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荇猛地睁开眼,黑夜中鬼火的光亮愈发显眼。 进宝率先化成人形落在地上,手扒拉在他床边,眼睛亮闪闪的:“柳大人说得没错,果真有间落了锁的屋子。” “我们已经记下来位置了,只是……”他露出些许苦恼。 郑旺接过他的话:“只是我们压根也进不去。” 寻常障碍任何鬼都能径直穿过,唯有那间屋会把他们弹开。 弹开后不疼不难受,就连最厉害的进宝也感觉不到屋内异常,但使了各种办法也进不去。 “是啊,明明就是间普通的屋。” 林大志小声嘀咕。 “不寻常。” 素来沉默的闻笛小声道:“那间屋前面,栽了棵枯掉的槐树。” 沉默内敛的人多半也心细,进宝一拍脑袋:“欸,闻笛哥说得对,好像真有棵槐树。” “咱家门口不是也有棵槐树吗?” “可以啊兄弟,你刚刚咋不说。” 闻笛紧张地低下头,躲开郑旺热情的拥抱:“没,没机会说。” 路上进宝郑旺你一言我一语,时不时还穿插老爷子的叹息声、另外两个兵卒的议论声,他本就不爱说话,压根就找不到半点机会。 “既然和小问家布局像,也许是什么阵眼。”黄参摸了摸胡子,“我们干说再多也无用,还得小问亲自去看。” 这可是个重大发现,小鬼们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接下来只需要缩在帕子里保命,等重新回到禾宁村的乱葬岗。 外头守着家丁,问荇不好开口说话,静静听六个鬼七嘴八舌描述所见到的景象,听了足足一刻钟,终于费劲拼凑出可靠的场景来。 那是个在柳家最西边的普通院子,小院里有棵大槐树,可分明干枯的槐树上却诡异长着落不下来的枯叶。 院门落了道锁,里头的屋子也都落了锁,这锁还不似老县丞门上那么破旧,而是新换上的,人要闯进去难上加难。 除此之外,这间小院的其他装饰就和寻常院子别无二致。 “说起来,我还看到些有意思的事。” 进宝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那个讨厌的什么柳带鸟,他今晚过得可不自在。” “不是带鸟,他好像是叫携鹰。”王宁无奈地纠正进宝。 “他还携鹰,我看带鸟都配不上。”进宝哼了声,慌乱掩饰住自己没好好认字的事实。 “跪个祠堂就哭哭啼啼,我大老远就听到他在那叫,叫得比姓祝的那猎户杀猪时猪叫得还难听。” “问大人比他厉害多了,祠堂待这么久也没出事,我希望他往后就长在祠堂里,一直跪下去。” 敢欺负柳大人和问大人,肯定没有好下场。 祠堂。 “我不跪了!” 柳携鹰捂着自己的膝盖,又哭又闹:“好累,我要回去睡觉,你们放我回去。” 旁边管事的家丁是柳夫人身边的人,得了柳夫人的命令,自然没其他下人这么惯着柳携鹰。 他低声道:“少爷,还有几个时辰,您忍一忍,明早就能离开。” 平时这个点柳携鹰还在花街柳巷里转悠,说是犯困,其实就是想偷懒罢了。 “狗娘养的,你算什么,凭什么管我!” 柳携鹰连打人的力气也没了,只能恶狠狠骂着脏字。他哪里受过这种苦,大晚上跪在又冷又硬的地板上,连个软垫也没有,膝盖都跪成青紫色。 那个赘婿是下贱地方生出来的,活该跪得久,可现在那赘婿都好好躺在屋里头歇息!!! 柳携鹰目呲欲裂,巴不得把问荇碎尸万段。 他殊不知这看似冷血的惩罚,已经是自家娘包庇他最好的方式,反倒是在骂人的时候连着她一起骂:“那个听别人狗叫,就罚我跪的婊……” “少爷,请你慎言!” 听到他两个九尺高的家丁上前来,容不得他反抗将他死死压在地上,把他不成样子的跪姿压得标准,柳携鹰膝盖上的淤青被按动,宛如脱水的泥鳅般抽动两下,忍不住惨叫出声。 冰冷的地板,面前冰冷的牌位,还有铁石心肠的家丁。 柳携鹰隐约开始害怕,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骂声渐弱,他悻悻垂下傲气的头,家丁们这才略微松开手,但力道依旧很大,确保他直不起身。 问荇亲生插上的香已经彻底化为灰烬,与他相伴一起到天亮的除去家丁,只有角落里那盏摇摇晃晃亮着的,随时会熄灭的灯。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徐兄闷闷不乐,是有什么心事? 徐云倦:为了家族,只能割舍心头所爱。 小问:哦,徐兄是不愿吃软饭当赘婿。 小问:没事,我吃两碗夫郎盛的。
