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宋观玄心下明了,和上辈子没差,接道:“没得几年好活。” “呸呸呸,这话你也拿来说。”解天机瞪了宋观玄一眼:“我瞧你最近好些了,别想这些生死的,倒不如把眼下事情办了再议。” “我最近好些了?” 解天机道:“也就是这两日。” 宋观玄只觉得见了鬼,往高重璟那睡两日,倒是好些了:“那兰筝姑娘……” “严太医说蹊跷,是急药故意所致。狠人是狠人,只是邝将军那边就……难得一次分明了。”解天机抿着嘴:“这要是孟知言犯浑,我叫顾衍去敲打两句就好。偏偏邝家我实在没什么交集,说不上话。” “解大人都说不上话了,那乾都也没人有办法了。” “小宋大人说笑,你得去找五殿下说说。” “我……”宋观玄看解天机像是不知道有人参他和高重璟的事情。 此事既然前朝不是广为人知,到底哪个在这里参来参去,当真是天乙‘如实相告’弄得流言蜚语? 解天机道:“不过话说回来,她手上那镯子我见过。葡萄藤花的银镯子,本是簪子改的。那花纹,是二殿下宫里的东西。” “唉,二殿下……”宋观玄支着脑袋,心里有了打算:“吉日定了,在下月末吧。” “甚好,不冷不热,免得你我风吹雨淋。” 宋观玄听解天机这两句甚好不觉入神,忙日里竟然在此偷闲,忽然感叹道:“监天司真好啊。” 解天机道:“小宋大人是要做国师的人,以后愿意坐在监天司,监天司都要蓬荜生辉。” 宋观玄支颐看着桌上的瓜子皮小山:“监天司的宋观玄?”他品了品:“好像也不错。” 解天机看着他,眼里莫名多了些慈祥:“小宋大人,你听过故乡之说吗?” 宋观玄摇头:“不曾。” 解天机语重心长:“人非皆有幸父母所养,年少分离有之,父母不堪为人亲亦有之,那你知道这些人家乡何处吗?” 宋观玄道:“何处?” 解天机玄之又玄:“生处养处不过一个名头,本心长出的地方,就是故乡了。” 宋观玄沉吟:“多谢解大人。” 解天机瓜子嗑得啪啪响:“我就不一样了,生在乾都长在乾都,乾都学习乾都做官,全然乾都人一个,实在幸运。” “……” 宋观玄望着天空,没忍住哈哈哈笑起来:“乾都颇有解大人年少韵事,略有耳闻。” 解天机敛起袖子:“是不是顾衍说我坏话了?是不是顾衍又拿我在崇贤馆当反面例子了?!” “没有没有,我也好几日没去崇贤馆了。” “他的课你少听,阴阳怪气。” 宋观玄踌躇道:“倒是有事要寻顾少师一趟,正不知道怎么开口。” “怎么开口?”解天机一拍桌子:“走,我带你去开口。” 解天机说走就走,拉着宋观玄转眼到了崇贤馆。 大门一推,朝着里间走去:“顾衍,顾衍?” 里间门扇吱呀一声。 宋观玄见桌上有茶,朝里探头,刚好和高重璟的视线撞了个满怀。 顾衍面色一冷:“解天机,解天机,这天象又独我崇贤馆好看了?” 解天机白了他一眼:“你都没听我说话,又怎么知道我什么事?” 顾衍一指高重璟:“你看他们两个,两张脸一样表情,能说得出两样话来?” 解天机见高重璟也在,脸上轻松的表情去了三分,认真道:“到底什么事?” 宋观玄拱手:“观玄想请顾少师庇护五殿下。” 顾衍眼睑一垂:“坐。” 解天机骤然严肃起来,将门窗皆落下,小声道:“小宋大人,您这是结交朋党啊。” 宋观玄坐得笔直,高重璟也坐得笔直,两人一道盯着师道尊严的戒尺,脑袋快要埋进胸口。 顾衍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事你我皆有立场,但求我无用。” 宋观玄觑着高重璟神色,想来他方才也求了,定然遭顾衍一顿说道。 此时不是朋党勾结之时,宋观玄自然明了。他低头道:“我不是求您,我是求……” 顾衍骤然抬手,打住他的话头。 屋内气氛霎时如同死寂,一时谁也没有再说话。 高重璟偷瞄宋观玄,不知他要说出什么话来。 半晌,顾衍斟酌完了,淡淡道:“你明日搬出宫去,留园会上,我来引荐。” 宋观玄闻言,起身长拜:“顾少师思虑周全,观玄谢过。” “宋观玄。” 宋观玄抬起头来,撞见顾衍考量的目光。 宋观玄微微颔首:“观玄所思,绝不敢谋算顾少师半点危险。” 顾衍轻笑一声,微微颔首。 高重璟听见搬去留园,心中凉凉。坏了,这事还是冲我来的。 他还想说点什么。 宋观玄见事成,扯了两下他袖子道:“走。” “嗯?”高重璟一时没反应过来:“噢,走走走。” 云山雾罩里,就跟在宋观玄身后就出门去了。 作者有话说: 中秋快乐~~
