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者专为培养家族中喜文轻画,欲走仕途之道的家族子弟所建,而后者,则是转为培养族中有作画天赋之人,集中教他们习画,助其成才。” “至于你阿父,”芸娘顿了顿,才是又继续道:“原先族老是欲让你阿父执掌厚文学堂,毕竟他身为族长,又身负官位,而你又处朝中,父子两人可得照应,所以他来培养族中子弟入仕,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但你阿父,”芸娘摇了摇头,但很快又无奈地笑了笑,道:“他为族中画道天赋第二高之人,加之他又喜爱作画,不爱管理俗事。” “往昔成为族长都是无奈之下的选择,如今能有机会解掉族长之位,他迫不及待还来不及,又怎会再给自己套上一层枷锁。” “所以在商量一番后,你阿父便自退族长之位,领了点墨画楼楼主身份,常居宗祠。” “而族中诸多族老,也纷纷归家住入点墨画楼之中,以栽培下一辈。” “那,”陈寻再又点了点头,不过在环视周遭一圈后,他之前萦绕于心的困惑也再度升起,旋即便是再问道:“如今家中族长为谁,这丧仪又为是何人所有?” “我儿不知?”芸娘有些诧异地侧目看了看陈寻,随后在见陈寻一脸茫然,似是真的不知道后。 她才是又缓缓吐出一口气,再度轻声道:“是长青家老的丧仪。” “长青家老?!”陈寻凝蹙着的眉宇再有紧皱三分,眼中也闪过一抹无措茫然之色。 而芸娘瞧着他这模样,也不忍地点了点头,随后再度启唇道:“自你阿父退位后,族中的家主之位就一直空悬不定。” “但国不可一日无帝,家也不可一日无主,家中主位若长期空悬,于家族实有不利。” “是以在讨论半月后,族中便是定下了让奉来族老为家主的想法,毕竟他与我儿出走江北一趟后,归家画技又有突破,已是为族中画道前三之人。” “可,”芸娘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奉来族老的性子太过刚正,加之他与他阿父性格秉性极为相似,都是喜画而不喜俗务之人。” “所以在族中下有任命后,奉来族老直接将自己关进了点墨画楼之内,且往后整整半年未曾踏出画楼一步。” 说到这,芸娘也扶着额,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道:“谁又能想,在其他世家人人都欲取而代之的族长之位,在这陈家却好像麻烦一般,被你阿父与奉来族老等人踢来踢去。” “但,”芸娘将笑一收,语气再又低沉下来,说:“奉来族老性情就是如此说一不二,他既然表明了态度不愿当家主,那众人怎么劝也是无济于事。” “所以不得已之下,族中也再次推起议事以择选家主。” “但年轻一辈还未完全成长起来,做事难得稳健,中年一辈又都是心向画道之人,在议事启动之前,就纷纷逃进画楼,学着奉来族老的做法说要闭关,至于老年一辈,尚还有精力以处理族中事务且应对外界交际者,又是少之又少。” “加之族中也认为中年一辈是如今陈家发展潜力最大的一辈,让他们进以画楼,深入画道,说不定往后陈家还能再出几名画圣。” “可一如阿娘先前所言,族中不可一日无主。” “是以在反复商量几轮后,族中终请出了刚有隐居,不理俗事的长青家老回归族内,担任族长。” 说于此,芸娘眼中也升起一抹哀色,随即便是把手放在陈寻手臂之上,以做支撑,而后才又再是道:“长青家老为人忠厚但又不缺精明,处事也一向公允有道,且他极能把握时势格局,知如何就势而起,才最利家族。” “所以在其接任族长之位后,他便是借助姜国大起之风,于短短数年间,将陈家带上了数个阶梯,这是族中所未曾料的事。” “但,”芸娘顿了顿,语气又多了几分哀意,道:“家族飞速发展固然是好事,可考虑到长青家老如今年岁已大,太过操劳于他而言,也非是一件好事。” “是以在多番思量后,族内便欲让年轻一辈渐渐接替长青家老的族长担子,哪怕为此牺牲少许利益也可接受。” “可这般飞快发展的机会,之于姜国,之于陈家,都极为难得,甚至可言错过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 “加之陈家这几年正是高速发展之时,一日便是一个模样。” “年轻一辈对族中诸事纵有熟悉,可想要上手也仍需不少时间,而这失去的时间,失去的利益,确不止一点点这么简单。” “所以,”芸娘微微低首,再又轻叹了一声,道:“为确保族中利益不受损,长青家老在衡量过后,终是回拒了族中好意,仍是选择先一人持握族中诸事,待助族中飞跃成长到顶点后,他再是放权于族中众人。” “可人之精力终有尽头,年轻一辈尚且不敢这般卖力拼搏,又何况年岁已大的长青家老。” “所以在几次计较之后,族中还是定下,由你阿父和年轻一辈出面接替长青家老的一部分事务,好缓解家老压力。” “但偏偏,”芸娘垂眸,语气也带上一抹颓然之意,闷声道:“长青家老为人又颇为执拗,他既认定了族中中年一代是为家族的兴盛所在,便断不愿族中为了他,而影响你阿父他们成长。” “所以在你阿父还未走出画楼之时,他便堵在了画楼门口,将你阿父赶了回去。” “而你阿父身为小辈,本就不好对长青家老做些什么,再说家老如今又身为族长,他下有什么令谕,你阿父也只能遵守,不可过多反抗。” “是以你阿父最终也只得退回了画楼之内,但同时长青家老也有松开,愿意让年轻一辈随侍在他身边,以为其排忧解烦。” “对此,我与你阿父,还有族中众人都为之送了一口气,毕竟有人帮忙,长青家老也当能轻松不少。” “可谁又曾想,”芸娘有些无力地晃了晃身子,陈寻见状,也忙半搂住芸娘,随后便听见芸娘低声叹道:“谁又曾想到长青家老有年轻一辈帮扶后,不仅没有选择休憩,反而还更为专注地投入到帮助族中发展的步伐中。” “以致于最后,”芸娘抿了抿唇,声音也透着一股无力空虚之意,道:“在连轴三日无休,哪怕有我儿曾命人自江左寄来的醉引仙以为其缓解压力。” “可长青家老,还是累逝于房中。” “终年七十又三月。” “这……”
第46章 天际有风, 吹过庭院,又落入廊内。 感受着迎面不断吹拂而来的细小微风,在身形稍有晃动数下后,陈寻也强自稳住心神, 嘶声低言道:“家老, 他……” 陈寻微仰着脖颈, 在又闭目深吸一口气后, 才是再问道:“他, 可还有什么遗愿未了?” “遗愿?”芸娘低垂着头,轻声呢喃了一句, 随后在陈寻望来目光间, 她又是摇了摇头,轻声说:“长青家老的父母于他知天命之年,便双双逝去。” “而他又未曾有过婚配嫁娶,也未从族中过继子弟于他名下。” “上无父母以侍,下无子女所系,若真说遗愿,”芸娘叹了口气, “或许是放下不下家族。” “这样吗?”陈寻低敛着眉眼轻声回了一句,同时于他心中, 本就驳杂难平的情绪也再次疯狂翻腾起来。 虽说他初时学画识画都是陈怀安在教导于他, 但陈怀安往昔身为家中族长,哪怕那时的陈家发展,还不像现今这般快速,家族也没有如今庞大。 可真要细算下来, 一天花在处理族内族外事务的时间,也还是有近半天, 乃至超过半天。 且在结束族中的公务后,陈怀安还要抽时间自己习画作画,以保证自身作画手感无失。 所以纵是陈怀安有心将陈寻带在身边,手把手地教导对方习画做事,但也受困于精力有限,难能实现。 也正是因此,在多番思量与考虑后,陈怀安终是从族中一众家老里,挑选出了画道能力不俗,且为人处世精明圆滑但又不失公正之心的陈长青作为陈寻的专职老师,以教导陈寻习画与为人处世之道。 所以要说陈寻童年除芸娘和陈怀安之外,他所接触最多且最为亲近的人,便是这如今的陈家族长,他往昔、现今乃至以后都不会忘却的老师,陈长青。 陈寻紧抿着唇,过往的回忆也似是在这一刻尽数涌上心头。 他想着寒窗之前,陈长青为了鼓励他作画,而时不时给他带来的吃食,那甜得沁牙的糖葫芦,松软绵密的冬花糕,还有在数九寒天下,被陈长青从外面带回的,在经过半个时辰都还犹有余温的烙饼。 陈寻自认是一个薄情之人,因为他起初并没有将这个世界的人或物,当成真实存在的事物,他只将这些人当做是系统为他修行,而模拟出的一串代码。 可陈怀安的宠爱,芸娘的关切,无不让陈寻心中的薄情壁垒被慢慢融化,而陈长青的出现,又在这脆成薄壳的护罩上,再又狠狠地来上一击。 他在原来的世界,从未曾体验过被人捧在手心呵护的感觉,而在这里,他享尽了宠爱,甚至于陈寻看来,他的一生都是被溺爱着长大的。 所以在杀/掉/黄胜赵后,陈寻本可以直接结束模拟,带着从秘境中获得的宝物,就此离开这个世界。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选择离去,还选择冒以风险,直入京都,为陈家谋利。 而原因,正是这个世界的陈怀安、芸娘还有陈长青,对他都太过重要,他们就像是一根根被陈寻自愿系缚在身上的绳索。 只要他们还在,陈寻的心,就有所归处。 可如今…… 陈寻搀扶着芸娘的手微微攥紧,双眸也泛起一抹血红之色。 这些绳索,如今断掉了一根。 他的师长,那个待他如亲子一般的长者,逝去了。 而他,甚至不能在他走时,送他一程。 陈寻胸膛不断起伏着,呼吸也再有加重数分。 他不是没有见过死亡,甚至在这十年征战中,他见过的死亡怕是要比整个陈家见过的死亡,加起来都要多得多。 可那些人的死,与陈寻无关,所以他做不到在战场之上,为那些兵士流泪,也做不到与他们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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