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观玄点了茶水在桌上描着玉虚观几个字,看着发呆许久。小声道:“先有玉虚观,再有东凌,这话传在乾都不好听。难办难办,高重璟呢?” 院里簌簌响过枝叶摇动声,片刻后,高重璟捧着些许锦盒从前院来。 “看什么呢?他们送你的。”锦盒隔着窗户递到桌上,高重璟绕进屋里,在宋观玄身侧坐下。 “这是谁敢让我们殿下代劳?” “这是我们恩师顾衍的。”高重璟咚咚点了点其中一只绛色锦盒,揭开盒盖里头躺着本全新的乾都小兔子图册。 哗,又一只盒子推到宋观玄面前:“这是你的好同僚解天机的……” 里头是块玉璧,宋观玄拿起来对着阳光照了照,不知解家家底到底多厚。 盒子逐个拆过后,高重璟摸出封别扭书信:“这是孟知言的贺信,他说与你最近多有求助不变赠与,所以送你几句吉言。” 宋观玄接过封着金粉红纸的信封,扫过里面洋洋洒洒的贺言,夹进顾衍送的书里:“说起来孟知言快要将宫里那些藏书阁里里外外翻个遍,要不我还是过去和他一道看几天吧。” 高重璟将锦盒垒起来:“我也是这么问他的。他不同意,好像是三月里你在阁楼上晕过去的事情把他吓得不轻。” 宋观玄搬起垒好的盒子,起身将他们搁置到靠里的架格上:“我那时太累了,连着几日没睡大意松了精神,哪知道他连把我埋哪都想得周到。” 高重璟替他在腾挪些位置,想起宋观玄整整三日不省人事也是心惊:“反正他是不愿意。” 宋观玄劝道:“我是真他有些头绪要去宫外查,我俩一起少些麻烦。你替我劝劝他,就说我养得好很多不会再吓他了。” “我劝过,他问我你要是又病倒怎么办。” “然后呢?” “把我说服了。”高重璟挪开视线:“所以我是来劝你的,你能给的方便我也能给,不如我去。我小心铺好路,不让人参我就好。” 安静的屋里回荡起宋观玄的轻笑:“你怎么这么容易就被劝服。” “孟知言说得在理,你玉虚观的事情也看着,朝中的事情也看着,又去牵挂许生平严回春他们……我看你好不容易养好点气色,总不忍心。”高重璟越说声音越低,沉稳中竟然有些幽怨。 宋观玄听得古怪:“你不是也去管邝舒平去了?” “那不一样,他打算从邝家彻底出来。”高重璟说起这事突然正色:“我的意思不如干脆更迭,邝老将军年纪也大了。我替他联络着纪安斌,到时……” 宋观玄一脸惊讶:“你真是,你真是……” “怎么了?” 宋观玄似笑非笑,表情十分复杂:“他总不能答应吧。” “他骂我倒反天罡。” 宋观玄想想也是,不再提这事。他搁置完锦盒又将架子上从前的礼物一并掸去灰尘:“早晨我的风筝飞出去又没找回来,不过怪得很那旧线轴也坏了。” 他拿着断了一根的轮毂,将线轴松散的地方指给高重璟看:“再用怕要散架。” 高重璟接过来左右翻转检查个遍:“要不我拿去制造司问问,修不好就做个一样的来。” 宋观玄连忙收了回去:“十几年的东西哪能再修,你看这木条都有了裂纹,我还是收起来吧。” 他小心翼翼将线轴收进盒子,好好收到匣中。 高重璟目光追随着宋观玄小心珍重的动作,忽然从身后环住他的腰,埋在他肩头说:“从前我送的东西你都扔的扔,烧的烧。现在看见你这样喜欢,真让人欣喜啊。” 宋观玄往后靠了靠,蹭过高重璟脸颊:“怎么突然说起这些委屈事情?邝舒平骂你骂得这么狠?” “没有。” 沉沉的呼吸打在脖颈间。 “我只是庆幸终于能让你也喜欢我而已。” 宋观玄低声道:“这边架子上还有那些匣子,大家送我的东西我都收着。”他心弦撩动,眼眶微微发热:“这辈子观玄寻来的痕迹都在这里了。” 他转身环住高重璟,埋进淡淡衣香中。 “生辰吉乐,宋观玄。”高重璟低声道:“走,我们出去过生辰。”
第118章 浮光 “乘马车出去?”宋观玄坐在车里, 听着规整的马蹄声撩开小帘。 高重璟一愣,微微提高声音:“先去夜市?” 宋观玄点了下头,随后似乎马车急转方向, 晃得他差点跌进高重璟怀里:“你打算去哪?” “不要紧, 那边晚些也可以去,这个时候夜市热闹。”高重璟扶着他坐稳:“孟知言说最近一到休沐夜游都丰富许多,他都想去过去游几回。” “孟知言?他怎么不去?” “他说忙着去河里摸鱼,田里翻红薯,最近休沐都不得空,也不到城里来。” 宋观玄倚着窗沿望向外头的街道,夜灯越来越亮:“知言真是好身体, 只休一日也能操劳这样许多。” 高重璟闻言一拍膝盖:“我迟早把这十日一休改了, 你觉得得是三日一休好,还是五日两休好?” 他望着宋观玄,休了一日人都精神许多。 宋观玄笑道:“还得顺手把礼部这连轴的习惯也改了,顺便叫那杜永时也尝尝每日都要多做工一个时辰的滋味?” “这礼部就是你们的家啊。”高重璟学着杜永时的模样。 “我陪你们一起呆着。”宋观玄跟着他学。 