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的正中间缓缓走过一排车队,中间拉着八九个囚犯,蓬头垢面地坐在笼子里,身下的杂草带着血迹黏作一团,发出深黑色的痕迹。 原来是押送犯人的囚车。 时佑安恍然,扭头对悄一说道:“怪不得这么挤,原来大家都在这看热闹。” 他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更不愿去囚车里看着颇为凄惨的犯人,转身就打算离开。 这时旁边人的议论声就这样传入时佑安的耳朵: “……这偌大的文昌侯府竟是就这样败了。” “哎,也不知文昌侯做了什么,惹得天子发威,竟是满门抄斩呐!” “谁说是满门?不是还有那个……” “诶呦呦,可慎言、慎言啊!” 顺着几人的议论声,时佑安下意识朝囚车上看去。 ——其中三个囚车里,披头散发、神色癫狂的,正是文昌侯、许夫人和时佑成。 时佑安脑子“嗡”的一声,双脚仿佛黏在地上。 许夫人和文昌侯似乎已经神志不清,半昏半醒地倒在里面。 而时佑成则要惨的多,他趴在栏杆上,眼睛睁的大大的,被拔掉指甲的十根手指黑乎乎的,用力扒着围栏。 身下的双腿扭曲地跪着,分明已经被挑去了脚筋,成了彻底的残废。 悄一一只手覆上时佑安的眼睛,另一只手牵着他,强硬地拉着他离开囚车。 一路上时佑安都没再说话。 悄一本来还很担心,不过看着回宫后时佑安又恢复如常,坐在那里看书喂鱼,吃饭的时候胃口比平时还好上许多。 悄一逐渐放下心。 只是半夜的时候,不知道是受了风寒,还是受了惊吓,时佑安发起了高烧。 这一病,便惊动了圣上。
第8章 噩梦 原本是没人发觉时佑安发热的。 夜半的熹华宫静悄悄的,守夜的宫女太监们站在屋外无聊地发呆。 悄一原本是要回屋睡觉,只是忽然想到白天在玄武大道看到的情况,脚步一转又拐回了殿里。 看一看也不算多罢。 他悄无声息地走进去,只是打算看时佑安一眼便走,却看到时佑安脸颊通红,嘴唇泛白,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 悄一只伸手一摸,便知道他这是发热了。 夜里太医院当值的太医比白天要少的多,若是通传还需要皇帝口谕。 悄一咬咬牙,把宫里当值的宫女太监都晃醒,比划着让他们照顾好时佑安后,便冲出去承乾殿了。 而此时承乾殿已是一片寂静。 殿内的烛火已经剪了,只留下走廊的几根细蜡烛燃着。 悄一前脚刚走到承乾殿门口,门外的侍卫便呼啦啦地跑过来围成一圈,挡住了悄一的去路。 “来者何人!” 悄一是个哑巴,自然回不了侍卫的话,只能急切地比划着手势,只是侍卫也看不懂悄一的手势,还以为悄一手上要掏出什么暗器,一个个抽出佩剑,恶狠狠地盯着悄一。 更不巧的是,今夜当值的太监不是纪得全,而是个新来的小太监。 小太监第一次值夜班,眼瞅着一个疑似刺客的人要闯过来,又是紧张又是激动,三步并两步冲过来问话:“尔敢如此大胆!擅闯承乾殿乃死罪!” 他挥挥手示意侍卫们将悄一拿下。 可是悄一早已经等不及,时佑安还在发热,看着状况很是不妙。 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悄一眼神一暗,手臂一个用力,竟是直接掰断了前面几个举着佩剑挡住去路的剑鞘。 几个侍卫大吃一惊,急忙冲过来要拦住悄一。 只是悄一身形鬼魅,小臂青筋暴起挥拳便撂倒了几个侍卫,脚下步伐不停就要直接硬闯承乾殿。 站在门口守夜的便是八个御前侍卫,他们神色凝重地看着悄一,一齐抽出佩剑,玄甲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此人究竟是何人,身手竟然如此不凡! “拿下!” 御前侍卫明显要难缠许多,悄一眯起眼睛,脚尖用力一点,电光火石之间,竟是径直飞过他们,三步并做两步冲到承乾殿门口。 小太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也顾不上值夜班不能出声的规矩,扯着嗓子尖声道: “——快拦住他!” 悄一“彭”的一声猛地推开了门。 “铮——” 戚长璟立在门口,身上还穿着白色长袍,一只手拿着短刃,“唰”的一声比在悄一颈部。 他因为院外的动静从床上惊醒,身上的衣服还略显凌乱。 戚长璟一只手拢着披着的长袍,神色淡漠。 因为手上用力,悄一的脖子已经被锋利的刀刃划出一道红线。 然而悄一根本无暇顾及,他张着嘴巴嘶哑地“啊啊”叫着,双手一刻不停地比划着。 【郡王,有恙,速请太医。】 戚长璟神色一凝,瞳孔微微放大,手上的短刃“当”的一声掉在地上。 “快请太医去熹华宫!” . “殿下许是白日受了惊吓,夜里又寒气入体,这内外相冲,才因此发了热。” 太医跪在床边低声道。 月光纱半拢着放下,朦朦胧胧地遮住床上两个人的身影。 时佑安整个人缩在一起,身体还微微颤抖着,身上的热汗把寝衣都沾湿了,混着皂角的味道散发着阵阵香气。 显然还做着噩梦,时佑安整个人毫无安全感地缩在戚长璟怀里,鸦青色的长发粘在黏糊糊的脸侧,小脸可怜兮兮地皱作一团,嘴里时不时传出几声惊惧的呜咽。 