第55章 棠下灯火 马车在留园的棠花前来去, 长袍宽袖陆陆续续地往棕漆的大门里走。 青岩阔道的两旁,砾石中排着高低错落的石灯。暖光映在棠花之间,粉白花瓣泛着莹光, 一路铺到正堂门前。 高重璟提着糕点盒子, 绕到灯柱边俯身瞧了瞧。灯上还镂空雕出如意纹路,才让透出来的光莹而不暗。 “喜欢我这灯?” 宋观玄同解天机打过照面,转头就看见高重璟对着盏地灯发呆。 高重璟站直身子,宋观玄今日没穿道服,也没穿宫里常见的样式。高重璟见他交领长袍色若云归雨止,仿佛见了东方既白的晓色。玉色长簪挽了一半乌发,显出些乖巧门生的模样。 宋观玄似笑非笑地站在他面前, 好像下一秒就要将这灯也拆出来, 说喜欢就送他。 高重璟想不起刚才灯哪里奇妙,笼统道:“留园……修缮得挺好嘛。” “五殿下,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段翩当即打破窘迫,将他手里的点心盒子接了过去,引路往西院的席面走去。 宋观玄迎来送往脱不开身, 目光随着一步三回头的高重璟游到西院拱门后。 “小宋大人。”顾衍不知何时站在宋观玄身边,他今日穿得颜色浅, 不似往日靛青袍子从头到脚。 宋观玄不急不缓的朝他礼了礼, 总觉得顾衍今日浅青的袍子衬得他有些……柔和? 他恭谨道:“顾少师,麻烦了。” 顾衍露了点笑意:“留园嘛, 哪个乾都文人不想来看看呢。” 门外停着一辆暗青马车, 悬着松枝纹的厚重车帘。 宋观玄正了正衣襟, 又理了理袖摆。 顾衍见他紧张模样, 难得温声道:“王阁老, 王怀述。” 王怀述这名字敲在宋观玄心头,心中莫名激荡。宋观玄倒不认识他,只是拜读过他一篇山水游记。起于平阔终于波澜,无人能望其项背,叫人心悦诚服。 他走到马车前,拱手长拜道:“宋观玄见过王阁老。” 帘子后轻笑一声,略带些苍老的声音传出来:“哪里的宋观玄?” 宋观玄愣了愣,猛地抬头。暗青车帘被一只劲竹般的手撩起来,宋观玄撞上一双浸满笑意的眸子。那是双存着风云的苍老眼睛,眼白有些浑浊,但目光烁烁。 这只手搭在宋观玄手臂上微微借力,缓步下车看了眼留园的匾额。 “留园的宋观玄嘛。”王述怀松了手,声音朗朗:“老朽王述怀,我的门生叫称我一声先生,你也这么叫,别太生分。” 宋观玄惊于这份豪放洒脱,呆愣看着王述怀大步进了留园。 顾衍手肘碰了碰他:“我师父,述怀先生。” 宋观玄缓缓转过头,顾衍眼中有星子。 目光流转于王述怀须发尽白脊如青松的背影和顾衍之间,宋观玄心中暗叹,原来顾衍也做过学生。 宋观玄的席面素得很,唯有灯如星子,方桌圆桌流水般地摆在庭中。 高重璟站在廊下,隔着微风摇曳的幔帐,看着淡淡的云归雨止在席面间穿梭。 “小宋大人如今多大了,十五?” “啧啧啧,平日里病病歪歪,这倒是出落得出尘啊。” “岂止,你瞧那脖颈,那……” 听两人不遮不掩越说越起劲,高重璟一道视线扫了过去。 只见两人飞快将脸埋进阴影里,不知逃去了哪桌。 心中正恼,突然身侧落下冷冷一声:“礼部的,我认识。” 高重璟蓦地抬眉,解天机不知从哪冒出来:“解司承。” 解天机抱着双臂望向树下阴影的位置,轻描淡写:“封王仪典自城郊晗陵做起,正好缺两个人洗墓擦碑,这不就找着了?” 高重璟看向解天机肩头要烧起来的似的五蝙纹路,眼里闪过一丝惊异。 解天机爽快地笑了下:“你治标我治本,殿下只当解某卖你一个人情罢。”说罢朝着顾衍那桌走去,热络道:“顾衍,你又吃我的酒!……” 宋观玄席上走了一圈,没机会和王述怀说上话。回头一看,高重璟倒是和解天机聊起来。 他正心急,孟知言扑进视野。 “宋观玄,宋观玄?”孟知言压低声音:“那是谁?我怎从来没见过。” 宋观玄袖笼一收,倒是个机会:“那是王述怀,顾衍的师父,述怀先生。” “顾,顾衍师父……”孟知言果然呆呆看着就挪不开眼:“他,他就是……” “你看他在席面上走动,很好说话的。”宋观玄指了指高重璟那桌:“我去那边歇歇,你要是说累了,记得过来喝茶。” 孟知言不知听进去几句,如痴如醉颠颠地就朝着王述怀去了。 今日来客,多半为的留园。千金难换的宅子,若不让这些文人骚客看够了,往后怕也是登门拜见不会罢休。 宋观玄的东西几乎还在云影殿,正好趁此机会大开宅门,让想看想瞧的都看尽了。往后大门一关,谁也别多来生事。 流转应付了小半个时辰,宋观玄终于落座。 小碗里层层叠叠摆着高重璟替他留的菜,宋观玄心里惦记着王述怀,没什么心情动筷子。 抬头在席间寻着高重璟的身影,他正在顾衍那桌说话,解天机跟在旁边掺和。那桌坐着崇贤馆几个人,瞧着他俩笑得东倒西歪,连桌中摆着半枝海棠都跟着颤了颤。 宋观玄隐约听见了点,说是解天机指尖受了伤。好像是前些日子去王述怀那里探望,炸了那边的厨房被火燎的。 他目光收了收,心下怪异日日同解天机一道,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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