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都快别闹了,又有人来了!” 胡冰清一声暴喝,令这间斗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彼时,有两人分着黑白两色衣衫,趁屋内朱褚二人争斗时,以一根玉色手杖击穿了褚九殷设下的结界,眨眼工夫,已立在了寝室门口。 朱褚二人向来人看去,皆是一惊,俩人再不吵闹,而是快速理好衣衫,向着迎面走来的两人行了一礼。 等那黑白二人进到屋内,给胡冰清一下子就看愣了。 只看前头那位穿白衣服的,手持玉杖,衣如雪浪,发如墨海,白色高帽上篆刻着上古符篆,其下一张俊脸,天资神采,顾盼生辉,翩然若仙。 他身后跟着的那位,就更是了不得,只见他手持钩镰,一身黑衣衬的面庞瓷白如釉,五官精美绝伦,尤其是一双吊梢桃花狐狸眼,乃用丹青也难以描绘。 可这样一双美目,偏又清冷好似寒潭水,只有在看向那位白仙君时,才将两道寒冰化作了春水,柔软的让人心魂震颤。 褚九殷与朱天罡各上前一步,与二人道了声“仙君”。 胡冰清却不知来者何人,但从穿戴兵器上看,很快便猜出他们就是冥将无常。 她躲在褚九殷身后,问道:“主人,他们可就是无常仙?” 褚九殷小声道:“正是。” “他俩怎么跟画上的黑白无常长得不一样?他们不是一个口吐红舌翻白眼,一个黑矮胖子哭丧脸吗?看这俩人俊的,我看比之你和朱先生还要强上些!” 褚九殷回瞪了她一眼,小声斥道:“冥将面前,休要胡言!” 胡冰卿多少知晓这黑白二仙的厉害,又得褚九殷提点,再不敢胡乱言语。 走在前头的那位白仙君,一见胡冰卿,当即就对她主人告起了状:“九殷,你家的丫头好生厉害,冥府派了几波冥差前来锁魂,都被她打着我的名号给拦了下来。我还听说她一双袖刀使得极好,这才带了师弟过来,看到底是哪位女菩萨这样厉害?” 褚九殷怕谢必安怪罪,忙解释道:“这事与她无关,是我临行前嘱咐,要她看好子俊魂魄,不使冥差将他带走。” 他身旁着黑衣的范无赦却道:“我与师兄身为冥将,职责便是巡视人间,引导阳间的鬼魂进入地府,褚公子强行阻拦,可不是叫我们为难?” 褚九殷也知他们职责所在,但为使颜子俊生还,他还是不得不向谢必安求道:“白仙君,且再容我三日时间,等我往南海去上一趟,寻了仙草来与我爱人救命。若是不成,你们再将他魂魄带走,也不算迟。” 范谢二人互看了一眼,谢必安尚未开口,范无赦却走到床前,将床帐一撩,只向床上的颜子俊看了一眼,便知道他已死去有几日了。 “非是我们不与你方便,若依常理,这年轻人的魂魄早就该在冥界了,你让他停了这三日,已是不合规矩,我若再与你通融上几天,怕是崔府君就要治我们个渎职之罪了。” 到了这会儿,褚九殷更不肯功亏一篑,他试着向谢必安求道:“白仙君,且在宽限我几日吧!等我从南海回来,若再救不回子俊的性命,我也只能怪我俩人如斯命薄,若那时崔府君仍要怪罪,我便随你们往判官府走一趟,我亲自向他判官大人谢罪。” 范无赦与褚九殷并不相熟,却看他苦苦哀求的模样甚是可怜。 想这人修炼千年,怎么也该是个横行妖界的人物,若非对那死去之人爱的极苦,也断不会对他们这样低三下四的求告。 他冷眼又朝褚九殷身上打量了一番,见他容貌虽俊,此刻却已是眼睛凹陷,面颊瘦削的只剩窄窄一方,那一身黑衣脏烂不堪,一看就是大战之后急着为所爱之人奔波,连自己的安危体面都顾不上了,此情此景,让他不禁对褚九殷有些同情。 他听褚九殷要往南海去找什么仙草,当即提醒道:“你不能去南海!” 褚九殷一愣:“为何去不得?” “你说的那株仙草,实为灵芝,名为凝碧,那灵芝已有千年寿数,着实有使人起死回生的功效。仙翁多年前就等它长成,以作炼丹之用,为防人偷盗,特命鹤鹿二仙常年看守在仙山上,你这般贸然前去,想想可是他们的对手?” “我听师兄说,你真身乃是条墨鳞锦蛇,既是蛇类,那最厉害的对手,便是那只白鹤,你看你现在这幅样子,弄得惨兮兮的不说,连自保都是勉强,就是去了南海,怕你还没摸到宝贝,就先让那白鹤啄瞎了眼睛,到时候无功而返,还成了独眼蛇,岂不更是悲惨?” “你怎么这样与褚公子说话?”知是范无赦言过,谢必安猛拿胳膊肘往他腰上拐了一下,“都怪我将他骄纵坏了,九殷切莫与他小孩子一般见识。” 褚九殷似未将范无赦的话听见,只眉头紧锁,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谢必安知他为难,且他这副样子,一看便是到了强弩之末,是硬撑着才没倒下,他心有不忍,便自作主张地替他拿了个主意。 “九殷,我看不如这样,我们先带这小哥儿的魂魄回去,你若不放心,可随我们一同前往罗酆山。”谢必安环顾众人一周,继而又道,“若依常理,冥差锁魂,得先从酆都入鬼门关,途经鬼树林,待照过孽镜台后,方可使魂魄投胎转世或赴阎王殿候审。咱们这次回去,不走这条路,而是直接去判官府找崔府君,判官大人为人刚直不阿,公正严明,多年来掌管着判官笔和生死簿,这小哥儿的生前身后事他全都清楚,且崔府君身为判官,已在冥府任职千载,有什么事是他没见过,没经历过的?