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日他已经同小鬼们叮嘱过许多事,他们只要能护住家里即可,若是有余力,能春时采写山货回来更好。 长生赞同道:“有些道士的确不待见鬼怪,他们去了不安生。”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 “大人,我会想你们的,你们出去千万要小心!” 进宝抹着不存在的眼泪。 虽然早就知道问大人和柳大人最近要走,可他还是舍不得嘛。 不过往好了想,家里都是他一个人的了! 进宝这才感觉宽慰些。 “在家里要注意,遇着事别慌。”柳连鹊摸了摸小邪祟的头,就像个温柔的兄长。 “我们走了,家里就靠你管。” “知道了。” 柳大人真好,不像问大人,只会让他别闯祸。 可是问大人只是嘴不饶人,其实也很好。 进宝心里酸涩,才平复下去的心情又变得糟糕起来。 “要是遇到事,记得喊我们。”黄参拉着他们,又给问荇说了几副方子。 “现在给的这药方就再吃小半月,到时候柳少爷气色转好,是要换药的。” “知道了,多谢黄叔。” “可怜的小问啊,怎么又要出去……” 背景里夹杂着郑旺夸张的鬼哭狼嚎,被问荇不轻不重看了眼,他立马噤了声。 他倒不觉得太难过,反正问荇家在这,迟早会回来的嘛。 王宁客气地同长生抱拳:“此去路远,希望道长多关照他们。” 就连最胆小的闻笛也上前来:“劳烦道长。” 鬼的天性就是不喜道士,可如果长生愿意帮问荇,就是他们的朋友。 “这是自然。” 长生也冲他郑重地抱拳。 师门里暗潮汹涌,山下有俗世繁琐,他会尽量让问荇和柳连鹊不卷入这些争端。 “等等,既然是去灵山,那你们要怎么去啊?”郑旺想到些话本里的场面,突然十分好奇。 “自然是搭马车去。” 郑旺失望:“就这样?” 他听说仙人都会骑着仙鹤飞在空中,甚至自己就能御风飞行,眼睛一睁一闭就能到该去的地方。 这看起来挺厉害的道士居然也要搭马车? “要是整日有仙鹤在山里飞进飞出,未免太招摇过市。”长生轻咳两声。 “喂,我看就是没本事吧。” 进宝叉腰,凉凉道。 长生干脆无视了他的话,嘴硬道:“百里路也不远,搭马车用不了太久。” 他一个人是能想办法快些回去,但带着两个活人未免过于困难。 “好,只是搭马车需要去镇里,得赶着早先到江安镇上。” 行李已经收拾妥当,就等柳连鹊魂魄归位后出发。 “待到凌晨,我们便动身。” “好。” 天色刚蒙蒙亮,方才魂魄归位的柳连鹊僵硬地活动着手指,他身侧的问荇也揉了揉眼睛,缓缓起身。 “早。”柳连鹊将床头的棉服递给他。 “今天天冷,穿严实。” “我们好久没起这么早了。”问荇打了个哈欠,神色恹恹靠在柳连鹊身上。 “分明也就几日。” 问荇之前挺勤快,柳连鹊不信一次早起让他难受成这样。 果然,他刚换好衣服离问荇几米远,方才没力气的问荇立刻精神抖擞起了床,跟在他后边。 “夫郎,困。”他理直气壮道。 柳连鹊不语,替他整好本就齐整的衣袖,轻声道:“等会路上睡。” 问荇微微弯腰蹭了蹭他的肩,闷声:“好。” 两人的声音都不大,外头真正迷迷糊糊的长生对此浑然不觉,只是觉得自己衣服穿的太少,怎么后头发冷。 其他小鬼都出不来了,进宝送了他们一路,直到到村口,才恋恋不舍地消散在晨曦中。 “大人,你们要记得想我啊!” “知道了。”问荇冲着眼前几近透明的进宝道。 “等回来给你带蜜饯和糕饼。” 鬼童笑着咧开嘴,冲他们挥手告别。 三人先找到顺路的牛车搭到江安镇,冬日黑压压的云遮住天,街上的人裹得都严实,也没谁觉得带着帷帽的柳连鹊奇怪。 今天比前几日更冷,长生因为穿得不够厚被冻得牙齿打颤,问荇好心替他也买了件棉服。 这件棉服瞧着厚实,就是鲜艳得过于显眼,不像问荇或是柳连鹊的品味。 拿人家的手软,走得匆忙,导致穷得袖子里只有清风的长生谢过问荇的好意,将棉服披在身上,身体这才渐渐回暖。 过不了多久,他就明白了问荇买这件鲜艳棉服的用意。 江安镇里的马车多半只能坐一人两人,问荇不想和长生挤一块,更不想柳连鹊和长生挤一块,干脆寻了两辆马车。 “我家公子单独坐着,我和我哥哥坐一辆。” 问荇将长生推到前头,客气又陌生的腔调气得长生险些回头争辩。 感情他穿得够艳,是替问荇和柳连鹊打掩饰用的? 哥哥。 柳连鹊的脸藏在帷帽下,听到问荇给两人生搬硬套的身份,睫毛忍不住颤了颤,心中泛起涟漪。 从岁数上来讲,问荇说得也没错。 可他们哪里是兄弟之情?恐怕稍微说上两句话,就会有哪方挑破纱窗纸,忍不住让这出戏穿帮。 不说话自然不出错。 对这方面毫无经验的柳连鹊果断选了稳妥办法,安静待在长生身后装作摆设。 “我家公子应当也不想同我们挤一辆。” 听到问荇的暗示,长生脸色变了变。 