两人对视一瞬苦笑起来,高重璟握着宋观玄的手:“可怜你在礼部那些日子了。” 宋观玄微微摇头:“下车走走吧,有些闷了。” 千灯照夜, 薄月笼纱。 宋观玄拉着高重璟走进夜市里,顺着卖茶水的铺子朝深处走去。 道路两旁的酒肆楼上有人朝着街中挥舞袖摆, 宋观玄接过茶汤摊贩那递来的小食, 朝楼上望去:“真热闹啊。” 高重璟替他挡去往来的行人,探头查看他碗里:“又喝点糖水就当吃过?” “知言说这糖水好喝。”宋观玄尝了一口, 递到高重璟面前:“那我再尝尝别的。” 高重璟见他这阵子吃饭用心许多, 追上去道:“要是憋闷就别勉强了, 回去我来做, 坐着吃总是舒服些。” 宋观玄没听他说话, 朝着人多的地方凑过去:“那边有投壶。” 半晌,高重璟对着满地的箭矢,昧着良心道:“你投壶很准。” 宋观玄两手缩进袖子里,就要朝着下一个摊位走去:“写符更准,你要是说出去我就写符封住你的嘴。” 高重璟拦住宋观玄,又买了两支:“是顾衍教得不好,我来教你。”他伸手从背后环住宋观玄:“手腕用力,就像这样。” 低沉的嗓音在耳际缭绕,宋观玄根本没关心手上箭矢是如何投出。 箭矢擦着壶口过去,宋观玄耳朵发烫说什么也不投第二支,若无其事的蹭到隔壁摊看热闹。 背后铛的一声,高重璟投中急急忙忙朝他跑来。 “中了这个。”他将两颗糖塞进宋观玄手里:“老板真是小气。” 高重璟跟着宋观玄四处乱逛,巷子尽头酒肆喧嚣更加热烈,隐约能听到鼓乐声。 再往前望就是花月楼的院墙,宋观玄顿住脚步远远看了眼:“你听,似乎是歌声。” “我知道今天的事,叫天乙在这盯着呢。歇歇吧,明天叫他和你禀报。”高重璟揽着他往另一条巷子走,走到僻静处重新上了马车。 月色之下,马车朝着行人相反的方向而去。 “汤泉宫?”宋观玄疑惑道。 高重璟接连点头:“严回春说你畏寒怕冷,泡汤泉多有好处。” “这……明日上朝就要起很早了。”宋观玄心中虽动,又有些顾虑。 高重璟没答话,马不停蹄到了城东的汤泉宫前。 昏黄的地灯顺着小路蔓延到深处的汤池,月影下枫叶轻轻摇动着,零零星星的影子在热气里斑驳。 高重璟拉着宋观玄坐到池边,他腰间的珠玉链子缓缓滑进水中:“这水不深,最多只到肩头。” 温热的泉水没过小腿,舒缓了连日的疲惫。轻薄的衣摆浮在水中浮动,发出悦耳的声音。 “费心了。”宋观玄低头看着池水,池边一圈纱灯将水面也映得朦胧。 “脚下暖和了,身上不觉得冷吗?”高重璟褪去外袍走进池中,坐在水边石台上。 宋观玄有些犹豫,温热的池水轻轻顺着他的胸口淋下来。高重璟已经在池水中泡过,轻薄的中衣紧紧贴在身上。 “你衣服湿了,再坐着定然会冷的。” 宋观玄被拉入水中,暖意渗透夏日薄衫将他包裹:“从这里去,朝会怕要来不及。” 高重璟解去他吃水变重的外衫:“繁忙数月,总是要歇息片刻才能好好继续。” “我……” “三月繁忙,四月繁忙,五月也繁忙。”高重璟已经一步步将他带到离台阶有些距离的位置。 宋观玄隐约又听出那莫名的幽怨:“可是,确实是很忙……” 高重璟站在他面前,鬓发都被水沾湿:“那今夜忙不忙?” 宋观玄垂下眼眸,沉在热意里不觉向高重璟靠近。外衫太重,褪去时带得他稍微踉跄,扶着池边才站稳:“今夜休沐,自然是不忙。” “不……今晚,很忙。” 熟悉的香气混在水汽中笼罩过来,高重璟低沉的声音在耳边,热气染红脖颈。 薄唇相覆,带着宋观玄一同沉入水中。 晚灯摇曳,头顶水面零星的碎光越来越远。宋观玄渴求着水下仅存的空气,追随着纠缠掠夺,在水中深吻。 宋观玄唯有手腕露在水面上,晚风微微擦过紧绷指尖,他蜷了蜷只是紧紧抓住凉夜的空气。 水下,温泉浸润的眼眸带来些许酸涩,他的视线对上高重璟。高重璟柔和的目光骤然收敛,嘴角浅浅勾起将宋观玄带出水面。 热气氤氲的微窒之中,流连的水声不断没入温泉池中漾开圈圈涟漪。 宋观玄唇角泛红,水珠顺着脸颊滚落到起伏急促的胸口。 粗粝的石沿磕宋观玄在背上,摩擦中留下细碎的痕迹。高重璟再次吻了上来,更为紧密热烈。 浸湿的乌发在池水里沉浮,两人的发丝在水势中一次次碰撞难舍难分。 汤泉的流水往复,绵绵不绝。 …… 寂静夜中,铃铃马车行过月辉倾泻的街道。 车帘里拢着混杂的香气,衣衫全然换过,宋观玄脸上依旧泛着红晕,绯色从脖颈蔓延到微微敞开的领口下。 高重璟将宋观玄搂在怀中,目光落在他细长的锁骨上。 “嗯……”宋观玄颈上灼热,蹭了蹭深吸一口气:“到了?” “快了。” 他陷在未散的暖意中,迷蒙道:“我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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