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观玄愣了愣,话说得太多他确实脑中嗡嗡作响。没再推脱,随着元福去偏殿休息了。 高重璟瞧着宋观玄的背影,转身洗了把脸清醒清醒。 难道是……刚才躲开他躲得不对? 翌日清晨,东方未明。 宋观玄半梦半醒之间,只觉得有人推着自己套上衣衫,一路拉扯着在微凉的晨风里前行。 他困得要命,朝着那双不由分说的手哼哼:“没睡醒,别拽了。” 高重璟低头瞧了眼乱蹭的人,手上紧了紧力道:“今日炎热,早些上路。” 宋观玄不情不愿地走了两步:“上路?我不上路。” 他抵抗地拱了拱那双手,忽然认出这是高重璟的声音。 那声音极有耐心:“清晨凉爽,免得暑气逼人。” 宋观玄在高重璟的臂弯里忽然老实下来,猛地睁眼发现已到行宫门前。 他赶忙自己爬上马车:“是够逼人了,殿下快回去歇着吧。” 车帘一放,他倒头就睡。 车内放了软垫,熏着冰片薄荷。 车外鸟鸣声渐渐远去,宋观玄睡得心满意足间听见些许杂音。 “车里是小宋大人?可是出什么事了?你别急,我是户部的杭时有,我可先去请太医瞧瞧。马车进不去宫门,先到门边阴凉处等等吧,要热起来了。” 宋观玄迷迷糊糊翻身,这是马车又不是灵车,怎么又要叫严回春了? 他清醒清醒精神,整好衣襟。 “杭大人,叫你受惊了。”宋观玄撩起车帘,脸上飘着两团睡足的红晕,神色清明打点了车夫,随着他往宫门内走去:“今日怎么到乾都宫里来了?” 杭时有见他走得四平八稳,一双手时刻准备扶上去:“户部同翰林院的小事,劳小宋大人挂记了。” 宋观玄随口关切:“与翰林院衔接,如何劳动到杭大人这了?” 杭时有声轻却不卑:“尚书大人自有安排。” 多半是会海楼那次的事情没眼色,遭了方先才排挤。 杭时有却道:“小宋大人不必拘谨,若是不适我先陪您去趟太医院吧。” 宋观玄抿嘴,气氛到这了,总不好说自己这幅模样是睡觉睡够了。 他揉揉额角:“多谢多谢,昨夜难眠这才头晕脑胀,叫杭大人见笑了。” 他蓦地想起昨夜在高重璟那里胡说八道,好在今早高重璟看起来没什么异样。 就当我病糊涂了吧。 宋观玄想着,朝着云影殿去了。
第36章 传信 铜鼎里传来冰块融化的声音, 宋观玄从匣子里抽出一张信纸,缓缓展开近安二字。 “近安,近安……”他看了眼外头的烈日, 高重璟的信今日又该来了。 从前高重璟往玉虚观寄信, 都是厚厚一沓信纸。三言两语已经极少,何况只有两个字。 随他去吧,顺其自然而已。宋观玄不觉用力揉了揉信纸,指尖一松扔了回去。 砰! 正想着外间传来重响。 “小宋大人,你写什么了,怎么还有题册来?” 解天机气喘的声音传来,宋观玄连忙起身。 圆桌上摞着一叠书册, 解天机撑着案台, 将冰鉴的凉气往自己身上扇:“这天可太热了,监天司的信鸽都热晕两只。” 宋观玄没管书册,倒了绿豆汤给解天机解暑:“这是高重璟送到土方上的方子熬的,严回春改过,味道不好但很消暑。” 解天机喝了一大碗坐下来,缓口气从衣服里抽出信件:“行宫来的。” 宋观玄接过来, 题册在手底下发烫。 写了什么?他想了想。 “大石竹已经移到正殿,看着十分委屈, 希望放了冰后会好转。方宅炎热, 借你名头制点冰饮。我左思右想,觉得那晚所思可行, 写给孟知言看看。” 宋观玄缓缓展开信纸, 终于是多了几行。 ‘近安。孟知言不信, 翻前朝旧事做文章, 被顾衍称赞。已经让他承认是你的功劳, 顾衍欣慰,附赠作业一本。’ “多谢解大人。”宋观玄垂下眉目,找了笔墨将信回了:“还辛苦解大人带回去了。” “就写这么些?”解天机见他三笔两行就写完:“我不急,等等也行的。” 宋观玄指尖蘸水封起信封,随手找了本辞海把信件夹在里面:“写得已经够多了。” 他看了眼外头烈日:“解大人还是避避阴凉再走吧,别中暑了。” 解天机被晒得发晕,在云影殿歇到傍晚。 恰好顾衍还未回行宫,赶着凉爽暮色,将解天机一并带走。 信纸到了行宫已是夜里,长闲殿飞瀑如雨,高重璟坐在窗边接了元福送来的辞海。 ‘重华殿里的大石竹长得很好,移到通风处越发合适这名字。近来天热,傍晚时分才能出去走动。在方宅见了建宅图纸,工头教我怎么打洞,这个洞是我凿的。’ 信中付上图纸张,有处红圈圈着宋观玄说的打洞位置。 他提笔要回信,只是行宫日复一日没什么新鲜,无非旧事孟知言又挨了什么罚。 宋观玄的信里零零碎碎写着乾都的见闻,高重璟仿佛看见他一身素衣穿过夜市灯火。今天是买了扇子,明天是置办衣裳。 话语两三行,也看不出远近好坏,不知道他有没有又中暑病过。 笔尖墨汁滴落,高重璟想着若是没来行宫,或许可以一块去,那就什么都清楚了。 这么想着,笔下也只写出几个字回信:“近安,凿得甚好。” 