罢了,拿人家的手软,更何况是让他自己单独坐辆马车,这是多好的事。 他心里隐约有些不甘,但还是应了下来。 车夫们看几人的关系觉得奇怪,但为首的青年虽然发色怪了些,品味怪了点,确实挺像保养得当的少爷。 他身后的拿行李男人里,拿的包袱大的相貌也好,而且俊得讨喜。 另个带着小包袱,头顶帷帽的始终不发一言,仪态极好,这两人举手投足间也不像下人。 康瑞镇的风景出了名的好,难道是哪家少爷偷摸着结伴出来玩? “请。” 他们只管拿钱办事,几个车夫收敛住好奇心,客气地将几人迎上来。 问荇和柳连鹊贴在一起,但都安静地不发一言,一路上只有车夫偶尔感叹两句天气冷,问荇笑着附和下。 走到半路上,外边风突然变大了,连带着帘子也不安分地抖动。 “几位小心,看这样子怕是要下雪了。”车夫的声音隐隐从外头传来。 年夜时也很冷,但恰好是晴天,今年的冬天下得雪比往年少。 问荇心念一动,同车夫道:“待会要是真下雪,能不能喊我声?” “当然行。” 车夫应声,心中纳了闷。 江安镇虽然不似北境,整个冬天加上半个春天都在下雪,导致百姓见着雪和见着雨一样稀松平常,可至少也每年都会下几次,应当没人对雪充满好奇了。 难道是更南边的地方来的少爷? 又过去半个时辰。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片片如同梨花花瓣大小,在风中跃动,落在地上便化成水。 最冷的几日已经过去了,雪很难积起来。 “小兄弟,下雪了!”车夫反应极快地提醒问荇。 问荇谢过他,小心翼翼揭开挡在侧边的帘子。 一缕冷风灌入,落在他身上,遇着问荇的体温,变得不再凌冽。 他带着手套,掌心接了三五片晶莹的雪。 雪花留不久,只是捧入温暖的马车里就瞬间瘫软、变形,成了莹润的水珠子,又在眨眼间打湿了手套。 “果然接不住。”他小声嘀咕。 “本来想给哥哥看的。” 柳连鹊之前冬季都待在室里,雪花碰都碰不得,只能隔着远观。 这是问荇在江安镇的第一年,他不是头次见到雪,但这是同柳连鹊一道看的雪。 江安镇的雪不壮观,就像江安镇这地方一般,平平淡淡,别有意趣。 瞧见他沮丧模样,柳连鹊的心骤然紧了紧。 这雪才下了一柱香时间,就开始渐渐变小。 南方的雪素来如此,来得不快,走得很快。 鬼使神差地,他也揭开帘子,将手伸向窗外,任由雪花落在手背上。 布制的手套不防水,但柳连鹊的毛皮手套是略微能防住的。 雪花依旧会融化,但渗透不下去,会在他的手背上结成晶莹的水滴。 微凉的气息打在他身上,带来的不是缠绵病榻时,一点倒春寒都能带来的濒死般不适。更像温柔的警告,好声好气劝他快些收回手去。 呵出的气变成寒霜,赶在问荇提醒他前,柳连鹊轻轻掩上帘子。 “你看。” 他把手伸过去,晶莹的水滴微微滚动,濡湿了软绵绵的兔毛。 还是能接住的。 往后还有很多场雪能看,或许有一天,他能同他漫步在雪天里,也不用担心回去后染风寒或犯咳喘。 “嗯?我看看……” 问荇眯着眼似看不清楚,微微侧身。 一只手猝不及防搭在柳连鹊的手上,引得他手指微微沉。 水珠破碎,融化的雪被问荇手上热意蒸得晕开。 他微微眨了眨右眼,上挑的眼尾里都是笑意。 十指紧扣。 “看到啦。”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看雪! 鹊鹊:……嗯。(小问好看) 鹊鹊:看,雪。 小问:嗯嗯,哥哥特别好看! (另个马车里) 长生:好冷…… 凡鸢:咕。
第216章 破败竹屋 雪停了。 又过去半个时辰,断断续续下了会冷雨,糟糕的天气虽然严重拖慢马车的速度,但也让两人都没因这趟过长的路感到不适。 “马上就能到。” 今天整日的天色都昏沉,靠问荇心里的时计,才能估出离日落还剩一个多时辰。 离开漓县地界,原本就安静的柳连鹊愈发沉默,他出神地盯着前方,仿佛能透过隔板,看到外头的景象。 感受到问荇探究的目光,他冲问荇淡淡摇了摇头,示意他先别发问。 问荇靠在他身上,感受着穿过帘布的光逐渐变色、变暗。 到康瑞镇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 “我哥太累太困先睡了,他睡得浅,麻烦动作轻些。” 问荇背起柳连鹊,长生从另辆马车上下来,将睡熟的凡鸢揣到怀里,也自觉地帮他们分担行李。 拿过行李的时候,长生脸上出现了瞬间的扭曲,但还是硬着头皮扛在身上。 这也太沉了,问荇肯定偷偷又往包袱里塞了别的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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