戚长璟心都要碎了,紧紧抱着时佑安,手掌轻轻安抚着他。 “……朕在、朕在、”戚长璟拿着帕子替他一遍又一遍擦掉脸上的湿汗,声音轻轻而急促地安慰,“莫怕、莫怕、玉奴,梦都是假的。” 太医低着头不敢看,心里却是感慨。 圣上宠溺郡王,倒并非是空穴来风。 今上登基以来,又有谁见过圣上这般同人说过话? 片刻后便有个太监端上来煎好的药,低着脑袋立在床边。 一旁的招夏本想接过来给时佑安喂药,谁知戚长璟却径直探出一个有力的手臂,稳稳拿过了药。 “喝了药便会好吗?” 太医心中一紧,不敢怠慢:“微臣开的方子有安神定心,驱寒补血功效,只是殿下这病来的凶猛,加上之前身体底子就弱,若是不是除了心魔,只怕会反复发作,成为旧疾。” 戚长璟面色微沉:“若是成了旧疾,你这太医也便不用再当了。” 太医把头低的更深了。 “今日殿下可见到了什么,或听到了什么?”戚长璟还紧紧搂着时佑安,另一只手端着药,声音却是隐隐含着怒意。 殿里呼啦啦跪了一大片。 众人皆是低着头,谁也不敢说话。 只有悄一直挺挺地跪在角落,脖子上还缠着白布。 他竟是毫不避讳,眼睛直直看着戚长璟的眼睛。 戚长璟示意旁边的太监递给他纸笔。 悄一伏在地上,拿着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太监又把纸递给戚长璟,戚长璟接过,只看了一眼,便停下了动作。 竟是因为文昌侯。 戚长璟自然知道时佑安为何会这般惊惧。 许是看到了文昌侯一家的惨状,被吓住了罢。 起初他只是下旨将文昌侯一家入诏狱,顺带着审问了一番之前的事情。 只是这一审,便把之前的许多腌臜事都牵出来了。 戚长璟想不敢想,玉奴是怎么在那种环境里长大的。 他怎么受得了? 尤其是他的那个恶心的、下作的庶兄。 他怎么敢?! 翻涌的怒意猛地冲上来,戚长璟死死捏住手上的纸。 你们已经害了玉奴这么些年,怎么敢在临死的时候还害得他生病?! 时佑安忽然抓住了戚长璟的衣襟。 戚长璟赶紧低头看过去,见时佑安还没醒,这样子也喝不下去药,便把药又放到盘子上。 “晚上一直热着,等殿下醒了再端上来。” 他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此时还是深夜,外面天寒地冻,又忽然飘起了大雪。 怕时佑安着凉,戚长璟小心翼翼搂着他躺下,将厚厚的被子严严实实地掖好。 屋里烛火昏暗,时佑安似乎有些冷,整个人都紧紧贴着戚长璟这个唯一的热源。 “我好害怕呀、”他在梦里忽然呢喃道,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戚长璟耳中,“陛下、求陛下莫要杀我……”
第9章 交心 原本搂着时佑安的手一下子僵住了。 戚长璟的手还在机械地轻轻抚摸,一下一下地安抚着时佑安。 原来竟是因为他? 一向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有些急促地、带着点慌乱凑过去小声道:“玉奴……朕怎会动你?朕……” 朕护着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动你? 只是时佑安还昏迷着,躲在戚长璟的怀里轻轻发抖,眼角因为惊惧带着点泪痕,星星点点地往下滴。 显然是一个字都没听到。 一边说怕他,一边还这般依赖地躺在他怀里。 戚长璟无奈地想着。 这小东西倒是会拿捏人。 只是这句话仿佛一根刺,不轻不重地是深深扎入他心里。 他垂眸遮住眼底的情绪,躺在一侧一起睡了。 . 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或许是不再做噩梦,又或许是温度有所下降,时佑安终于醒了。 “醒了?醒了便赶紧喝药吧。” 他一睁眼便看到床边坐着的戚长璟。 昨夜时佑安睡的不好,现下也全然忘记了梦到了些什么,只记得后面似乎是睡在一个温热的地方,暖呼呼的舒服的很。 戚长璟的几乎一夜未睡,此时看着却比脸色发白的时佑安气色还要好上许多。 他端起熬好的药,莹润的勺子在里面晃动几下,发出碰撞的清脆声响。 眼见戚长璟一副要亲自给他喂药的模样,时佑安心中一跳,忙道:“……陛下把药给我吧……” 他在戚长璟愈发严肃的眼神中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微不可闻。 时佑安惴惴不安地揣摩着戚长璟的心思,下一刻一不留神就被戚长璟塞进嘴巴里一勺药。 时佑安:! 好、好苦!! 中药浓重的苦涩和绵长的味道瞬间布满口腔,直冲大脑,时佑安再也控制不住表情,也顾不上殿前失仪,皱着小脸伸出舌头“呼呼”吐气。 一串动作下来,时佑安的脸上难得地被折腾出几分润色,眼尾因为药的苦味生生被逼出几分粉意。 看着可爱的紧。 只是戚长璟依旧绷着脸,强硬地一勺一勺把药全塞到时佑安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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