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灰扑扑的便装,脸上不施粉黛,行为举止都似寻常的市井中人,但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谢公子。” 即使伪装得极好,问荇还是一眼认出来了她的真容。 被跟踪任谁都不会心情愉快,但问荇语调依旧不咸不淡:“我只是来找县丞问些事,不想因贪路近些就遇上暗巷里的匪徒。” “若是谢公子也要去找老县丞,去走巷子就好,我不奉陪了。” “之前做了桩桩件件令人不快的事,我同问公子道歉,等到此间事了,我带家丁官差带薄礼登门向问公子致歉。” 谢韵不再同前几次会面那般咄咄逼人,而是坦荡地朝他行了一礼:“但葛仕的事我也查了许久,问公子若是也要查,我希望你与我能够同行。” 见她知道自己的目的,问荇也不绕弯掩饰,奇道:“谢公子之前如此防我,现在怎又要信我,同我一起查事?” “之前不信,但现在据我亲眼所见,确信你我目的相同。” 谢韵微笑:“只是暂且互助,我看过些已经被封存的卷宗,相信里面会有你想知道的事。” “不妥,虽然谢公子眼下是男儿身,但毕竟我已成婚,不能和你同行。” 问荇客客气气后退了两步,能查的事情他都查的差不多,卷宗里写得葛仕、慈幼院未必有柳连鹊与无面少女知道的多,他不愿让谢韵这种精于观察和算计的人跟着。 “我要说的是柳少爷的事,不是葛仕的事。” 谢韵轻飘飘扔下话,随后定定看着问荇:“问公子还不愿吗?” 宛如石子落入湖中,问荇眼底暗了暗。 谢韵又接着说:“我同问公子同行的确不方便,但若是多个男子一起,应当就方便多了。” 她话音落下,长生扶着墙从拐角处探出头。 朝问荇露出个尴尬的笑来:“嗨,又见面了。” 谢韵这个女人太恐怖了,大清早把他喊来劈头盖脸说了顿。 她说知道他和问荇认识的事,并且半逼着他跟来了云和镇。长生家教派不让他随便和人动武,更不打女人,也只能憋屈地被带来了。 况且据他观察,谢韵瞧着娇小,实际上动作敏捷力气也不差,真要不用术法,打起来长生占不到便宜。 “我好像没理由拒绝。” 问荇不动声色收回目光,脸上换上比谢韵更假的笑意:“谢公子,请。” 他又看了眼长生,默默走到长生身后和谢韵隔开个安全的距离。 长生左看谢韵圆滑的笑容,右看问荇不逞多让的皮笑肉不笑,自己扯了扯嘴角压根笑不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现在捏个决回门派还来得及吗? 虽然谢韵直言她跟着武馆学过段时间,三两个大汉还能打过,但在问荇和长生的反对下,他们最终还是没走那条小道。 走在坦荡的大路上,边走,谢韵边说起来找问荇的原因。 她为了让江安镇重建慈幼院做了很多准备,从秋天准备到冬天,结果来了后卡在闹鬼的原址上。 谢韵能看出长生和问荇认识,而且在查慈幼院的事,所以哪怕她不信真有鬼,还是让长生留下驱邪。 她这几日差官差多盯了下问荇的动向,得知问荇清早离开了镇子,就借着称病脱身来找问荇,除了长生谁也没带。 问荇垂眸听着,捕捉到了这番话里违和的地方。 谢韵作为县丞家的女儿,没有信得过的家丁官差能待在身边,之前还险些被新来的家丁觊觎,她的处境远没谢韵表面上看起来那般从容。 谢韵凌厉性子和强硬到令人不适态度愈发有迹可循,对她来说唯有自己足够强硬,才好让她能够往上爬。 “问公子还要问什么?” 问荇不动声色:“你接着说。” 前脚问荇走后,谢韵后脚去问街坊,得知问荇要去找县丞,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出面的谢韵坐不住了。 因为她查老县丞的事比筹备慈幼院更久。 “我爹初来漓县时,我替他整理缺失的县志,头一份接触到的卷宗便有关慈幼院的疫病。” “我看到只剩下零星段落的几页纸,就觉得不对。” 当时的谢韵性子急又一腔热血,越查越觉得这份档案不光缺斤少两,还有造假的成分。 她连轴转了几个大夜,直直查到上上个县丞的头上,捅得想安稳度日的县令都要坐不住了。 谢韵不理睬本想接着深入,但她本就身体不好的娘亲病了,其余卷宗又是铺天盖地压过来。 刚刚及笄的谢韵分身乏术,只能忍着气搁置此事。 一放就是好几年时间。 突然出现另外的人要查县丞,她一定不会放过眼下这个机会。 “我们都要查他,你为少宁公子的遗愿,我为我当年未完成的不甘,这个理由你可能接受?” 她本不愿告诉问荇实情,但也明白互相不信任只会拖累调查的进度。 “你也不怕我们有心怀不轨的目的,一个人就跑过来,真是挺危险的。” 长生瞧着谢韵的小身板,暗自感叹她有魄力,胆子也是真大。 “多虑了,依我观察,道长应当打不过我。” 长生语塞。 他下次回师门,一定多学些体术! “至于问公子。” 