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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行观顿了顿，将袖子从他手里抽走了。 “叫人都没学会。” 李春山匪夷所思。他都把陈宗明杀了，聂行观还在意他直呼陈宗明一句名字吗？ 他没想到，葬礼上聂行观当众辞让了楼主之位。后来他继任凌霄楼主，聂行观也并未反对。他安安稳稳做了三年凌霄楼主，直到今日。 “西南那位神医缺个弟子，洛道身本应在他的山庄里。”聂行观摩挲着茶杯，“他为什么没有到西南？” 李春山顿口无言。 “你做事总是不仔细。又是用本命剑，又是让洛道身再出现在人前。”聂行观口气里倒太多没有责备，听起来更似无奈，“本就不该将无关之人卷入，洛道身也没有做什么错事。” 聂行观不言，李春山也不敢随意开口。两人沉默对坐了会，李春山小心翼翼道：“师兄……依你看，此事如何是好。” 聂行观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会才回：“你只管告诉众人，洛道身掉下悬崖受伤后神志不清，所说全是谵妄。我会说服洛道身，将他送到远一些的地方。你做事小心些，不要莽撞，有什么事拿不定来放鹿崖寻我，不要再擅自行事。” 李春山想起什么：“陈……陈楼主的玉棺防腐百年，若是开棺，一看便知。” 聂行观不以为意：“惊扰逝者于礼不合，何况炼器长老不在，无人可开棺。即使真的开棺，那棺底有许多裂纹，去年多暴雨，时至今日，能看出什么。” 李春山说不出话。丧仪全是聂行观操持，自然包括那莫名裂痕的玉棺。 许久，李春山忍不住开口。 “为何……你一直很讨厌我。” 聂行观仿佛没有听见他的问话，望着殿外。 天色暗淡，堂前那株孤树在在愈来愈大的风中微微摇晃，只闻枝叶轻声作响。 或是风雨欲来。 ---- 春山在问师兄为什么帮他，也在问师兄为什么那么讨厌他。
第16章 第十六章 === 一个极平常的清晨，传来了紫微宫主殁去的消息。 凌霄山响起连绵不绝的钟声。 凌霄楼上下皆被钟声召至鸣鹤堂，李春山立在众人之中，神情舒展，朗朗道：“我决意辞去凌霄楼主之位。” 听他的口气，似乎只是在说今日天气甚好。堂中哗然，李春山摘下腰上楼主玉牌，随手塞给身旁某人，拨开众人径自离去。 鸣鹤堂前那颗桃花树下，一人挡在了他面前。 那人约莫五六十岁，一身锦绣，似乎是个富贵人家的老爷，然而雄壮魁梧，气势不怒自威。 众人此时匆匆跟出来，司药长老认出这人：“这不是永平侯。他怎么来了？来接春山？” 永平侯看面前这许多人，只沉声问道：“李春山何在？” 执法长老道：“永平侯，你面前就是你的春山侄儿。” 永平侯打量李春山几眼，忽喝道：“你是什么李家人！你告诉我，定侯府从前什么样子，你爹娘长什么模样！” 李春山毫不理会，自顾自越过他：“我入凌霄后病了一场，什么都不记得了。” 永平侯闻言，一把扯住李春山，怒意更甚：“从前定侯府的乳母上我这求救济，她说我侄儿年幼时在铁佛寺供有长命灯，我写信去铁佛寺要加供奉，主持说那灯十几年前就灭了！你是打哪冒出来的冒牌货，为何盗用我侄儿身份，假装李家后人！”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铁佛寺的长命灯供上后可观生死，不少门派弟子在远游前会供奉一盏，让门派中人知道自己是否安好。李春山还好端端站在这里，他的长命灯怎么会灭。 李春山听之冷笑，扯下腰带一抖，迎风变作一柄雪亮的薄剑。他一式化雪拂云，削薄剑刃便抵在永平侯喉头：“我是冒牌货？”他逼近了一分，剑刃渐渐染上血色：“我说过，我病后什么都不记得了。陈宗明告诉我，我是李家人，我就当自己是李家人。你说我不是，把陈宗明挖出来问问他！” 众人沸然，司药长老手足无措：“这是做什么！”执法长老惊喝：“春山，你把剑放下！有话好好说！” 永平侯剑刃当喉毫无畏惧，一双虎目冒火。李春山被他逼视，忽地笑了一下：“你倒还有几分骨气。” “我是谁重要么？我是李春山，或是凌霄楼主，又或是魔教余孽，与你有干？” 李春山挽剑护身迫众人让路，一味朝山门处行去。 这时路前又冲出一堆穿着孝服的人。司药长老茫茫然：“那好像是紫微宫的人，他们怎么也来了——他们都拿着剑做什么！” 这群持剑的紫微宫弟子团团围住李春山，为首一人赫然是故去的紫微宫主首席弟子。他大喝：“李春山谋害宫主，罪该万死！” 他面向凌霄众人：“我们宫主身体一向康健，前日李春山同宫主见了一面，昨日宫主便卧床不起，药谷谷主他老人家亲口说，宫主是被毒害！” 他剑指李春山：“你为我师父偿命！” 闻言凌霄子弟群情激奋，不少人拔剑出鞘，直指紫薇宫来人。执法长老抢身而出：“竖子慎言！你们宫主被毒害，关春山什么事！” 紫微宫主首席弟子更怒：“药谷谷主说，宫主中的毒名为登云霄，是首任凌霄楼主研制，只有历任凌霄楼主知道药方！难道是前任楼主借尸还魂给我们宫主下毒么！” 李春山淡淡道：“是我杀了他。” 