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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雁咕哝一声，在长椅上躺下了，又觉晨光碍眼，随手捞过朱月的袖子盖在脸上。朱月不以为意，由他去了。这二人都有些痴气，丝毫不通风月，又相处多年，浑然不知此举有何不妥。 李春山下楼便见到这一幕。 向来气势凌厉的少女端坐提笔，神色放松，左手红袖下少年露出半张脸，似乎微微噙笑。是他的雁雁。
第11章 第十一章 === 又逢一年凌霄年宴，李春山高居主位。他披了件白狐裘，懒懒倚在座椅中，唇角挂着淡薄的笑意，眼瞳里水光潋滟，顾盼流转间露出些郁郁的哀寂，丝毫没有过年迎新的样子。 聂行观难得亲临年宴，众人见他在更不敢随意言笑，略显局促。宴至中途，紫微宫主忽至，面容苍然，大年夜竟罩着白麻外袍。李春山出殿，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紫微宫主一掌便向李春山打去，李春山竟不抵挡，硬生生受下这一掌。 聂行观弹去一箸，竹筷破空而去，紫微宫主拔剑抵挡，在面门前堪堪削断。 聂行观挡在李春山和紫薇宫主间，片刻后紫微宫主拂袖而去，脚下步步石砖崩裂。 聂行观回座，对众人道：“无事，不必担心。” 聂行观说了无事，凌霄上下心就放下了大半，但众人似乎都压着些隐隐怒意。紫微宫同凌霄楼不睦早不是一日两日，但是年宴上门打他们楼主，也太欺人太甚。 过了一刻钟，李春山敲了敲桌案，众人望去，他端起酒杯，露出一点似是真切的笑意，笑涡微微：“看你们一个个。大过年的，喜庆点。” “来，我敬大家一杯——我们凌霄，要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啊。” 这一刻他仿佛变回了从前那个没架子的小师叔，堂下气氛活跃些许，传出碰杯和笑闹声。李春山似是无意，望着池雁那边，饮尽杯中酒。 池雁莫名心跳有些快，扯开些领口。 李春山端着酒杯下座与众人谈笑。池雁意识到他不自觉在看李春山，便转头同朱月攀谈。他看着朱月身上的白兔皮斗篷，只觉扎眼，忍不住道：“师姐，这件不好看。” 朱月喝得有点钝：“什么剑步？” “你的斗篷。你还是穿红色更美，咱们在宗门大比时那件就很好……” 一只手敲了敲他的桌，手背随动作隐隐浮现出骨痕。 池雁心中一沉，顺着那桃花颜色的指甲抬首望去，李春山笑着垂眼看他们，眼中映着烛光，似燃暗火。 朱月端着空杯霍然起身：“小师叔！我一定、好好练剑，剁了那个老……”池雁见势不妙，猛地踩了她一脚，朱月大怒：“你踩我鞋干什么！明日我就去镜花境试炼，待我大成你给我等着……” 李春山看着这一对年少男女，微微摇了摇头，笑意单薄，轻轻叹了口气，去下一桌了。 池雁有些担忧，不自觉看着李春山。最后到了聂行观面前，李春山走路都有些摇晃，聂行观起身，李春山一个趔趄，贴在他怀里，靠着聂行观堪堪站住后便不动了，半阖着眼，整个人几乎挂在聂行观身上。池雁看得心头作梗，忙上前：“师父，我送师叔回房吧。” 聂行观似乎也有些混沌，过了会才扶着李春山的肩膀，交予池雁。 池雁扶着李春山，见他面色苍白，不由问：“你没事吧？” 李春山摇摇头。 离众人远了些，池雁捺不住低声问：“你和紫微宫主怎么回事？” 李春山垂着眼，有些倦的样子：“他欠我些债，一直没还。我讨要利息，他便生气，好不讲理……”一语未竟，李春山忽然推开他，弯腰咳了口血。 池雁大惊，却见他面上泛出血色，精神也好些，池雁觉得古怪，又想到这人一向有些疯，似乎吐了血精神大振也正常。他扶住李春山：“你在这待着，我去找司药长老，是不是方才紫微宫主……” 李春山轻轻喘了口，摆摆手。池雁看他额上细密的汗，莫名听话安静下来。 “无事，”李春山有些哑，“旧疾而已。” 池雁垂首看着他，不自觉皱眉：“你之前看过医师么，什么旧疾还会吐血的？旧伤拖不得，越拖越坏，你知道不知道？” 李春山有些走神。池雁被他用一袭狐裘抱回山至今已经七年，一转眼便长得这么高。他正年轻，面容如玉，眉骨英挺，却有柔和缠绵的多情眼睛，望着人仿佛一心倾慕，难以辜负。池雁全然不知李春山在想什么，自顾自说得专心，话音轻柔，澄澈眼瞳里映着两个小李春山。 真好啊。李春山心头轻快。 “……师父有时也去找司药长老，他都不觉得丢人，你也不要光好面子。” 李春山笑意一凝，伸手揪池雁的脸：“聂行观在你心里这么厉害？” 池雁微微躲了下他的手。 “你成日嘴上挂的，除了聂行观，还是聂行观。” 池雁下意识为聂行观辩护：“师父是剑道第一人，待我也一直很好。”他话语刚落便意识到，这样讲李春山必要不高兴。果然李春山嘲讽地笑：“是，高山仰止的剑圣，你仰慕他也是应该的。” 池雁喉头有些干涩：“你不要这样说。” “可惜你没见过他独断专行的模样。他向来都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认为自己永不会错，永不会败，谁都看不上。你以为他在乎谁一星半点？陈宗明，朱月，还是你？” 池雁蓦地生出火：“你又何曾在乎别人？” 