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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春山顿了顿，冷笑一声：“我管他们死活？” 池雁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似的，骤然清醒过来，李春山原本就是这样冷漠的人，嘴上说的再好听，同他都隔着血海深仇。 二人沉默在风雪中前行，忽地池雁也被什么绊了下，他摸到干枯的枝干，心下一喜，拽着那枯树，一手抱刀一手抱树，艰难前行。 万幸两人找到一处山洞，池雁一进洞把枯树枝条都掰掉，又拿石头砸出火星引燃。火渐渐燃起，池雁拿刀把枯树劈成数条，摞成整齐的一堆。 他实在不知和李春山如何相处，觉得这沉默难捱，把外袍脱了往李春山身上一丢，默默坐到山洞最里面去了。洞中倒没什么风，洞口火堆传来些暖意，他微微放松了握着衣襟的手。 山间的冬夜安静，只有火烧的微微噼啪声。李春山不时往火里添些柴火，树枝渐渐烧尽了，夜还长。池雁靠着墙坐着打瞌睡，头一点一点，李春山放轻脚步走到他身边坐下，让池雁靠在自己肩上，用外袍将两人裹紧。 池雁醒来时，手足温热，身上盖着外袍，李春山坐在不远处，望着外面。 经过这一夜，不知怎么，二人之间似乎缓和些许。池雁将外袍又丢给他。衣服犹有余温，李春山望着将明的天色，将手放到嘴边呵气。 天边微蓝，二人离开山洞，去找寻其他弟子。 池雁注意到李春山走姿不对：“腿怎么了？” “好像昨天摔倒扭到了。”李春山眼睛弯了起来，“雁雁，你要背我吗？” 池雁一惊：“你不是还能走。” 李春山故作失落：“你能背紫微宫主的女儿，就不能背我？” 池雁欲还嘴，忽觉此时已不是两个仇人之间应有的对话，遂状似平静道：“你又不是女孩，也不是我师父，我凭什么要背你？” 一提聂行观，李春山果然如池雁意料中面色阴沉下来，一瘸一拐还硬要走在前头，池雁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很有趣。
第9章 第九章 更隔蓬山一万重 ======= 众人在池雁带领下一番找寻，果然找到许多兵器，一时皆大欢喜，众人分别挑了自己常使的，池雁也另找了把长剑。 离凌霄楼还有三日路程之时，李春山忽然说腿伤难耐，要暂歇几日，让池雁和朱月带着剩下弟子慢慢回程。一洛姓弟子自告奋勇要留下陪同李春山，众人纷纷应和，李春山推却几次，只得答应。 待到众人回到凌霄楼，讶然发现凌霄楼上下挂满了白绫。池雁心头一跳，暗想莫不是李春山腿伤不治，不幸身亡。 片刻后好端端的李春山拄着拐出来迎接他们，眼尾潮红。 白绫为陈宗明而悬。 池雁魂不守舍，悲痛万分。这些北境归来的弟子们正难过，又知道了另一个噩耗。洛道身和李春山回程路上得知了凌霄楼主去世的消息，为尽快回到凌霄抄了险道，在一处山崖洛道身不慎坠落，李春山因为腿伤落在他身后，没能拉住他。 眼见李春山一身孝服，连连垂泪，众弟子一面伤心，一面纷纷宽慰他不要太自责。 建安七年，凌霄楼主陈宗明过世。聂行观身为他的大弟子亲自操持，在葬礼上辞让了楼主之位。凌霄上下皆知他一心向道，并不惊讶，楼主之位自然便由李春山继任。 许多门派送来贺礼，紫薇宫的使者带来了尤为丰厚的礼物，又请求私下与新楼主会面。李春山还戴着孝，给紫微宫使者倒上一杯茶，声音轻哑。 使者看着这新晋楼主，似乎因为恩师过世，他憔悴许多，下颔消瘦，侧影伶仃。使者莫名心中一动，不自觉说出些劝慰的话，就见这新楼主疲惫哀伤地对他一笑，露出颊边一个浅浅的酒涡。 使者本奉命测探虚实，此时却说不出什么来，手指不断摩挲光滑的茶杯，期期艾艾。 李春山道：“凌霄楼近日事务繁多，招待不周。劳烦转告紫薇宫主，要是想帮忙，请他有空来给我驱驱鬼。我夜夜睡不好，梦见有鬼在哭，穿着凌霄楼的衣裳，又说被紫微宫所害……真是奇怪。” 使者看他面容秀致如好女，说话却如此诡谲，只觉不寒而栗，诺诺告退。 聂行观的贺礼由池雁送去。他没有在鸣鹤堂找到李春山，听师兄说，楼主去了探月阁。 凌霄山脉本就高耸，探月阁楼高九层，立于顶层在晴夜似乎真能伸手触碰到明月，常有郎情妾意的弟子成双成对夜登探月阁，偎在一处窃窃私语。 池雁暗想，不知道大白天有什么好看的，李春山腿还没好全，小瘸子可真能折腾。 他到了探月阁下，忽有所感，抬首望去。李春山凭栏立在探月阁之上，隔得太高远，池雁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感到他在看自己。 池雁心头有些异样，迅速登上重重层楼，想要赶快了解这桩差事。白日探月阁向来少人，此刻竟只有他和李春山。池雁更觉不自在，将手中盒子搁下。 李春山并不理会，还是朝池雁方才站立的方向凝望着。池雁随着看了几眼，满目只有凌霄的万重青山，别无他物。 李春山低低似是自语：“雁雁，你看这春山无重数，误入其中，独自一人是此生此世走不出来了。” 这大权在握的年轻楼主听上去无比落寞。池雁莫名心悸，定了定神：“师父让我送来贺礼。” “你去罢，替我谢他。” 池雁此生还是头一次听到李春山赶自己走，诧异看去，李春山仍是半垂着眼，显得异常倦怠疲惫，侧影像一只飞过太久的倦鹤。 池雁慢慢下楼，神思不属，不自觉隔栏望向那云雾缭绕的万重春山。