执法长老失色：“你……” 紫微宫主首席弟子又道：“你们知道他为何要下毒手么？”他自怀中掏出一页纸，在空中抖动：“宫主临去前，当着药谷谷主的面亲笔写下告知我们！李春山是前任日月教主越青眉的孽种！这魔教余孽妄图杀人灭口，掩盖真相！” 永平侯闻言大喜：“我就说他不是李家人！” “这有什么好说，你们宫主还是从我这里知道的。”李春山心下无趣，“罢了。你说什么就当是什么罢。” 这时一弟子大叫：“执法长老！” 执法长老襟前竟然有血迹。众人忙去搀扶他，执法长老又吐出一口血，抖着手直指李春山，一言未发，他先气昏了过去。 鸣鹤堂前乱成一团，紫微宫和凌霄楼各一堆人拔剑围着李春山，却无人敢先上前一步。李春山见状嗤笑一声，扔了手中剑。 他望着山门的方向，颇有些落寞。 “不该来的都来了……该回来的不回来。”
第17章 第十七章 === 池雁同朱月一并入境后便各自分开。他在镜花境待了些时日，隐隐领略了石碑上刻“镜花”二字的缘故。 这段时日故人频频入梦，言笑容貌，一如真人。在梦中池雁同他们言谈相处，自然无比，仿佛另一个世间。倘若有人失去了无比牵挂之人，恐怕真会沉溺在这镜花梦中。 似乎察觉到池雁并没有留下的意愿，梦中人一直在变，他梦到早逝的母亲，池仇，后来梦到聂行观，朱月，凌霄弟子。终于在一天晚上，他回到了李春山院落的偏房。 隔窗望去，院中站着一个人，背影寥落。 他想起那年立在树下的聂行观，追了出去，院中人似有所感，回首望来，却是李春山。池雁脚步一顿，却听他说：“不要走。” 李春山的声音柔和疲惫，夜风吹落了尾音，也带来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清苦药味。 他又说：“是我错了。” 池雁诧异，不由自主朝李春山走去：“你说什么？”李春山拉他的手，池雁一愣之下竟被牵住，立刻抽回手。 李春山哀哀看他一眼，拉住他的衣袖，池雁又抽出自己的袖子，心中叹息：“不要闹。”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有霎恍然。 “是我对不住你。”李春山声音低哑，一双眼睛执拗地望着池雁，“我把头砍下来给你，你原谅我吗？”池雁不知如何回答，李春山不依不饶扯他的衣袖：“我把心掏出来给你，你原谅我吗？” 说着说着，他唇角竟溢出血迹。 池雁惊醒，心口砰砰乱跳，几乎要怀疑李春山出了什么事。转瞬他便觉自己可笑，梦境之事，岂可作数，再说李春山是否安好，又同他有什么干系。 好容易躲开了李春山，这人却夜夜在他梦中痴缠。 池雁心烦意乱，几乎不愿再睡，困了便调息，实在撑不住便去湖里沐浴，借寒水一去困意。 这日他沐浴过，刚刚穿好衣服，听见身后草丛窸窣声传来。池雁不以为意，只当是什么小动物，过了片刻，却听见脚步声。 那绝不是朱月的步伐。 池雁握紧了剑，紧紧盯着稀薄月光照亮的树丛。 须臾，树丛里钻出一个黑袍人。池雁正不知是敌是友，那黑袍人蓦地出声。 “雁雁。”
第18章 第十八章 最是繁丝摇落后 池雁惊骇。这人声音同池仇太过相似。 一道剑光闪过，那人兜帽破开，额头宽阔，刀眉虎目，一把虬结胡子，千真万确正是池仇。 池仇咧开嘴，哈哈大笑，万分欣喜：“我儿长大了，这一招使得真好！你都长这么高了，爹这些年都没见过你，日日都在想你……” 池雁不可置信，倏地退了两步：“李春山明明……你也是镜花境造出来的？” “你爹当然是真的！”池仇想了想，“李春山……哦，小玉怎么样？” 看着池雁疑惑的眼光，池仇拍拍他的肩。“你自然不知。他娘是越青眉，他叫越如玉。”他拉着池雁看个不停，“小玉不错啊，把你养这么好！” 池雁如坠雾中：“那个日月教主越青眉？李春山不是定侯府后人吗？” “嗐，当年青眉让我做日月教主，八个护法全带着自己的人跑了，狗日的连根草都没留，还成天暗杀我，都觉得青眉给我留了好东西。我让你娘带着你躲得远远的，我带着小玉东躲西藏，小玉吃不好睡不好，我就一路找有钱人家碰运气，定侯府看小玉漂亮聪明愿意养他，我就让他呆在那了，每月偷偷去看他一回。” “后来你娘病了，给我写信……唉！你那时候还那么小……”池仇提及早逝的发妻，神色暗淡。 “我带你再回到临安，定侯府没了，说是日月教寻仇，我都不知道是哪个屌人干的！”池仇长叹一声，“那时青眉又……我从邓州把她带回来，埋在青县。我对不起她，没有照顾好她的孩子，也没能救她。” “我在青县给她过了头七，那里没什么人，我就带着你住下了，咱爷俩好歹过了两年安生日子。你娘已经去了，要是我看不好你，我也没法活了。” “后来我听说定侯府好像剩一个孩子在凌霄楼，我一看，就是小玉。狗贼陈宗明，小玉在他那病得厉害，眼看着不行了，我去药谷拿了颗丹药，等回了凌霄，小玉病好了脑子坏了，什么都不记得。我拿着青眉的遗物找他，他不肯收，也不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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