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观玄抬起目光,这消息早些时候在高重璟那听过。 方先才新居动工的事情虽拖了又拖,到底也把宋观玄拖在了乾都:“左右我这脚也不方便,去了也麻烦。” 孟知言看了眼他的脚:“瞧着怪严重的。” 宋观玄抿嘴:“骨头没裂,倒是疼得快裂开。” “唉,你这祸兮福所倚的身子,得好好养才行啊。”孟知言眼神转了转:“方大人倒是没受什么牵连。” 宋观玄正想着这事,点了点孟知言的心思:“我记得春汛的工程是工部提的,方先才怎地聚了一身民声。” 孟知言道:“这本是我爹提的,事还是我说给你听的呢。” 宋观玄想了想:“那就棘手了,此时不是提起的好时候,顾少师教习行策之道,也绕过春汛捷报。” 孟知言会意收敛神色:“崇贤馆一道随高重璟去的行宫,不会让殿下提起被送上风口浪尖的。” “行宫托你看着了。”宋观玄信得过孟知言的品行,将书本交到他手上:“这里有本算术集册……” “你这脚……” 高重璟站在门口。 孟知言咻的一下将集册收进袖笼:“小宋大人放心养伤,包在知言身上。” 宋观玄目光撞进高重璟眸中,猛地想起高重璟昨日落荒而逃,他不动神色:“咳,脚还行,没那么疼了。” 不由得微妙起来。 高重璟朝榻上扫一眼,两手一背:“那我送送孟知言。” 孟知言连连摆手:“别别别,我认路。” 高重璟不由分说,出了重华东门问道:“宋观玄许你点什么东西?” 新芽嫩绿的袖子里,抖落出一本算术集册。 高重璟:“……” 三日后移驾行宫,宋观玄脚伤未愈不曾送行。 圣驾离都后,半月里乾都越发暑热。 行宫里头传来信件消息,高乾的意思许他往来,但没赐常驻。叫他来了也无需通报,去长闲殿凑合就是。 宋观玄接下恩典,自然不能真将方宅动工的事情抛下跑到行宫去。他看了几页高重璟暑热难耐的信笺,崇贤馆除了谏天谏地的孟知言,都被顾衍的行策折磨得焦头烂额。 “展信佳……我瞧着你倒是不太能舒颜啊。”纤长的指尖划过燥乱的笔迹,宋观玄将那小卷纸条扔进匣子,抬脚去监天司上工。 长闲殿后的水帘亭前水珠飞溅,元福迎着孟知言:“殿下回来了?” 孟知言一脸惊恐:“何止,我瞧着在写算术题集,你看看多吓人。” 元福难掩喜色:“不忙,小宋大人消息来了。” 高重璟纳着凉意,心思不在行宫。 宋观玄这半月过得不太平,先是脚伤没好又在新居那边磕碰一回。前几日问他来不来,却从解天机那听说这人中了暑气差点晕在宫道上。 这会消息传过来,两指宽的小条用的监天司信鸽送到。字迹静好,像是恢复得不错。 高重璟将小卷放在一边眉心微聚,宋观玄将他晾了几天也不答复来行宫的事,只说送了东西。 “晚间去趟行宫东门。” 元福道:“小宋大人送了东西?这暑天奴才去拿就是。” 高重璟莫名有些期待,只是面上不显:“我倒瞧瞧是什么。” 朗月星稀夜,凉风过街。 高重璟候在东门檐下等了一刻,似乎听见马蹄声。 元福探着身子往乾都方向上的官道望去:“殿下,听着不像是马车的声音。这么干等,您要不先去营房歇歇?” 一匹红棕良驹踏月而来,载着晓天晴蓝的身影。 清辉流于素袍之上,高重璟微微扬头瞧着他肩头披散的乌发。不觉晃神:“宋观玄?” “瞧着殿下苦于行策论述,字里行间盛暑难消。”宋观玄勒马轻巧地落在高重璟面前,眸光里月辉一晃:“今夜可能纳凉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11 22:12:10~2023-08-13 22:37: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应有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胡言 高重璟没见宋观玄也不过半月, 瞧着他蓦地落在眼前,像是三年不见一样,想不起他几时会骑马的。 月下的宋观玄濯月凝光, 天青发带落在肩头。高重璟默默瞧着, 半天没说出话来。 宋观玄手上的缰绳早被元福接走,伸手到高重璟面前晃了晃:“高重璟?” 高重璟默默别开目光,朝着行宫内走去。只看着宋观玄地上的影子,脚步不由得快了几步:“我刚好泡了茶水,你骑马过来,要走多久?” 宋观玄紧赶两步追上去:“过来一个多时辰,你倒是慢些走呀。” 高重璟满下脚步, 从人字廊亭下穿过。宋观玄走在他身边, 今日没穿平时的宽袖长袍。他腰身紧束,袍子被细银绕绸的带子一分,修长的裤腿没入马靴。 他少见宋观玄穿得这样利落,本来只是瞥见,没得又多瞧了几眼。 宋观玄将这模样落在眼中,恍然发现确实也到了春景空思的晓事年纪。他不远不近地伴了这么些年读, 差点忘了高重璟本就是会有这心思的。 “你会骑马?” 暗沉树影落在庭中,宋观玄点头:“六艺不精, 总是知道些的。” 高重璟看不清宋观玄神色, 清了清嗓子:“怎么从没见过你去训练场。” “我和孟知言一块练的。”