第10章 第十章 = 李春山同池雁见面的场合越来越多，与池雁讲话却越来越少。这位新楼主总是忙于许多事务，在人前也不再时时露出一点笑涡，仿佛一夕摘下面具，现出漠然的真正面目。池雁偶然听到弟子私下议论，春山师叔脾气没从前好了，现在总有些让人不敢接近。 又一年宗门大比，朱月上次拔得头筹，这次只是被池雁撺掇着来看热闹。池雁三年前还要同其他年少弟子一般跟着师姐师兄，这次已可以看顾师弟师妹，俨然很有师兄的样子。 各大门派几位掌权人立在一处，闲闲说着话，紫微宫主的眼神却不时落在李春山身上。李春山恍若未觉，全神贯注凝望场中。 上清派掌门顺着看去，认出那是聂行观的小弟子。池雁这几年与同辈切磋中长了不少名气，又有剑圣弟子名号加身，颇受瞩目。 那白衣的少年剑客在他眼下一剑把对手挑下台。在喝彩声中他收起剑，微微仰起头，望向他们的方向，宛如向阳的亭亭春树。隔着重重人海仿佛也能感受到那炽热注视，无比虔诚热切。 上清掌门恍悟，他是在看聂行观。聂行观成名登圣十年，从在雪地中斩断长孙闻琴的剑起，便如至高的明月，受尽仰望。 他笑道：“行观这弟子了不得，我看这届魁首有定数了。” 聂行观还未回应，李春山先一笑：“他自然很好。” 上清掌门想到自己的弟子，不由苦笑：“凌霄楼人才辈出。这位小友也好，朱月也好，有这两人，便是十年荫泽。” 李春山闻言蹙眉：“他不需要操心其他事……就算我辛苦些，小辈过得自在就好。” 这时一声巨响，众人脚下一震。 李春山趔趄，聂行观正在他身侧，伸手扶了一把，顺势将李春山拉到身后，半挡在他身前。片刻未见异动，众人稍稍定心，一紫微宫弟子匆匆来报：“宫主！镜花境剑阵被破开了！” 紫微宫主神情凝重：“是何人所为？” “是个刀客，二十来岁，叫予夺。”这弟子深深低下头去，“他的刀……是一把乌刀。” 闻言许多人变了脸色。上一个用一把乌刀的人，是那殒命的日月教主，池仇。 紫微宫主又问：“他现在人在哪里？” “弟子有罪！他趁乱入境，看了一看又走了，我们不敢阻拦。” 紫微宫主面色难看。“罢了。”他对身边众人道，“既然阵法已破，我索性把这密境公开，各家弟子都可进入修炼。” 其实不必他说，已有一些人不顾紫微宫弟子阻拦，冲入镜花境中。 紫微宫主又吩咐下去，留心找寻那刀客。 李春山暗忖，两仪八卦阵以紫微宫弟子中的佼佼者都难以匹敌，那这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刀客显然不容小觑。不知他是什么人，此前众人竟没听过这个名字，莫非是和少年聂行观一样，一心埋头苦修……他想不透，瞥见紫微宫主黑沉沉的脸色，禁不住心中一快。 这插曲告一段落，池雁如众人心中所想般拔得头筹，在各色目光中，他展眉一笑，少见的无忧无愁，神采飞扬。 李春山看着他，不自觉笑意温和。自从他做了楼主，池雁已很少见到他这般神情，怔了一怔，竟一时难以移目。 众人回到客栈中休憩，预备明日回到凌霄楼。几个弟子张罗了一桌庆功宴，众人正笑闹时李春山下楼，从前众人玩笑都会拉着他，现在见了他却一时凝滞，还是朱月喊了声：“楼主师叔。” 李春山对她笑了下：“无妨。你们玩吧。” 他向客栈外一人走去，竟是紫微宫主。他们一并走远了，桌上人很快将此事抛之脑后，只有池雁莫名不安，时不时望向街道。 宴至尾声，聂行观不知从何处归来，众人向来敬畏他，都已喝得乱七八糟仍起身行礼。池雁上前，低声道：“师父，方才紫薇宫主同楼主一起出去了。” 聂行观闻言微微蹙眉：“往哪里去了？” 池雁走到门外要指给聂行观，恰看见李春山回来。他走时披的一件外氅不见了，只着一身单衣，面色苍白。走近了，池雁分明看见他衣襟上有些血滴。 池雁不由迎了几步，还未开口，李春山在他面前一晃，倒了下去。池雁忙接住他，不由求助道：“师父！” 聂行观快步上前，将李春山接过来，握住他的手腕诊脉。变故乍生，弟子们八分醉意去了十二分，一个个盯着他们。 片刻后聂行观低声道：“气血不足过于疲累而已，无事。” 这个说法有些荒谬，但自聂行观口中说出，便很让人相信。聂行观脱了外氅给李春山披上，看池雁目光犹疑，便道：“不必担心。他歇一夜就好。” 夜间池雁难以入眠，一时想到紫微宫主倨傲的面容，一时想到那轻易破阵的乌刀客，一时想到李春山裹在聂行观的乌氅里，露出半边瓷白的脸。 辗转到第二日蒙蒙亮，池雁索性起身，客栈大堂已坐着一人，是朱月。池雁坐在朱月身边，见她默写心法，看着看着困意涌来，猛地栽了下脑袋。朱月看他一眼：“你睡会罢，墨都没你眼圈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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