姜国之内,凡有风吹草动,她无不知晓,几有上古人皇的三分风采。 只是这感知多是被动的,姜国之民何止万万,每一人的祈愿、呐喊都由她背负,为了不被神识洪流击溃真灵,她大多数时候都以沉睡屏蔽感知。 然而就在刚才,一道和她自身有关联的因果被触动了。 不多时,暗一带着个“人”折身返回,将“人”放在王座的三丈范围之内,暗一的身形隐没。 姜太平缓缓自王座上站起身,一步步向下走来,锁链发出刺耳的尖啸声,鬼泣一般,每走一步,便留下个深深的血印。 来到三丈之前,锁链“嗡”地绷紧,一股绝强的力道从锁链上传来,似乎要将他们的王拽回尸骸王座。 姜太平钉在原地,定定地注视着“人”。 那几乎说不上是人了,更像是破烂的肉块。 没有四肢,没有头颅,只剩下光秃秃的胸膛,几乎透明的肋骨中闪烁着一点灵光,身后残存的一截脊柱上扎满了金针。 金针如活物一般,从脊柱中蚕食血肉,从针尖开始一点点被染红,待到红蔓延到针头,转而成黑,金针粉碎。 每碎一根金阵,胸膛中的灵光便黯淡一分。 “肉身魂养地藏。”姜太平认出了金针跟脚。 “肉身魂养地藏”是魔道法门,用以给真灵破碎的修士续命,号称“阎王要你三更死,金针留你到五更。” 以九十九根秘法养炼过的金针,钉在死人的脊柱、四肢、眉心上,金针蚕食肉身,转化为一口魂气渡给残破的真灵,能延缓真灵的溃散。 眼前的“肉块”之所以没有头颅、四肢,就是被金针蚕食了。 姜太平跪坐在地上,将“肉块”揽入怀中,缓缓向肋骨间的残损真灵渡去法力,低声道:“秀师兄,你可有话要说?” 胸膛里的灵光忽热闪了闪,震动着肋骨奏出几个音节。 姜太平微侧耳细听,簇着眉头重复道:“剑心……敌……敌什么?” 肋骨的震动愈加剧烈。 正当她追问时,后背脊柱上的一排金针须臾间飞速变红,姜太平脸色一变,手中结了一个复杂的法印,向金针打去,这道法印却不是阻止金针破碎的,而是加速——金针化为齑粉,肉块同时化为飞灰。 姜太平眼疾手快地唤出北斗圭,将细弱如萤火的真灵吸了进去。 曾经完整的人皇玺有养魂的功效,如今残损的人皇玺也能养魂,功效却大不如前。 北斗圭上,绮秀透明的面孔像忍受着千刀万剐的苦痛一般,五官扭曲,缓缓溃散。 姜太平眼看着这一副,面上闪过丝狠色,手掐了个法诀,按上北斗圭,不顾绮秀真灵的痛苦,强行将他定住了,“秀师兄!可别忘了,你和刘师兄命契约在身,就这么魂飞魄散,要让刘师兄给你陪葬不成!别让我看轻了你!” 话音一落,绮秀溃散的五官竟真的聚拢了,虽仍是单薄得风吹就散,但一时半会也不怕消散。 姜太平舒了口气,看着北斗圭上隐没的面孔,低声道:“太平定不辜负。” “暗一,”姜太平冲角落里喊了声,“送秀师兄回来的魔修呢?” 暗一道:“那魔修似是带着天主趟了尸骨海,天主留了口气,他却邪气入了真灵,魂飞魄散了。” 姜太平点了回头,又道:“唤茯苓前来。”
第147章 请伏诛(一) 第二日,卯时。 尸骨海中常年血光漫天,这会儿却被冲霄的魔气给遮蔽了。 一排白骨飞舟压在天际,为首一艘巨无霸骨船,生得格外狰狞,船头嵌着根巨大的骨刺,这是上代无有天主,洞昆仑的脊柱,船身上挂着数之无尽的妖族头颅,打眼望去蜂窝一般。 莫摇光披着大氅站在船首,微压着眸子,像在测算灵气流动。 一身劲装的幻玲珑从船舱中走了出来,站定在他身后,垂眉道:“一千魔修已齐至,无有天灵气屏障已破译,随时能出发。” 莫摇光招了招手,道:“动身。” 话音一落,大氅随风飘扬,船腹两侧生出两只真遮天蔽日的骨翼,挥动之下,产生的气流吹得尸骨海骤起大浪。 船首的骨刺“撞”在空气上,一道仿若接连了天地的灵道被划开,白骨大船先行进入,小舟紧随其后地鱼贯而入。 于灵气河流中逆流而上。 莫摇光看着周遭如梦似幻的场景,不由得想到了昔年和师弟妹们一起横穿灵道的场景。 祝师弟和殷师弟既然夺了人皇玺,那他这做师兄的也非得还上一出人情不可——荡平无有天! 此时动手正是万中无一的好时机! 一则,天主身亡,无有天定有内乱,二则,能出手救助的外援还被困在南疆。 内里孱弱,外无急兵,无有天覆灭之时,便在今日! 借兵灵道,白骨船的行进速度极其快,不过三个时辰,无有天便在眼前了。 无有天是依附于大乾主界的小界,从灵道中看就像一个灵气盎然的晶莹鹅蛋。 