宋观玄说道。 他想着高重璟既然到了晓事年纪,天命顺也顺得, 不若自己少些麻烦。便有意走近几步, 解释道:“解天机在顾衍家要债的那几个月……是由我沟通监天司。顾少师严格, 多少都学了一点。说起来乾都西面的训练场, 有顾衍的一份子钱你知道吗?” 高重璟正是心思胡乱, 见宋观玄朝他近了点,反倒是不自在了。赶紧揪了这个话题,顺便挪开两步:“他就为了这个欠债不还?” 宋观玄身边猛地一空,微微愣住:“是也不是……他欠的是饭钱。” 谁也不往中间靠,倒是快步回到长闲殿中。 屋侧亭上流水飞瀑,带着沁凉的风从大殿穿过。元福先到一步,在桌上晾了茶水。 高重璟借着灯火,终于看见观玄面色如常。细细问道:“你好些了吗?” 宋观玄方才见他闪躲,现在也懒得多费神。 天命随他,或许我行我素更好些。宋观玄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含糊道:“嗯?什么好些了?” 他心里无趣来得没理由,自己也有些烦躁。索性端着茶杯在屋内晃悠一圈,伸头朝书案上望去。 题册摆在面上,前几页已经皱了。 高重璟想关心却也不大好说话:“我听解天机说你中了暑气。” 宋观玄拨开算纸瞧见写了两句的行策,淡淡道:“好全了,不大要紧。” 说是这么说,他顺手扶着桌案坐下来。 好全是没好全,不过今日好些就来了。本来也只是来帮高重璟看看行策怎么写,宋观玄想着,觉得是自己被这命定之事激得过于着急。无意正好,就这么不远不近才方便。 宋观玄想通透了些,柔缓语气解释道:“监天司前面有段宫道没有树荫,多亏解司承路过将我扶去休息。不然那几天太阳一晒,我岂不是要被晒干。” 高重璟不在重华殿,一应支出取冰就有些难处。他没有贴身的太监宫女,如今几个值守也难得面面俱到。 高重璟拿了把椅子过来,在他旁边坐下,忽然道:“重华殿凉快。” “什么?” “重华殿有几株御赐的大石竹,喜阴不耐热,须得放冰降温。” 宋观玄心里打着算盘,听见陌生的花草没多想,随口道:“大石竹?我怎么没见过。” 高重璟整了整桌面:“就在寝殿门边。” 宋观玄倏地抬眼:“殿下……去你寝殿纳凉,实在有碍风评。” 高重璟眸光扫过来:“那几株明日便在主殿透气了。” 灯芯噼啪一声,元福送了碗消暑汤药。 宋观玄端来凑近碗边一闻,严回春的方子。 他转头瞧着高重璟:“我真的好全了。” 高重璟坦然:“我不在,你取冰或许不方便……还是说准备留在行宫了?” 宋观玄拎起桌上的草稿:“我不能呆行宫和你不能写这治水行策是一个道理。” 宽袖自他身侧的衣摆拂过,宋观玄顺势抽出几张废稿,废稿写得也不如人意。他瞧了两本师道之书,施展起来好像是不大顺手。 “若是孟知言回到三朝之前……”他皱着眉头,又改口道:“你说我要是回到了三朝之前,提今日计策会如何?” 高重璟猜到他的来意,却不知这话从何而起。他犹豫道:“良计?” 宋观玄沉思片刻:“大概会被流放边疆吧。” 高重璟瞧着宋观玄手中懒懒拿着墨块,有一搭没一搭的打圈。腕骨明晰,像是病得苦了。流放边疆,他都不一定能走出乾都。 宋观玄道:“我这人惯会拿腔作调,事说结果不说缘由。无外乎倚仗当今圣上的垂信,和这身国师身份。蓦地到了三朝前,旧政新策不解民情。还自以为是献上所谓良计,岂不是全都要错,只能流放边疆?” 他低垂的眉眼映入高重璟眸中,流露出几分自我剖析的模样。听着不像今日的宋观玄,倒像是从前那个阴郁的国师。 高重璟当他这半月病痛缠身几分郁结,挑拣几句好话:“说不好三朝前的圣上也能权衡采纳呢?” “是吧……”宋观玄脸上浮出些微妙的笑意:“说不定我靠着玉璧之姿,惑得他将我这旧时今策当做良计。最好再为我恐吓几个权臣,叫我招摇过市。” 高重璟瞧着宋观玄神色不大对劲,神思恍恍。他摸不准宋观玄想说什么,只好等着他把话说尽,顺着道:“东凌何时出过这般昏君。你这是看什么市坊话本了?” 宋观玄本来不过拿自己轻贱,高重璟顺着他,他开始胡编:“瞧了本太学未成便一梦做了宰相的旧书,觉得可笑,想要骂一骂,写书的人却已经死了。” 高重璟看着宋观玄失焦的目光,知道他病得烦了。便了断这话题,捡起春汛的事情:“时有新旧,方先才那治水蹊跷先对事而论?” “正是。”宋观玄也断了心绪:“时机不到,方大人如今‘良臣’之名不可负。” 他本来只想说这句话,叫高重璟不要乱写误入风波。没得说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只是现在意思已经带到,他想想是今晚趁着月色就走,还是去孟知言那里凑合凑合。 蓦地听见高重璟的声音:“偏殿收拾出来了,你歇一晚再走吧。我瞧你像是没好全,别勉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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