谢韵似笑非笑看了眼长生:“恕我直言,他个大早上抱着包裹喊夫郎的断袖,应当对我也没兴趣。” 她当时听到官差和她说只觉得荒谬,毕竟官差也说自己离得远,也有可能看错记错。 直到她早上亲眼瞧见问荇在巷口和麻袋说话,行为举止亲昵。 这是谢韵近期见过的,最让她感觉困惑的事。 “我不信鬼神,所以我信问公子对柳公子情真意切,睹物思人。” 毕竟连着派人、她亲自去看盯了几次,问荇全是那副模样。” 神神叨叨抱着个麻袋喊夫郎,晚上喊白天喊,没人的地方随时随地喊,宝贝麻袋宝贝得不得了。 麻袋肯定是柳公子留下的什么信物。 之前不懂柳连鹊信里感叹自己成婚是幸事,她现在算是懂了些许。 谢韵信不过问荇和长生,但愿意信柳连鹊和问荇是真有感情在,问荇也的确受柳连鹊所托调查此事。 思及此处,她语气又缓和不少,还带些关切:“问公子,我有个远房表妹前年没了丈夫,也浑噩好些日子,今年开春才缓过来。” “我理解你心底悲痛,但没了丈夫,活着的人还得往下走,还是多看看眼前事。” 问荇:…… 他扫了眼因为憋笑面目扭曲的长生,抱紧了怀里的麻袋。 作者有话要说: 谢韵:守寡一定很难熬,你要坚强! 小问:……因为奇怪的原因取得了信任。
第141章 你不能去 问荇的反应被谢韵当成了触及旧伤后的无措,少女张了张嘴,也不知怎么安慰问荇。 毕竟她没想过成婚的事,更没想过丧偶后该怎样。柳少爷走了留下问荇个苦命的赘婿,脑子刚好又被迫查一堆复杂的事还被人怀疑,他倒也是个倒霉蛋。 “谢公子说得是。” 问荇擦了擦眼角,低着头瞧着麻袋,惆怅道:“我的确该向前看了,只是说起来他,尚且还有些缓不过神。” 长生大惑不解。 问荇这就开始演起来,柳少爷可就在袋子里呆着,和问荇天天能见面。 问荇眼尾被刚刚的动作擦得微红,他又接着道:“只是这麻袋有些渊源,所以才带在身上,舍不得取走。” 他自嘲一笑:“让谢公子看笑话了。” 谢韵终究是不忍再劝下去,又想到是自己暗中查探问荇让问荇的可怜雪上加霜,更生出来几分愧疚:“是我多嘴了,我们现在去找葛县丞。” “是啊,再不走天都要黑了。” 长生实在是听不下去,干笑着出来打圆场:“问荇喜欢带着麻袋,那就让他拿着。” 问荇扭扭捏捏点点头,抱着麻袋的姿势像个小媳妇。 长生的脊背一阵发凉。 又往前走了半刻钟,面对着眼前分明足够大却又朴素到粗陋的宅邸,连谢韵都有些诧异。 “我两年多前来过漓县的此处,之前还没破败成这样,莫非他整两年都没修缮过外墙。”谢韵摸过碎裂的砖瓦,土渣顺着她的手落下。 “看起来像没人居住的宅邸。” 问荇倒是对这种地方很熟悉。 周边僻静,宅邸又大又旧又怪,和他家简直异曲同工。 他看向长生,长生亦是觉得似曾相识,严肃地抽出张符箓。 他闭上眼睛嘴唇微动,随后缓缓睁眼:“有人在里边。” “也有鬼。” 谢韵皱了皱眉,她并不信邪门事,但还是勉强尊重下长生:“道长说的里面有鬼是何意?” “有怨气很重的鬼在宅邸内待了很久,久到白日都能感觉其踪迹。” 现在不是藏私的时候,长生收起符箓,又抽出两张黄纸来分给两人:“你们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长生的态度骤然强硬,谢韵将信将疑接过符箓,叠好收在怀里:“那按照道长的意思,我们需要在晚上前离开此处才能安全。” “按理来说是如此,可既然要查事情又和鬼有关,就躲不开夜晚。” “那查就是了。” 谢韵不甚在意地弯下腰,试图找到破碎的整块砖瓦移开,借以看到其中的景象,可惜未能如愿。略微犹豫了下,她拍掉落在衣角的灰,寻找附近有无高大的树木可以让她往上爬。 “谢公子冷静。” 长生看得冷汗直冒,树上要是不慎摔下来,铁定会有三长两短。 但宅邸诡异地没有侧门,正门不能直接进,翻墙又是私闯民宅,真要想探查究竟,的确借着树木高度探查是最好的选择。 可附近甚至连棵高大的树都没有,问荇不吭声地绕着院子转了圈,退而求其次三两下踩着树干,攀上棵还算高的松树。 借着松树的枝干,他隐约能看见屋内长了棵高得出奇的槐树。 只是槐树叶子枯黄,隐约泛着死气。 而后就看不见地面上的景象了。 问荇跃落下树,将看到的情况告诉长生。 “树木招阴,入宅又是个’困’字,宅子正中间一般不会种树,这家人究竟在干什么?”长生伸出手,跟了他一路的鸽子终于找到机会乖巧落在他指尖,风尘仆仆啄着自己的羽毛。 “凡鸢,进去查探。” 已经顾不得私闯民宅了,这间宅邸的主人九成在干些和鬼打交道,见不得光的事。 而且里面的鬼至少是邪祟。 “咕————” 凡鸢叼着符箓,眼睛里泛着些蓝光,得令后轻巧飞入院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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