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老掌门错了。 越来越多的野兽被捕杀,后来甚至到哪怕吃不完也要带走,任由大热天肉腐烂在家里发臭。 或者把有些不好带走的猛兽扒了皮,然后把肉弃之荒野,因为只有皮挣钱。 弃婴是变少了,但路上横死的鸟雀变多了,还有些在地上无力抽动的走兽,混浊的眼不甘地望着天。 劫后余生之后是病态的狂热,饱腹的下一步是拼了命地攥取利益,而利益永无止境。 问荇静静听着。 作为外人,他很难去批判老掌门的作法是对是错,但就现在来看,对隐京门的打击是极大的。 一月后,老掌门不甘地咽下最后一口气,临死前后悔万分的他想要阻止疯狂的镇民。 只是徒劳。 兽类的怨气虽然没有人的重,但汇聚起来足以反扑镇子,甚至反扑隐京门,导致山林中怨气回荡了多年,隐京门也元气大伤,不复从前。 说到这,延岁提起长生来:“老掌门的灵柩是长生渡的,他不是最强大的弟子,却是最有道缘的人,本来应当要做下个掌门。” 曾经的长生也劝阻过老掌门,只是他给的理由同所有人都不一样。 ————您渡不了山下众人的苦难,还要苦其他芸芸众生。 最后,是他一语成谶。 隐京门的一切来源于有灵的万物,掌门顾此失彼,丢弃了根本。 “可他拒绝了。” 延岁永远也忘不了多年下来,那个行事依旧风风火火,偶尔会莽撞的后辈在掌门离世的七日后,便义无反顾地辞行离开。 老掌门的死彻底改变了隐京门的命运,本就习惯奔波凡尘又不入凡尘的长生却仍旧坚持己见,追逐着长明遗留下的线索,踏上条接近不归的路。 哪怕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长明可能是已经把自己封在某处恢复气力,长生哪怕找到天涯海角,只要长明不愿现身,也很难有结果。 可长生是固执的,他同老掌门意见相左,却都热衷于算算不出的天命,解两难的题。 隐京门弟子本就少,没了长生,其他人偶尔会出去追查下长明,但多数时候都安居一隅之地,把自己与凡人割裂开来,愈发抗拒与外界来往。 这种情况在发觉灵脉开始枯竭,今年怨气骤然增多后犹为更甚。门里隐约已经传出些风声,一些人觉得是长明卷土重来,一些人觉得是外头百姓在闹妖。 “怨气最重的地方无人敢去,我回过神来想去,已经来不及了。” 和问荇交谈期间,延岁时不时要停顿一下,他的衰变比长生更加严重。 问荇透过喜鹊的外表,几乎能感觉到里面道人有心无力的疲惫。 “请您告诉我怨气最深之处。” “……你当真要去?” 延岁愣了下,他道行再深,也只是算到问荇是变数,没想到这变数能胆子这么大。 “是。” “长生已经独自查了很久长明之事,我们和他算是朋友一场。” “他查不过来的事,我不能置之不理。”
第222章 密密麻麻 画眉沉默了会,又是重重叹气。 “小鲤身上带了些符箓,必要时可以用来防身,就都送给你们了。” 问荇喊来赵小鲤,听到师父的话,赵小鲤乖乖从怀中拿出一小叠符箓来递给问荇。 他不安地看着两人:“你们……” 从师父让他带着这么多符咒出来开始,赵小鲤就觉得害怕了。 他们是要面对什么,才会让师父如此重视。 “放心,我们不会做危险事。” 问荇从他手中接过符咒,里面有不少符咒的花纹都很眼熟,是之前从长生手里见过,他能看出来有什么大概的用处。 随着时间分秒流逝,画眉的头一耷一耷,延岁的声音也比刚才更小:“你们想去的地方就在那张青色的符箓里,捏碎它,跟着它走就行。” “柳少爷当下他不适合接触怨气,里面有两张金色的符,用金符护身,可以保他灵体三个时辰,寻常邪祟也不能近你们身。” “……我来同他们说,师父,您还是先回去歇息。”赵小鲤捧起无精打采的画眉鸟,小心翼翼道。 从他认识师父开始,师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师父对他很好,所以赵小鲤很担心他的身体。 “好。” 画眉的声慈祥了很多,随即它的头彻底垂下,落在赵小鲤手中,静静闭上了眼睛。 “柳少爷、小舅舅,你们别担心,它是太累睡着了。”赵小鲤收拢手掌,瞧着情绪低落。 他稳住心神同问荇和柳连鹊大概说了下符箓的用处和作用,随后片刻不停起身告辞。 “我要回去复命,就先走了。” “你联系得上长生吗?” 问荇叫住赵小鲤。 赵小鲤轻轻摇头:“我联系不上,只能等师兄来联系我。” 他离开后,问荇同柳连鹊四目相对,是问荇先开了口:“现在天色已晚,我明日白天顺着符箓去找,入夜前回来同你报信。” “若是合适,我们入夜后再做打算,看是否要同去探查。” “好,但你别去山林深处。” 柳连鹊颔首,既然揽下了这桩事,他们不能再同之前那般被动。 闲置的钓竿放在角落里,日头悄然往下沉,外头的篱笆也在渐渐加固。 