鹅蛋外环绕着灵气乱流形成的风暴,若不破除这层风暴,贸然接近的下场只有一个——被风暴绞杀成捞不起来的碎屑! 这时,幻玲珑走上前来,身后还跟着三个模样古怪的魔修,她趺坐在甲板上,手掐莲花印,衣摆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身后的三个魔修,两人坐在她身后,一人坐在末尾,与她呈一条直线。 形状像一个两头尖的锥子。 法力从尖锥的一头起始,由中间两人壮大,最后汇聚到幻玲珑掌心,如一道污浊的洪流。 “疾!”她轻咤一声,以莲花印将污浊的洪流送出,打在灵气风暴上。 只听一道凄惨的嘶鸣声,灵气风暴中被腐蚀开一个大洞,缓缓停止了旋转,又见灵气风暴凝出实体——一只足有小山大小,形似的蛞蝓的妖兽。 蛞蝓妖兽胸膛上被开了个大洞,洞的边缘不断被污浊的粘液腐蚀,妖兽因剧痛冲骨船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鸣。 骨船连连往后打了几个跟头,坚固稍逊一筹的小舟已经被打翻,上面的魔修哼都没哼一声便被绞成了飞灰。 莫摇光眼一眯,妖剑“咚”地刺进了甲板,一层血光从妖剑中渗透,粘液一般探出触手,将剩余的几只小舟和大船连在一起。 “是寄灵蛞蝓,”幻玲珑面色凝重道:“寄生在灵道中靠吸食灵道中的乱流为生的上古妖兽,听说早就灭绝了……” 莫摇光冷哼了声,待粘液全部渗透之后,手按在剑柄上,挥臂,剑身如甩出的鞭子一般冲蛞蝓抽去! 剑鞭从蛞蝓庞大的身体中“漏”了过去,抽裂后面的灵道,破碎处迅速形成一个黑洞,绝强的吸力爆发出来。 蛞蝓紧接着从“漏过”剑鞭的身体部位分裂成两只稍小的蛞蝓,一分二,二分四,四分万千,眨眼间只有芝麻大小的蛞蝓骤雨一般朝骨船冲了过来! 刻钟之后,一艘破破烂烂的白骨船从灵道中冲进了无有天的一处荒地中,船骨犁出二里地的泥。 除了这艘船,其余的小舟已不见了踪影。 大氅碎了半角的莫摇光自骨船的残骸中踱步而出,他半点不见慌乱地审视了一遭周边环境,甚至饶有兴致的点评了一番无有天的粗犷品味。 幻玲珑自船舱中走了出来,愁云满面地向莫摇光靠近,正要说话,这时,莫摇光却冷冷的转过头,妖剑一划,激出道剑气将幻玲珑逼退。 幻玲珑的满面愁容顿时像结了冰,碎得一干二净,她一言不发,周身法力激荡,花篮已入了手。 “啪!啪啪!啪啪啪!”莫摇光拍着手,嘴角挂着缕笑意,“不愧是幻术闻名大乾的幻仙子,我也不免着了你的道。”语气称赞。 “让我猜猜,你早就知道无有天灵气风暴的真身是一只上古寄灵蛞蝓,施展的也不是什么破瘴的术,而是‘催熟’的法门罢?” 幻玲珑连根睫毛都没动。 “上古妖兽生长缓慢,更遑论是灵气匮乏的现在,”莫摇光也不在意,摩挲着下巴,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推理,“你将幼年生的蛞蝓‘催熟’,让那畜生大发神威杀了其他人,却把我单独困在此处……” 他沉吟片刻,面露疑惑之色,歪着头看向幻玲珑,“仙子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最后的尾音尚没落地,天上先滚了声闷雷,号角一般,乌云随即大云压境,将这方地界裹入阴霾之中。 莫摇光和幻玲珑同时陷身黑暗。 同时,一道道,或高或矮,或老迈或少年的人影从暗处走了出来。 首先迈步而出的人,气质君子雅重,一袭藏蓝道袍,手持一柄木剑,看向莫摇光的眼神慈爱中带着淡淡的怀念。是殉了道的元应春。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马尾高扎的少年人,眉眼浓烈,手持一杆红缨枪,从头到尾的意气风发。是曾经的,死去了的莫摇光。 其三而出的是稍显稚嫩,一脸臭屁的祝临风,一左一右跟着殷停和姜太平。 还有更多的人,源源不断地走了出来,向莫摇光投来或责备,或想念,或慈爱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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