让他给你想个办法,总比咱们再这乱出主意的强。” 谢必安所言不错,褚九殷正值一筹莫展之际,听他所言,也觉的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好同意了他的提议。 双方既已谈妥,范无赦便施展咒术,等颜子俊的人魂从体内引了出来,又立刻被他收进了索魂囊中。 褚九殷眼看着颜子俊魂魄出窍,又钻入了那小小的一只口袋里,只觉着胸口一阵抓心挠肝的疼。 他紧盯着范无赦不放,生怕他粗心之下,将他心上人的魂魄给窝着碰着了。 一行人说话就要前往酆都,朱天罡为免褚九殷挂心,倒是主动拿了件宝贝出来。 “此灯名为七星灯,若使灯火长明,可保子俊肉身不腐,这里一切有我和胡冰卿看着,你可随二位冥将放心前去。” 褚九殷念他恩德,拱手说道:“多谢师兄!” 胡冰卿其实憋了许久,眼看褚九殷又要走了,才将他拉到一旁,小声问道:“朱天罡怎么答应的恁快,你一说救人,就跟着跑来了?他没为难你,没使你下跪挨打什么的?” “这倒没有,为着子俊的事,他跑得是挺快的。” “哦,我知道了。” “你又知道什么了?” 胡冰卿神秘道:“感情不是为了你,人家是为了子俊,才跟你不计前嫌的!主人,等你回来了,日后可得把子俊看住,小心着这些男的女的惦记。” “少胡说,”褚九殷尴尬道,“我省得就是了。” 见他三人要走,朱天罡又从乾坤袋中摸出粒丹药,隔空抛给了褚九殷。 “这是我新炼出的丹药,是专给咱们妖类用的。” 褚九殷摊开掌心,朝那小小一颗药丸看了一眼,又闻了几闻,捏着鼻子嫌弃道:“这臭烘烘的东西,小小一颗,有何功效?” “就知道你不识货!”朱天罡狠白了他一眼,“我看你快熬干了,给你增补修为用的。放心吞了吧,保管药不死你!” “师哥。” “怎么了?” “你仁心善念,救我与子俊于危难之中,此等恩情,九殷在此谢过了。” 朱天罡将掌中手串转的飞快,虽面上看着淡淡的,心里却为他与颜子俊多舛的命运隐隐担忧。 第 82 章 褚九殷一离了庆阳,便与黑白无常一道,向着西南方向行去。 三人当中,有两人御剑飞行,另一个则去了行迹,化为黑云紧随其后。三人腾云驾雾,不过一日,便到了罗酆山脚下的酆都城。 入夜之时,谢必安以魂兵器无穷碧打开了鬼门关,褚九殷跟随其后,只觉有阵阵阴风,向人迎面扑来。 三人向前走去,直过了阴阳碑,便是入了与阳间只有一道结界相隔的冥界。 罗酆山一体两面,勾通阴阳二界。仰视而上,能看到被浓雾掩映的山间,勾连着一座座宫殿与烽火台。阡陌之间,鬼火夹道,天上星火狼烟,幽幽绽放,使整座罗酆山像是一座正在向下流泻熔岩的活火山。 另有一道银河自天上来,流入忘川水中,最后下到九幽,去往无边无际的黑暗。 三人行走良久,褚九殷沿途观望,见判官府和冥将的府邸大半都是依山而建,四周雾气缭绕,能见不远。 冥府有鬼魂亿万,幸得不在这里出现,而是各自呆在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地方。便是如此,这里仍有着极强的孤僻阴森之感。 人间的罗酆山,钟灵秀美,与这普天下的山川美景大同小异,只这里的灵异幽森之美,却只属于鬼界。 “就是这里了。”谢必安朝前指道。 褚九殷闻言,立即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眼前山体陡峭,却铺就无数级玉石台阶,下面道道虹光延伸其上,直通府衙门口。 再看判官府,石墙嵌入崖壁之中,凭虚凌烟而立。放眼一望,周遭古树怪藤,异彩浮动,寒鸦啸叫,若非惧怕黑暗处藏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这里便不是仙宫,怕也能有另一番的情趣。 三人沿石阶向上行走,到了门口,果见大门匾额上书着“判官府”三字,使人一看,便知是到了崔珏的府邸。 褚九殷随范谢二人进去府衙,到了大堂之上,崔珏也未让他们久等,他一在后堂忙完公事,便出来外间见客。 “这么快就到了,”崔珏与谢必安说着话,又迅速地往褚九殷身上打量了一眼,“我以为还得再拖延上两日,才得与你俩见面。” 谢必安拱手道:“我们一将颜子俊魂魄收走,立即就往酆都折返。崔府君,这事棘手的很,我们特来府上拜访,所求就是让您帮着出个主意。” 崔珏表情淡然,他抬手请三人坐下:“此事不急,咱们且慢慢说话。”说话间,有下人前来看茶,崔珏看褚九殷风尘仆仆,料他已许久不得修养,便又让人拿出些姜饼蜜饯出来,奉与他吃。 与范谢不同,崔珏身为鬼仙,桌上摆的这些,他实际上是吃用不上的,可他又总爱存些好吃的,专给谢必安留着,这些虽是小事,却也能看出他与二位无常关系匪浅。 褚九殷感激之余,也暗自将崔珏琢磨了个仔细,看这人像是四十多岁的长相,生的面如冠玉,文质彬彬,作一副书生打扮,倒和颜子俊的气质有些相像。虽是初见,却也对他生出几分好感。
117 首页 上一页 81 82 83 84 85 8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