李春山怒道：“我在乎你！” 此言一出，二人都是一怔。 池雁还是第一次看到李春山对他大发脾气。不知为何，他心如擂鼓，胡乱道：“好了，我不说了，你也不要再提他……” 李春山冷笑：“我当然知道在你心中我不配说他，你满心都是你那好师父。不，还有你那师姐。我什么都给你，在你心里也比不上他！” 池雁还没说什么，李春山受了多大委屈似的，瞪了他一眼自己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池雁竟然生出要追上去的冲动。他顿住脚步，告诫自己，李春山是这世上最狡诈最冷漠最可恶的人，他一遍遍重复着，可胸腔里的心还是惶然空落，一味震颤。 他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宴会，想不明白李春山，也想不明白自己，只得发泄般一杯又一杯无止尽地饮下去。 ---- 下节小狗本垒！
第12章 第十二章 === 池雁倒到榻上，忽觉有些不同。他的床榻很挤。池雁还没能用混沌的头脑想明白，一人便亲亲热热缠了上来，温凉的手臂环着他的脖颈，柔软的头发贴着他的脸，散出幽幽的清苦香气。 他不太喜欢这味道，又有些不舍这温存抱拥，试探地又闻了闻，身下那人发出模糊的温柔笑，搂在怀里软而温热，池雁莫名想起北地的朔风，如斗的夜星。 那人在他耳边发出些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池雁害臊地捂住身下人的嘴，反被那人捉住手，轻轻咬他的手指。 像小猫，不，小狗……池雁混沌地想，摸了满手的发丝，那人便乖觉地把脸贴在他颈旁。池雁顺势摸到那人的耳朵脸颊，手心里的眼睫不住扑闪，像一只被他捉住的蝴蝶。 柔软的触感贴上他的嘴唇，往他嘴里送了颗糖果。池雁笨拙咂吮着，手被另一只手牵引着，拨过层叠衣衫，直落到温柔的红尘中去。 池雁宿酲醒转，隐约记得做了一个好梦，嘴里仿佛还含着颗没吃完的糖果。他阖眼又躺了会，忽地想起一切，窜起身，发现自己只穿了条亵裤，又嗖地缩回被褥里去。 房里只有他一个人，榻边搁着套衣物。池雁捞过来，一边穿衣一边细细回想，脸愈来愈红，心中半是欣喜半是惶然。 吱呀一声，有人推开门。池雁一个鲤鱼打挺惶急跳下床，李春山晃晃悠悠进来了，心情似乎很好，很有些做楼主前的样子：“好雁雁，都是用午饭的时辰了。” 池雁一愣，手上扯过被子遮住满床凌乱：“你，你……” “我什么我？”李春山笑语晏晏，偎进他怀里，贴着他的耳边私语，“昨晚上舒不舒服？” 池雁闻言脸色煞白。他想起那人身上熟悉的味道。 李春山本来一团高兴，见池雁这副神情，也不笑了，面色阴晴不定，忽地道：“我看你昨晚睡我睡得高兴得很。” 池雁脸腾一下红了，咬牙低声：“你还要不要脸？” 李春山冷笑：“没记错是你睡的我罢，去问问你爹到底是谁不要脸！”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一愣，只是这次情形大不相同。李春山面上浮现出懊悔，张了张嘴，池雁怒不可遏，一拳正落在他脸上。 池雁气疯了，拽着李春山毫无章法地厮打，李春山一开始只是躲避，屋里方寸点地方实在无处可躲，结结实实挨了几拳脚，被打急了，想也不想捞着池雁的胳膊一口咬了下去，嘴里漫出血腥味时忽地反应过来，慌忙松口。 池雁被他这么一咬，冷静了些许，并不看他，盯着屋顶，好像那里有世间万物的答案：“你是条狗吗。” 李春山满口血味，有些委屈，还是道歉：“对不住，是我说错话……” 他不提还好，一提池雁又是怒火烧心，再也顾不得什么，吼他：“滚开！” 李春山窒了下，转身出去了。 厨房机灵，一早给各峰都送了解酒汤，朱月池雁都闭门不出，聂行观只得亲自拎了食盒给两个弟子送去。他把食盒放到池雁窗下，屈指敲了敲窗棂，便听见这么一声。 聂行观一怔，李春山出来了，衣衫头发都是乱的，脸上也有红痕，聂行观不自觉冷下脸，李春山正怕聂行观责怪池雁，却听聂行观道：“你怎么一对上池雁，脾气就这样坏。” 池雁在屋里听见了，按着胳膊上冒血珠的牙印腹诽，李春山何时脾气好过，不过是在人前假惺惺地掩饰一二。 李春山本就心头酸楚，被聂行观一说，一声不吭就走了。 聂行观不自觉跟了两步，却听池雁心虚地喊：“师父。” 屋子里经过打斗，满地狼藉也不显异样。聂行观见无处下脚，便只站在门口，忽然看到池雁臂上的伤。 聂行观面色一变。 “多大的人了，还咬人。” 池雁听不出他话里什么意味，想着编什么话来解释这一场，聂行观却没有多问。 司药长老向来厚道，见了这别致的伤痕虽没说什么，池雁已想钻进地里。 包扎完池雁钻进树林，在层叠树丛中乱走，百草百木似乎都相似，看不到尽头。他突然想起李春山说过的话。 这春山无重数，误入其中，独自一人是此生此世走不出来了。 他一想到李春山便觉心乱如麻，再不想见到这人。他烦躁地停在一棵树下，抬起头，面前是一颗繁盛的栾树，果实累累，看上去像是重重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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