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殿收拾好了。” 宋观玄撑着额头:“不敢了。” 高重璟在他对面的圈椅上坐下:“我不怀疑你和我二哥, 只要你说的, 我都信。” “不是你信我。”宋观玄深吸一口气, 声音忽然有些沙哑:“是我信你啊, 高重璟。存意堂的人我只见过一个, 说来那次还得谢你,不然我一人在云影殿不知要烧到几时才能好。” 高重璟想起来自己在行宫拿玉佩差人救命的事情,再看看宋观玄。宋观玄对宫宴十年如一日的称病不去,说起来于宫里其他人并不熟悉。 “高思拂不会是二哥的人。”高重璟解释道。 宋观玄快要不记得高思拂长什么样子,只记得他是七皇子,和高重璟并非同一生母。此人宫中闲云野鹤天真烂漫,死时却是利刃所伤。想想刚才高歧奉言语里的意思,大概是遭了高歧奉同党的暗害。 “高思拂?七殿下住在存意堂了?” “去年年末搬去的,说是喜欢那边的雕花窗框,求着求着就搬过去了。” 元福奉了茶来,托盘里放着止血伤药。眼珠滴溜滴溜朝高重璟示意,随后悄无声息地撤了出去。 宋观玄正看着窗外宫灯回忆高思拂今年几岁了,十一还是十二。忽然手背覆上一片温热,右手被人拉了过去。 “你这血怎么止不住,手都冰凉了。”高重璟像是认真研究他的手为什么凉,捂在手心搓了搓:“这是上好的白药。” 暖意顺着手背蔓延,宋观玄自施针后就有些麻木的手,现下似乎恢复了些知觉:“轻点,轻点。” 短短两声吞没在呢喃中,指尖的血点看得他有些目眩。 高重璟两指捏着纱布沾了白药,另一手两指捏着宋观玄骨节,纱布轻轻点了两下。宋观玄的手窄而纤长,高重璟拿捏不准轻重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 断断续续的呼吸打在指尖,宋观玄看着飞起的药粉险些笑出声:“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你一只手怎么方便。” 宋观玄探身凑到高重璟面前:“我一只手可有五根手指,殿下这两只手,一共就用上四根。” 高重璟收起他翘着的剩下六根手指,快速和了药粉将药上完。 “好了好了,都涂好了。” 元福闻声捧了被褥进来,若无其事地假装忙碌:“殿下,今天新晒好的被子,都给您取回来了。这会宫人还没回偏殿,小宋大人还请等等。” “不用铺偏殿了。”高重璟起身,顺手将面盆的布巾也搭好。 宋观玄唰地将视线投在高重璟脸上:“你和常行江学的吗,动不动将人床收拾了。” 高重璟哗啦哗啦洗着手,准备宫门一关温书睡觉:“常道长走之前说,常常晒被子,有助于身体恢复。” 宋观玄笑了声,常道长,胳膊肘往外拐啊常道长。 高重璟拿布巾胡乱抹脸,擦完往架子上一搭,回身朝着宋观玄道:“走得?” 宋观玄没好气,磨磨蹭蹭自己挪过去洗漱:“走得,哪有什么走不得的,哪里都走得。” 他没再硬撑,洗漱完了簪子一松,褪下外袍衣裳轻车熟路往高重璟床上一躺。 人埋在被子里听见高重璟一声轻笑,衣料摩擦声在头顶一晃而过。 高重璟躺回罗汉榻上,真将那辞海翻出来读。 罗汉榻摆在离床头不远的地方,翻书声哗哗作响。 宋观玄团着被子腾地坐起来,又被自己晃得七荤八素一头栽了下去,脸埋在被子里闷闷道:“高重璟。” 高重璟闻声重新穿鞋走过来,在宋观玄榻边坐下,扯了两下被子,撑着他肩膀将人扶起来:“卫南的药喝了没有。” “喝了才这样的。”宋观玄有些倦乏,又想着高思拂的事情还未说完。借着高重璟的手当个支点,肩头倚在他掌中道:“高歧奉说要对付存意堂。” “你怎么想?”高重璟没能松开手。 宋观玄淡淡:“我得搬出宫去了。” “好啊你宋观玄”高重璟挪近了些:“你竟然临阵脱逃。” 宋观玄带着笑意暼了他一眼:“这不是有人参我惑乱皇嗣吗?想来那晚去福楼,还有人参你同花月楼关系密切不顾风评吧。我还不得躲远些?” 高重璟扯来靠垫,撤去手上的力道将宋观玄轻轻往床头一推:“你要躲到哪里去?” 他身子乏力一推便倒:“这宫中能害高思拂的人选少之又少,你我算是一个。”宋观玄倚着床头,目光落在高重璟脸上:“高歧奉想要一举两得,离间我俩又除去高思拂,我俩又何必在宫里晃悠。” 高重璟被他这我俩我俩的说得如云如雾,有一瞬什么也不打算想,只等着点头说对对对。 不觉脱口而出:“今天怎么能把你抛在偏殿里……” “嗯?”宋观玄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断了思路。 高重璟发现自己将心中所想说出,连忙遮掩过去:“我是说不在宫里晃悠怎么办?” “观玄觉得……”宋观玄撑起身子,凑到高重璟耳边轻声说:“殿下得和我一道出宫去。” 身畔梨香倏然凑近又远去,高重璟面不改色地点点头,一本正经的一拍即合。话音未落,耳廓却渐红:“我也正有此意。”