零碎信件传到立秋,立秋天气尚热,定了中秋回还。 高重璟难得多写几行,将消息传了回去。 不日宋观玄信来,却忽然惜字如金,只写着:“大石竹开花了。” 高重璟微微蹙眉,归心更甚。 立秋这日乾都暴雨,宋观玄在土方上被淋了个透湿。 收到信的时候已是傍晚,他倦得实在厉害,抬眼看见大石竹苦了一夏终于开花,随手回了就将信鸽放走。 宋观玄脑子里直晃悠,回了信才想起将这身湿衣换下。撑着洗去这一身寒意,已经夜深。 云影殿没人常驻去为他请太医,药袋里寻不出几味有用的药材,他看着夜色索性和衣睡了。 再转醒屋内依旧暗黑一片,宋观玄脑袋疼得厉害起不来身。 四下寂静,高重璟不在重华殿,这里明明没什么变化,却透出一股冷清。他蓦地想起高重璟刚来的信,说是中秋便回还。 宋观玄难受得蜷起来,灼热的呼吸从嗓子里划过。他心里默默盘算,这样烧一两晚应当也能痊愈。 “救什么救,别救了……” 宋观玄揪紧被子,忽然心中空洞,放任自己沉入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闻到熟悉的药香。 宋观玄找回一丝意识,床前人影晃动,额头一凉将身上的难受带去不少。 他聚起视线,见床前宫人腰上玉坠眼熟,伸手抓了过来。 “小宋大人醒了!” 宫人的脸在眼前放大,宋观玄没见过这人。神思未清只问道:“谁赏你的?” 那宫人一听,即刻将坠子解了下来:“奴才是在存意堂做事的江秉,今日受公公托了这件差事,才得了这么个物件。奴才眼拙,认不出哪个宫里的东西。” 宋观玄听了清醒一分,存意堂久无人住,想来这人高重璟寻得麻烦。 玉坠握在手中,宋观玄没还回去:“你为我熬药,这东西我替你散了。” 说罢从床头格子里抓了几个金坠子交到江秉手上:“这点心意只当我将坠子买下了,谢你照拂。” 江秉接过东西,谢了两回。将药熬好搁在床头,就匆匆回去复命。 宋观玄喝了药,又清醒了几分。 他指腹摩梭着玉坠,这东西确实没用,是高重璟的随身玩意。从前高乾赏的,本要送给他,他没要。 这人怕是高重璟从行宫托人一路打点过来,这才送了药到云影殿里。 沁凉玉坠握在手上,宋观玄困意沉沉。 第二日醒来,床头放着新的信件。 他摸摸额头,竟然是好全了。 宋观玄拆开信件,信纸上密密麻麻塞满了蝇头小楷。 ‘宋观玄你安排我小话本是吧!夏季将尽!你等我回来算账!’ 长长一页纸张带着孟知言的声音在宋观玄脑子里回荡,一眼扫过去六十五行是这张纸能承受蝇头小楷的极限,却不是孟知言的极限。 宋观玄翻转纸张,页脚落了半行飒爽字迹。 ‘夏尽旬考,他没有空算你的帐。信纸已烧,近安?’ 高重璟的款印盖在这行正中,极力和背后孟知言的文字撇清关系。 宋观玄默念夏尽之事将信纸一放,支着头想起自己好像那日病得迷糊,夜里起来是写了什么往行宫去。 还是之前和高重璟论的太学未成去前朝做宰相的事,似乎是借着从前自己的谣言病苦,随手发挥了点新东西。 不成想发挥到孟知言身上去了,宋观玄揉了揉眉心。恍然想起些片段,什么绯红官服和深夜论策之类的,像是安排了孟知言借着君意偏爱祸乱朝臣…… 宋观玄信纸一放,多亏高重璟烧了,可不得了。 他缓缓靠回床头,不知是不是病愈虚弱,微风穿进屋中竟然觉得有一丝凉意。 宋观玄瞧着窗外光景,莫名觉得云影殿像是真的冷清不少。 他心绪沉沉。 入秋了,高重璟就要回来了。
第37章 风灯 宋观玄披着薄褂支颐坐在窗口, 外头时不时热闹一阵。 行宫的仪仗早晨动身,傍晚传来消息到了宫中,亥时听说在崇贤馆赏月。 吱呀。 高重璟从宴会上溜出来, 身边连元福也没带。 “还病着?” 他站在离宋观玄几步远的地方, 看见桌上放着自己的坠子。 宋观玄把坠子朝他推了推:“多谢,好全了。只是身上倦乏,月满花闲却也赏不了。” 莫名的生疏凝固在指尖,这坠子未必要还,只是推出去又难挪回来。 高重璟走过来没拿坠子,在宋观玄对面坐下。 屋子里似乎冷清了些,可仔细看看又没少东西。 炎炎夏日一晒崇贤馆的人肤色都深了些, 他看宋观玄几月不见面上还是一片冷白。 衣袖落在桌上, 露出伶仃腕骨。高重璟闪过一丝牵心之感,低沉声音安慰道:“十六月圆,明天再看也行。” 宋观玄没回头,依旧看着窗外:“我明日动身,在方大人家看修宅子看出一点门道,得去有平观。” “就要走?”高重璟一愣:“有平县可得两日车程, 去到什么时候?” 宋观玄算了算:“要到年下了吧。” 屋里静了一息,传来些桌椅挪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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