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姜时堰也曾感慨过他真的是心如泥石,冷血无比。 但陈寻对这一评价,向来都是不屑以待。 因为于他而言,死则死矣,人死如灯灭,与其多挂怀逝去之人,还不如努力活着。 只有活下去,死去的人才能被铭记,而不被遗忘;只有活着,人生才有无限的可能;只有活着,才能在大道之路上越走越远,才能逆转阴阳,将死去之人从鬼门关前拉回来。 一切的做不到,无能为力,都源自于自身弱小。 也正是心念为此,所以陈寻对于死亡向来不看重,也不在意。 就连他自己,也以为自己是一个冷血冷情之人。 直到陈长青的离世,直到亲近之人的远去,直到他想到跟对方再也不能相见,陈寻才是真切感受到为什么会有人在战场上,不顾刀兵相向而放肆大哭。 挚友亲人离世,就如一把尖刀,狠狠刺向了他的心。 陈寻甚至有种呼吸不上来的痛苦,就如溺水之人感受不到周遭空气,不断拍打着水面,但无人能拉他一把,他只能拼命挣扎着,然后缓缓跌入湖底。 这是陈寻第一次体会到挚亲之人离世,他希望是最后一次。 可实际上,这,却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不过此时的陈寻却没有想到这么多,他沉默着与芸娘向宗祠走去,心中也不断念及与长青家老相处的点点滴滴。 若我早一点回来,家老是否就不会离开? 若我早点回来,是否能见他最后一面? 若我早点回来…… 陈寻牙齿抵于唇上,不断地碾磨着唇瓣,而瞧着他这模样,已从对长青家老的哀悸悼念中缓缓回过神来的芸娘,也抬手覆住了陈寻握着自己的手,温声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我儿,”芸娘叹了口气,语气再有柔和三分,道:“且莫心陷囹圄,多有自责己身。” “若长青家老看见你如今模样,怕也心有不忍不喜。” “我……”陈寻抿了抿唇,原先碾磨唇瓣的动作也终是停了下来,随后再有语含歉意,道:“孩儿一时心绪不宁,叫阿娘担忧了,是孩子……” “的错,”二字还未说出,芸娘便又摇了摇头,“我儿何错之有?” “要知长青家老离世,纵于我等见惯生死之人而言,也是一莫大悲事,又何况你这从小便是为长青家老所看着长大,且时时教导着的呢。” “再者,”芸娘再又拍了拍陈寻的手,柔声安慰道:“你心绪难宁,于心怀有无尽痛惜遗憾之情,也即是说明你始终心系长青家老,真正视对方为至亲。” “于国,于家,我儿都做到了忠,于长青家老,我儿又做到了孝。” “如此忠孝两全,阿娘欣慰还来之不及,又怎会多说我儿不是。” “更何况,”芸娘顿了顿,再又轻声道:“在阿娘面前,我儿何需这般谨言慎行?” “阿娘一时是阿娘,一世也是,我儿若是累了,只需告诉阿娘。” “哪怕,”芸娘笑了笑,眉眼也再有添上几分宠爱之色,复以道:“哪怕阿娘能为我儿做的并不多,但阿娘至少能听一听我儿苦楚,为为人分担少许压力。” “阿娘,”陈寻红着眼,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丝鼻音。 而芸娘闻言,也抬手拂去了挡在陈寻眼前的碎发,再又道:“不过我儿可沉湎长青家老,也可生有哀悸伤心,生有悔恨自己为何不早点回来之情。” “但,”芸娘顿了顿,语气也多了少许郑重之意,道:“阿娘希望你记得,这些情绪只可存于一时,我儿万不可留恋于这些情绪当中。” “要知我儿身为天上鹰,迟早要凌于九天之上,若因这些情绪,而彳亍不前,阿娘怎愿见到,你阿父怎愿见到,长青家老又怎愿见到?” 陈寻低垂着眸,在芸娘话音落下后,他也低低地“嗯”了一声,再又闷声道:“孩儿,知道了。” “知道便好,”芸娘点点头,随后又抬手指了指身前画楼,轻声说:“这画楼有七层,也分别代表族中定下的习画七境界。” “而你阿父,如今正在第六层,你且自行入楼见你阿父,顺带叫他暂搁笔墨,返归主家,以主持长青家老丧仪。” 陈寻顺着芸娘的话,也下意识地抬首看了一眼身前画楼,随后在有观察半晌,他便也微微点头,回道:“孩儿知晓了。” 不过在这话音落下,在芸娘的目光注视中,陈寻却没有第一时间入楼,他反是侧目回望向芸娘,再又低声问道:“阿娘,不与我一同进去?” “我?”芸娘有些疑惑的反问了一句,但不等陈寻颔首应答,她又摇了摇头,开口解释道:“如今主家正在操办丧仪,城中有头有脸的名门望族,和与陈家交好的外地世家,都有派人前来。” “此刻族中人手已是大为紧缺,再加上今朝是长青家老丧仪,其位辈之高,细数族中可暂时承妥丧仪主事之人者,除你阿父之外,便只有诸位家老与我。” “但偏偏族中家老身体康健者,能支撑整场丧仪进行者,委实少之又少。” “且长青家老担任族长后,为防族中众人说他与人交私,滥用职权。 