第54章 正有此意 “你也正有此意?”宋观玄倚在床头仰头看着床帐, 揪着被面才让自己没有乐出声来。 高重璟高深莫测道:“明日和你说。” 宋观玄心中咯噔,你要不还是今晚和我说吧。 他一时有些慌乱,不知高重璟有何妙计这般高兴。 脸红什么, 定不是好计谋。 “今晚和我说吧。”宋观玄试探地往他那边凑了凑。 “不行, 得明日。”高重璟挺直腰杆坐直了。 宋观玄磨磨蹭蹭不愿躺下,扯了高重璟的衣摆:“不能今晚告诉我?” 高重璟觑他一眼:“要不你明天就出宫去?” “我正有此意。”宋观玄说完,将高重璟袖摆一扔,倒头就睡。 这下好了,换高重璟睡不着了。 高重璟偏坐在床尾看书,看着宋观玄念念有词的数星星。嘟嘟囔囔念的什么没能听清,但没过一会声音弱了下去。 他看宋观玄拥着被子挨着床里侧团着, 手掌摊在脸侧。乌发从宋观玄上了药的指尖穿过, 高重璟没忍住帮忙理了理。 饶是这么动静,榻上人也毫无反应。高重璟又不放心摸了摸额头,像是无事。 宋观玄要去留园这段日子往往复复提了好几次,去太和殿也禀过几回。高乾没催也没留,但把重华殿的腰牌赏了块给宋观玄。 高重璟看着睡梦中平静的侧脸,心中翻着旧账。从前哪能看见宋观玄睡觉的模样, 从前哪能将自己床借给他睡。旧账难翻,新帐未满。最终默默念着, 总有来日, 总是能理清楚的。 心里千般万般理由都替他找过了,还差这些年岁不成? 宋观玄睡得沉, 不知为何惹得额角细细密密一层薄汗。 高重璟绞了布巾替他擦了几个来回, 书是一页也没看。他一个人去了留园, 谁来看着他夜里入梦呢。 他将辞海一合, 心里骂了自己两句。高重璟, 你可有点出息吧。 翌日,高重璟照旧起早。 拢着外袍束着腰带往榻上一瞧,宋观玄还是那姿势团在床上,这架势敲锣打鼓也难醒。 崇贤馆课在午后,匆匆去趟太和殿回来的功夫。人还没进重华殿,先看见一抹棕绿洒金长袍朝他跑来。 高思拂神色慌张:“五哥哥,五哥哥你回来了。怎么办,我把小宋大人看死了。” 高重璟不知出了何事,拉着高思拂往寝殿里走。 宋观玄睡得迷糊,隐约觉得有人扑在自己腿上哭。 一时错乱,以为自己又死了。 “真的,小宋大人怎么叫都不醒,怕是被我看死了。” “什么?”屋里屋外异口同声。 “谁死了?”两人又是脱口而出。 宋观玄被嚷得头疼,坐起一看阳光照进窗棂,这是又起晚了。 在高重璟这总是睡过头,实在有碍风评。 他睡眼惺忪,等等,谁死了? “小宋大人?”高思拂眨巴着眼睛。 宋观玄连忙拢了拢雪白的里衣,稀里糊涂扯了袍子来披着:“七殿下,你怎么来了。” 高重璟倚在门边:“说来看看你,自己就来了。” “微臣,微臣有什么好看的。”宋观玄只想躺下当他还在梦中,猛地想起这是高重璟的寝殿,慌张又起身穿鞋袜:“七殿下吃饭没有,没吃我去张罗点。” 高重璟长手一伸将他拦下,拎着他两侧袍子往中间一拢:“出去喝风?” 宋观玄只觉得自己清誉从此无法分明,退了两步自己将衣服穿好。 束着腰带发现袖子长了些,再看这一身玄色,分明是高重璟的衣服。 宋观玄呜了一声,迅速抱了自己衣服钻进屏风后头。 “小宋大人这是怎么了?怎么穿着五哥哥的衣服,又睡五哥哥的床榻?”高思拂乐呵乐呵地朝着屏风那边望。 高重璟一手将他拽了回来:“今天的事你别乱说,小宋大人昨天病得厉害,你看现在脑子都不大清醒呢。” “不会是……我那的宫人……” “你为这个来?” “今早知道的。” 宋观玄换了衣裳,又找借口洗漱吃饭,听到这话才搭了句:“那都是一时误会,我好好的。昨晚……”他瞥了眼高重璟:“昨晚桃林里吹了风,头疼而已。” 高重璟不吱声了。 宋观玄形色匆匆,今日不去礼部得去监天司,路上远些又要迟到。 到了监天司却见一片清闲,解天机揣着一把瓜子站在厅中挥舞袖子:“对对对,你们几个去乾都观。你,去替我盯着礼部。都走都走,散了散了。” 宋观玄倚在门口让了让,见人都走了才和解天机打了个照面:“今天放风?” 解天机展颜:“今天下午,难得的好天气。困在宫里做什么,将他们都散出去休息休息。” 宋观玄迈步往里走,廊下清净,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昨天许大人那事如何?” 解天机正想着开口,抬脚拦住宋观玄进屋的路,带着他往流水回廊那边去:“许大人这事啊,是真难办。” 宋观玄脚步一顿,跟了上去。流水回廊那边四面柔风,在石凳上一坐,春景尽收眼底:“怎么说?” “昨天我和严太医将送他回去,那两个人也不知道什么路子,先一步在人家家门口等着。”解天机摸出把瓜子瘫在桌上:“我也在严大人也在,许大人这咬碎牙只能往肚子里咽。啧啧啧,我看着这病难好。” “许大人又严重了?” “也不是,我看倒不是病上的事。许大人这心啊,怕是死了。”解天机连连摇头:“可惜了,这样心境在礼部,只怕……”
125 首页 上一页 47 48 49 50 51 5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