今晚吃的是茄烧肉,问荇放的盐少了,可两人都藏着同样的心事,竟然是谁都没意识到。 白天分明天气还过得去,晚上没来由地下了一晚上的雨,冷雨打在竹叶上,滴滴答答的声音粘糊着催人入睡。 翌日,雨停了。 “夫郎,我先走了。” 问荇踏着晨光推开竹屋的门,他身后的柳连鹊搁下笔,静静目送着他往前几步,再关上门。 良久,他才缓缓拿起笔,继续誊写眼前的字帖。 “你看,好像就是他。” “我知道,所以他真的是……” 时不时偷瞄问荇的人显著地变多了,而且他们眼神多半不太友善,又带了隐约的好奇和畏惧。 看着也就是个普通的青年,那群猎户怎么就说他是个道士了? 问荇权当没听见,空气潮湿害得他斗笠上沾染水汽,连手中的符箓也软塌塌的。 他在无人的小巷子里重重将符箓攥在手中,青色的光萦绕在他手边,问荇看着淡淡的青蓝,又想到了还是邪祟时的柳连鹊。 只是柳连鹊身上的光比符箓发出的更加澄澈。 稀碎的纸屑飘飘荡荡指向同一个方向,恰巧来了阵雨后风,符箓的残骸却逆风舞动,朝着山中飞去。 顾不得行人诧异的目光,问荇快步跟上细碎纸屑,往前跑了有两刻钟。 青色纸屑的移动变慢,问荇身边的行人越来越少,他的眼前尽是巍峨苍郁的山林。 脚下湿软的泥土一踩一个坑洼,风吹得常绿的高大树木上落下些未干的雨水。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头撞入无尽的山林之中。 该把清心经带来的。 问荇搓了搓手,摘掉让手指变得笨重的手套,攥紧手中的弯刀。 山林里静谧得可怕,就连鸟雀的声音都没有,越往里走,树木越显得高大。 各色各样的藤蔓从树上垂下,宛如一条条蛰伏冬眠的蛇。 符箓碎屑飘得越来越慢,问荇算着时间,他已经进山有一刻钟。 他答应过柳连鹊不去深山中,要是符箓再接着飘,问荇就要考虑要不要接着往前。 幸亏纸屑飘飘洒洒,落在离问荇一丈远的灌木丛里,便不再有动静。 听到前面出现潺潺水声,问荇闻到了丝熟悉的,令人不适的气味。 他在康瑞镇的井口也闻到过。 他捡起根树枝,小心拨开灌木。 树枝一滑,下面小半截沾染上了脏兮兮的水渍。 这儿地势倾斜,灌木丛里是一眼泉水,正在汩汩冒出。 可泉眼冒出来的水脏污,是又腥又臭的泥水,甚至里边还带了些暗红色的,类似血水的细丝。 问荇用胳膊挡着鼻子,拿竹筒小心装了些,随后他环顾四周,观察周围的一草一木。 虽然泉水脏污,但草木依旧旺盛,只是离泉水最近的些灌木和杂草泛着死相。 他想试着穿越灌木丛走到泉眼另一边,却被嶙峋的碎石挡住了去路,而高大的树木也拦住了他的视线。 问荇将发枯的杂草摘了根收进行囊,随后掏出之前顺手捡的五颜六色卵石,沿着他来时的路一点点做标记。 来路和去路都还算太平,问荇走得快,没遇到穷凶极恶的猛兽,白日自然也不会有索命厉鬼出没,只有些碍事的藤条会突然冒出来吓人。 问荇用镰刀割开枯萎的拦路藤蔓,重新脚踩在平地上,见到了被层层树荫遮盖的天日。 探路探得太过于顺利,反倒让问荇觉得奇怪。 除了泉水很脏,他可见的范围内也没什么异常的地方,他没法过去的另一边,会不会还藏着些什么? 回到竹屋,他同柳连鹊说了今日见到的景象。 “不可能无缘无故怨气重。”柳连鹊思忖,“泉水流入山下多年不变,但水出现问题是最近的事。” “莫不是最近那处出过人命或是不好的事?” “不无可能,但也许是之前就出过麻烦,只是最近才爆发出来,毕竟里面可能有长明的手笔。” 两人得不出结论,话题无可避免地转到晚上是否要去探究竟上。 他们都是想去的,但都没那么想让对方去。 …… 黄昏。 赵小鲤掌心发汗,坐在柳连鹊床边,紧紧盯着柳连鹊的躯壳。 “小舅舅,我同你们去吧。”他无助地看向问荇,“你们晚上出去是要去找鬼,我能看见鬼,能帮上你们。” “要是你出三长两短,我们不好和你师父交待。”柳连鹊的灵体轻轻摸了下赵小鲤的头,“你能看着躯体安然无恙,已经是帮了忙。” “那我一定,一定会保护好连鹊哥。”他紧张得又开始结巴。 虽然不知道问荇和柳连鹊要去哪,但肯定不是什么安稳地方。 “别随便给人开门就好。” 问荇发觉赵小鲤才是最紧张的那个,宽慰他:“放轻松些,我们过两个时辰就回来,不会在阴气最重的时候进山。” “连鹊,你千万要注意自己的安危。”问荇严肃地同柳连鹊强调。 他不想让柳连鹊同去,但若是不让他跟,柳连鹊也不放心他。 拖一天麻烦一天,两人合计了很久,还是决定今晚就出发。 有得必有失,现在的柳连鹊还了魂后虽然还有些鬼的能力,却已经不如祟气怨气缠身当邪祟时那么强大。但遇着普通小鬼,他对付起来也绰绰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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