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曲江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况且问荇从未让他失望。 送走问荇,许掌柜坐在院子里。 他安静给自己倒了杯茶,随后郑重地朝着天一饮而尽。 柳家有眼无珠,大少爷尸骨未寒,这几日又传出动向,要扶那只会招猫逗狗、给人添堵的二少爷上位。与其把酒楼还给柳家,不如让柳少爷的赘婿过得更好。 愿少爷的在天之灵别怪罪他。 翌日清晨。 “把桌子往前堂多搬三张,今天人肯定不会少,昨天晚上位置都坐不下了……” “不能搬了不能搬了!再搬人挤人,客人们全都挤在一起,谁也吃不好饭。” 两个跑堂谁也不让人争得脸红脖子粗,都觉得自己最有道理,一时间僵持不下。 “去把二楼收拾出来,往二楼添桌椅就行了。” 不冷不热的声音宛如阵过微寒的秋风,霎那间让两人清醒过来。 问荇昨夜认认真真对了整晚上账,可今天瞧着依旧精神,但眼底微微有些血丝:“一楼的确够挤了,不过把左边花盆挪挪,保不齐还能放一桌。” “再多就真不能放了,客人吃饭吃得舒坦才是首要的。” “问小哥!”看清来人是谁,两个跑堂安安分分低下头,都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我俩的事,还让你操心了。” “掌柜的让我来前边瞧瞧,你们继续就好,我去仓库和灶房再看眼。” 盘完仓库的货,他还得去和许掌柜交账本,太久没算过精细的账面,问荇实际上已经略有生疏,所以丝毫马虎不得。 心里藏着事,问荇自然地往仓库走,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问小哥这是……” 他们嘴上对问荇不算恭敬,心里都明白问荇的身份还是高普通伙计一截的。 现在来看,不光是高了一截,简直是高了一大截嘛! 问荇的折中方案着实不错,两个跑堂勾肩搭背,转瞬间将刚刚的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 “往后可别惹问小哥生气为妙。” 总觉着用不来多久,他们的工钱都得和问荇脸色挂上钩。 问荇又去灶房赚了圈,见他过来,老祝忙不迭哭丧着脸放下勺:“小问啊,能不能求求掌柜,别让他们盯着我了,我年纪大了受不住。” 他旁边板板正正站着三个年轻伙计,个个目不转睛盯着老祝手边的锅。 “老祝,今晚只要做得好,泼天的荣华富贵可都是你的,掌柜的给的赏钱又不少。” 阿旺挠了挠头,嘿嘿一笑:“他也是怕你晚上紧张,所以叫我们来假装食客,好让你早点适应。” 老祝怒到:“哪家食客饿死鬼投胎,盯着锅像要把锅吃了!” 伙计们舔了舔嘴唇,权当没听见。 刚巧他们早上没吃东西,所以盯锅的眼神凶了点而已。 “吃点吧。”问荇看出来伙计们饥肠辘辘,将带着的饼分给三个伙计,硬着心肠推门而出。 他没敢和可怜的掌勺说,这主意其实不是许掌柜的意思,而是他想得。 “真不错,才一个晚上能做成这样……话说你这字哪里学的,比我见过的农户好上太多。” 许曲江认认真真对了一遍问荇写的进账支出,上面不少存疑的细节全都标得清楚,虽然极其偶尔会冒出奇奇怪怪的错别字,但整体瑕不掩瑜。 问荇不光在种地上颇有水平,在经商上也有极好的天赋,之前在问家分明都读不起书,现在居然学得有模有样。 问荇坦荡荡接受着许掌柜赞叹的目光,他的字当下还算不上有功底,但好歹认真去写看着舒坦:“柳家教过,后边自己在家拿着炭练的。” 许曲江皱了皱眉,头脑里登时浮现出画面。 青年蹲在地上不顾尘土脏污,手已经被炭块染得焦黑,掌心也裂开了细细的痕迹。 可他还是专心致志,在偏僻的小村里一心只为求学,眼中带着渴求学识的光。 许曲江深吸一口气。 许曲江大为感动。 不愧是柳少爷的赘婿,才和柳少爷认识过几日,往后就深得柳少爷的优良品质,再苦再累都没忘了练字。 他怎么能不帮如此好学的问荇一把! 等到问荇离开,他立马叫来旁边上工偷懒的阿明:“你待会去隔壁墨宝斋……” 一个时辰后。 阿明敲开问荇住的客房。 “问小哥,掌柜的说是送你的。” 他吭哧吭哧将纸笔摆在问荇面前,左比划右比划,才弄明白手上的小黑块是镇纸。 问小哥真惨,他虽然没念过书,可见过那些愁眉苦脸的酸秀才,深知念书是天底下最麻烦的事。 阿旺憋着笑咬着腮肉,不敢看问荇脸上的表情:“掌柜的叫你别亏待自己,该用纸笔就用纸笔。” 小伙计酝酿了半天,终于用他毕生所学搜刮出来两个字:“勤学,嗯,勤学!” “如果是问小哥,那定然没问题。” 听到门外终于没了声响,问荇缓缓闭上门,将纸抱到梨木座椅上。 坏了。 许掌柜这是当他很爱学习,权当赞助刚刚脱贫的山村农户念书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许掌柜:少爷你就安心瞑目吧,我会帮好你家遗孀挣大钱!(抹眼泪) 小问:?