所以这数年来,除了你阿父与我还跟长青家老保持密切联络外,其余人都未再与他私下多有交集。” “是以长青家老的丧仪,无论是于情,还是于理,都应交由我与你阿父接手。” “但,”芸娘说到这,面上也泛起一抹浅浅疲乏之色,再又继续说:“你阿父前些时日,刚有闭关修行。” “所以长青家老丧仪,便是为娘来操办。” “加之这族内丧仪所系诸事颇多,多浪费一会时间,要处理的事务也多会上一份。” “是以我儿且自行登楼,为娘还需回转族内,处理事务。” 芸娘言说及此,在陈寻回眸望来欲要点头说些什么间,她又似是想起什么一般,面上疲色也淡去少许,旋即再是微微一笑,道:“不过我儿也不必担心,你阿父闭关时日向来不长,算算日子,不出问题,今明两日他也应该出关。” “我儿今朝登楼,应是能见之于他。” “至若那时,我儿记得将他带出画楼,好接替阿娘,以主持丧仪。 如此,阿娘才是能歇息一会。” “孩儿遵命,”陈寻抿着唇,点了点头,面上也多了一抹郑重之色,道:“待孩儿入楼后,便先将父亲请归族内,以缓解阿娘烦劳之事。” “那阿娘,”芸娘微微勾唇,于唇角泛起的笑容再有深上少许,道:“便等我儿马到功成,将你阿父早早带回族内。” “寻儿定不负阿娘所望,”陈寻再又点点头。 随后在芸娘注视下,陈寻便是快步向着画楼走去。 而芸娘也在陈寻身影彻底消失在画楼后,揉了揉眉宇,缓缓转身,再次朝着大厅走去。
第47章 灼灼天光自外界不断打入画楼之内, 于抬眸之际,是有得观前方正悬于楼中,或山水恣意,或草木春生, 又或意境深远的一幅幅精美画作。 在缓步登楼, 拾阶而上间, 陈寻也在心中对于陈家近些年的画作水平, 有了大致的了解。 以往的陈家, 虽大多数人的画作水平都算不得低,甚至相较于外间画师, 在能够稳定做出精良画作且偶尔灵感勃/发, 还能做出名画而言,更可称得上一句画道高手,一流名家。 且除这等中流子弟之外,陈家还有着陈奉来和陈怀安这等能稳定做出名画,甚至后者在神思充盈时,还能勉强画出镇国之作。 虽最能得名,且最彰实力的传世之作, 族中除了陈寻一人,暂无他人能做出来。 但凭借着陈家这一实力, 哪怕其倨傲放言, 说自家是诸国画道最兴盛,凭其一族便可引领诸国画道,使诸国画道长盛无衰,也难有人可堪反驳。 只是…… 话虽如此说, 但陈家要走的路,却也不是与凡尘世俗的诸国众人相比较。 他们要走的是超脱之路, 是问道求仙之路。 所以陈家往昔能跃居诸国之上,可堪够看的画道水平,于得获修炼法后的陈家而言,却是不太够用。 毕竟要想修行,要想引动天地灵气以灌溉己身,最重要的就是作出名画及以上的画作。 不然仅仅依凭精良水准的画作,哪怕能引动天地灵气,但也只能如手轻触湖水一般,使其泛起细微涟漪,要想依此修行,却是万万不能。 所以欲要成道,欲要修行有成,个人画道实力就必须向上而行。 否则就算陈寻给了陈家通天之途,可陈家受窘于能力有限,把握不住机会,难修炼有成。 最后所得到的结果,也只会是陈家受挫,且凭白流失一代中流砥柱。 而一旦事情抵至这一结果,那陈寻之于陈家,究竟算为圣人,还是为街边青草,脓中毒疮,便也难能得知。 也是因此,哪怕陈寻对陈家当下发展情况有所明了,但在未真正亲眼见过陈家现状下,陈寻也未敢彻底放下心来。 好在…… 陈寻低垂着眸,心中也暗暗舒了口气,陈家没有让他失望。 陈寻目光再次扫过画楼内,所摆放着的诸多画作。 从一楼至四楼,于他目光所及之处,光是名画就有不下百幅,其中还间或夹杂着数幅镇国之作。 而在得见此景,再又联想前些时日,陈怀安所传来信中,言及族中突破练气期的族人已有十数之多。 在眉眼又有得一舒间,陈寻也终是肯定画楼中的众人,尤其是以家老们的画道能力,应是得到了二度开发。 至于原因,也是简单无比。 要知人一旦修行,无论是其精力,还是体力都将得到显著增强,而这两者对于画师来说,又是为重中之重。 毕竟人之精力非无穷,一旦岁至中年,无论你愿或不愿,这精力都会不受控制地向下跌落。 纵然画技仍会进步,可受制于体力和神思影响,也难再有多少进步。 甚至若是保养不当,画技跌落也是时有之事。 所以陈家一众族老哪怕往昔画技高深,但受限于年岁精力问题,也难再引领画坛,更难有所突破。 所以在领受家老之名后,他们便深居族中,少与外界联系,以待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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