第161章 照顾好他 清晨,问荇早早披上华服,被强硬拉到梳妆台前。 其实妆是可画可不画,但柳家似乎是非要磋磨下问荇,让他天没亮就起来,一套俗礼免不了。 替他上妆的是个岁数大的哥儿,胭脂在他指尖润开,哥儿瞧着问荇的脸竟不知从何下手。 “公子,你生得好看,略微上点妆就行,多了显得俗气。”他小心翼翼开口,生怕问荇觉得他迟迟不动手是因为敷衍。 本来是该叫问荇姑爷,柳家却上上下下都喊他公子,丝毫不让这赘婿占口头上的便宜。 虽然富贵人家公子哥们都喜欢敷粉,但问荇嫌盖在脸上的粉太厚重,老仆从的话正中他意。 “您看着来就好。” 问荇性格宽厚,哥儿着实松了口气:“好,公子先闭上眼。” 不愧是大少爷的丈夫,瞧着竟然隐约有些大少爷的影子。想到自家大少爷,老哥儿的眼睛发酸,下手也愈发轻柔。 今天跟在问荇身后的老仆之前也是看着柳连鹊长大,微微闭上了眼睛。 问荇进出屋子前后几乎没差别,老哥儿只是给他遮了下脸上略微粗糙的细小伤口,给问荇挑了件红衣,让他穿在身上。 “我夫郎刚走半年,穿大红不妥。” 穿得白会被说晦气,但穿得太喜庆又要被说薄情。 “我知道,可今天宾客着装都喜庆,您的也不能太素淡。”老哥儿为难地抽出件赭红绣金的长袍,略微比方才抽出那件要低调。 高门大户太多薄情人,别说已经过去半年,二少爷的红衣从大少爷死那天就穿起来了。 问荇接过叠得齐整的赭红长袍,谢绝家丁们替他换衣服的请求,将自己单独关在屋里,对着铜镜更换衣装。 领处的薄纱终于整理平整,问荇将那块装着鬼从不离身的帕子塞回里衣。 离生辰宴正式开始还有许久,问荇主动要求家丁们带路,去求见柳夫人。柳夫人身旁的小厮堵在门口面露犹豫,夫人正在和娘家人谈事,怎么能让他个赘婿进去? “你有什么要事,我代替你转达。” “我想离开时带些我夫郎留下的物件走,请求柳夫人准许。”问荇作势要跪,吓得下人赶紧拦住他。 “使不得,使不得啊!” 柳少爷的屋子他们都不敢进,这赘婿要什么好处完全可以直接和夫人提,没必要上去赶着沾死人的晦气。 “求您替我向夫人转达,我不要金银钱财,只求能带些少爷的字画回去当念想。” 问荇声音坚定,小厮无法,只能让他在门口等着:“我去替你问问夫人。” 过了一阵子,小厮推门而出:“夫人准了。” “但夫人说,你进完柳少爷的屋要重新沐浴焚香,换身衣服才能参加生辰宴。” “好。”问荇唇角微勾,丝毫没因白忙活一个时辰感到丧气。 既然准许他进去,柳夫人定是确信连鹊屋里头没什么值得他探查的地方,眼下需要排查的只剩下那处上了多重锁的屋子。 时隔半年多,他终于被以赘婿的身份允许回到柳连鹊生前的卧房。 之前伺候柳连鹊的老仆神色复杂,弓着腰站在他身后:“少爷留下的物件没人碰,只是让洒扫的下人定期在屋里头焚香。” “您随意走动吧。” 老仆心中涌起悲凉,今日他才看得真切,哪怕再维持原状,大少爷也都回不来了。 卧房里的摆设的确大多还在原处,只是勉强有些烟火气的柔软床单、柳连鹊病重前夜摆在床前尚未收起的棋盘都被放在盒子匣子里,显得卧房冷冷清清毫无烟火气。 就如同他短暂在柳家待过的每一天般,问荇将屋里蔫巴巴的兰草摆在窗台上,和老仆要些谷子在窗前投喂过路鸟雀。 随后他给倒了杯茶,坐在柳连鹊经常写写画画的书桌前。 只是兰草已经不复生机,鸟雀也因为长久无人投喂不再路过此地,那杯柳连鹊喜欢的茶到最后也是问荇喝了。 有点苦。 问荇不喜欢喝,但又给自己添了杯。 在他喝到第三杯茶的时候,他瞧见个这大喜之日里不甚喜庆的身影。 柳携鹰步子摇摇晃晃,衣服脏兮兮灰扑扑,边疼得哼哼边让两个下人搀扶着,有气无力路过柳连鹊的窗边。 “问荇,给我滚!” 他手里攥着块碎石,看见问荇的瞬间脸色变得更差,抬起头欲扔出去,被搀扶着他的下人拦住。 “少爷,生辰宴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要回去更衣。” 下人们冲着问荇抱歉地笑了笑:“公子,对不住。” “我没事,少爷肯定只是说气话,不会真的苛责我,你们别让石头伤着少爷的手。” 问荇大度地冲窗外的几人行礼。 “你个狗奴才!!!” 柳携鹰气得要晕过去了,要不是问荇把罚跪的事说出去,要不是问荇当时没还手,他压根不用跪祠堂跪到现在。 事到如今,这狗东西穿得光鲜还装出副好赘婿的模样是谁给看? 问荇脸上露出丝转瞬即逝的难过,随后强撑着转过头去,拉上帘布。 下人们看问荇实在可怜又无助,动作略微强硬些:“少爷,是夫人说了不让你动手,得罪了。” 他们倒觉得问荇没什么错,性子太善良才会让人欺负。 谩骂声渐渐远去,窗前再次归于平静。 问荇表情却未变,丝毫不敢松懈地重新拉开帘子:“是有人在吗?” 玉兰树下走出个紫色衣服的青年,正是徐云倦。 被问荇察觉到存在,他也有些尴尬。 本来只是恰巧路过此地,又不想撞上问荇和柳携鹰的对峙,所以才被迫躲藏片刻。 现在问荇察觉到异样,倒像他鬼鬼祟祟,在行不正之事。 所幸问荇并未对他展露出敌意,只是面露歉意:“让公子看了我们家的笑话,实在抱歉。” “并非问公子的过错。”徐云倦忙道,“柳家二公子这些日子许是遇到了事,脾性素来不稳当,我会权当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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