第92章 自有本事 喜庆的灯笼悄然挂上屋檐,集市边行走的小摊贩少了,可酒楼酒馆里边正热闹。 问荇趴在二层的雕花木栏上,因着长得好看让在二楼落坐的客人们侧目。 “你来醇香楼多,他是不是这家酒楼的伙计?” 一个公子小声问身边同伴:“长得还挺俊。” “不清楚,之前好像见过他,但当时人家也没在招呼客人,许是掌柜家的亲戚?” “嗨呀,他们掌柜咱不是刚见着,长得也就那样,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亲戚,也许是请的戏班子……?” 可问荇也闭口不说话,对其他人的言语置若罔闻,只安安静静扶着栏杆,食客们拿不准他是不是小二,不好随意喊他过来。 “来醇香楼瞧瞧看看啦,珍品熊掌————” 门口小二的吆喝声混着嘈杂的人声,迂回地又冲入了门里。 “问小哥,咱们可以移步了。” 就在人声最鼎沸的时候,跑堂急匆匆过来同问荇耳语:“还有半个时辰。” 问荇轻轻颔首,理好被压出褶皱的粗布衣衫,不经意地朝着方才议论他的那桌客人看了眼。 烛光映着灯笼,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高挑身形被很好笼罩出轮廓,食客们这才发现这个少年长得远比他们想象中高大。他昳丽的容貌下,眼睛里仿佛盛着跃动的火焰。 “祝各位看得尽兴。” 清亮带笑的嗓音宛如落在一汪浮香里的沉松味,无法被浮躁的气氛同化,反倒是好似在短短一瞬还把控住了场面。 可奇异的感觉转瞬即逝,问荇眨眼间便消失在拐角处,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肯定不是小二或者唱戏的,哪有小二仪态这么好,唱戏的那步态不是这样,他脸上也没敷粉。” 刚刚想叫住问荇问的公子哥擦了擦冷汗,得亏没开这口,否则脸丢大了。估计是掌柜的亲朋好友,不是哪家少爷就是机灵的读书人。 只是他为什么穿得如此朴素? 一盏梅花茶搁在座边,问荇顾不得品尝,只匆匆抿了口润嗓子。 还有三刻钟多,老祝就该端着他的宝贝锅上台献艺了。 “我,我……” 原本聒噪爱闹的掌勺此刻哆哆嗦嗦半天都说不出句话,边上往日嘴损的伙计跑堂小厮也不敢怠慢,轮番上阵安慰他,可还是收效甚微。 “老祝你别着急,急了出错咋办。” 阿明无心之言弄得老祝更紧张了,他设想着出错后的倒霉惨状,两眼翻白差点晕过去。 “你别听他的!”旁边一个老伙计赶紧架住老祝,言辞恳切,“往坏了想,你就算出错掌柜的也不会苛责你,你想想当时是为了什么,才接下这种麻烦活,是不是为了咱们醇香楼往后生计!” 他说得慷慨激昂唾沫横飞,全然不顾老祝眼神游离。 老祝勉强眼神好了些,支支吾吾着:“为了钱,我家要……要修房梁,房梁都坏了好些时候了。” 老伙计噎住了,老祝这也太实诚了,这让他该怎么接话。 怎么姓祝的家里都要修房梁,问荇在心底暗自腹诽。 旁人怎么劝都无济于事,老祝反倒是越来越紧张,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问荇赶紧劝走几个光出馊主意帮倒忙的跑堂:“叫他自己静会,有空的给老祝去泡碗莲子汤。” 老祝掌勺十余年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既然劝没用,那就让他自己去调节好心绪,喝点清火的甜水消消紧张。 一碗汤下肚,耳根也清净下来,老祝果然状态比方才好了不少,他勉强支起身子:“问小哥,我去灶房看看情况……” 哐当———— “出事了!”阿明神色焦急闯进来,不住揪着脖子上的肉让自己冷静下来,“灶房那出事了。” “啊?” 老祝哆嗦着嘴唇,他才刚冷静下去,兀听到灶房出了事,差点又不冷静晕过去。 “出去说。”问荇拦住阿明,用眼神示意他看老祝的状态。 阿明后知后觉,后悔地轻打自己嘴巴:“走,出去说。” “熊掌出事了?” 问荇随他来到处角落,没等阿明开口,他抢先点出了问题。 “你怎么知道!”阿明瞪大了眼,他可什么都没说。 “不是熊掌的问题,肯定不会来找我和老祝,只是下次遇着这种事,还是别吓他老人家了。” 问荇虽然早有准备,可听到是熊掌那卡出问题,心里还是咯噔了下。 “都怪我,最近光顾着盯着老祝,没注意其他厨子的情绪。”阿明懊恼,“分明大家都紧张。” 熊掌烹饪前需要加工,先要简单去皮,随后得在沸水里面煮制一个时辰再进行去皮,随后才交由老祝进行烹制。 考虑到老祝精力有限,所以这些算不上繁琐步骤都是拆给其他厨子分布来做。 结果酒楼里光顾着瞧老祝的状况,事先给熊掌脱毛的厨子因为都太紧张,居然给掌心初步脱毛出了纰漏,可这种纰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是些该去的毛没去好,还没那么容易让其他厨子看出来。 导致后面负责去腥的厨子发觉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们吓得六神无主,后厨险些乱成一锅粥。 “那这只熊掌是不能用了吗?” 他们身后就是客人们热闹的议论声,眼下再去开另外的熊掌已经来不及了,问荇飞速在脑海中过着可行的办法。 “可以是可以,但是时间完全不够啊。”阿明哭丧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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