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着话,又有汩汩鲜血从褚九殷唇角溢出,胡冰清正用帕子给他擦着,却惹得褚九殷一阵剧烈咳嗽。 胡冰清看他将醒,止不住低声唤道:“主人,快醒醒!……” 许是得了她这几声唤,褚九殷缓慢地将双目睁开,又将眼神飘忽了许久,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冰清,你们……” “主人先别说话,”胡冰清看他这样,心焦的不行,她用帕子将他唇角沁出的血丝擦了干净,“有什么事,等身子养好了,再与我们说。” 褚九殷眼神混浊,身上也觉着发寒,他抬手攥住了朱天罡的衣角,虽未发一语,眸子里的焦虑与渴望,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你先别拦他,九殷有事要告诉我们。”朱天罡说着,与胡冰清一道将他扶了起来,等褚九殷坐稳了,他俩人都屏着呼吸,对褚九殷将要说的话凝神静听。 褚九殷急喘了一阵,才缓过了半条命,只他一清醒过来,忽然想起了一件极紧要的东西,他在新换的里衣里摸了片刻,以为那宝贝丢了,倏忽间就变了脸色。 看他急得将五官都挤成了一团,朱天罡立即反应过来,忙对胡冰清叫道:“快,快把锁魂囊给他!” 胡冰清手忙脚乱,只知道一个劲儿地胡乱点头,等她将东西找到,将那只已然被撕扯的不像样子的破口袋重新塞回了褚九殷的手里,才让他将疯狂混乱的情绪平复下去。 见此物失而复得,褚九殷将目光投向朱天罡,又哑着嗓子说道:“师哥,子俊的魂魄就在里面,你快带我去他屋里,我要见他。” 朱天罡不知他是费了多少力气才将这只锁魂囊又夺了回来,他俩年岁差不多,若论痴情,他可比褚九殷差远了。此时此刻,他对这犟驴子快佩服死了,再看他这副可怜样子,也不忍不应他的请求。 朱天罡叹了一声,将他拿被子裹好,抱去了颜子俊的寝室里,又给他放在靠窗的矮榻上休息。 这一见着心上人,褚九殷再也克制不住,若不是碍于那俩人在场,他非得落下泪来不可。 褚九殷忍着眼中的热烫,忙用颤抖的手将那只烂的不像样儿的口袋解开,不过片刻,就有一丝淡不可见的烟尘从里面飘散出来,又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迅速附在了颜子俊的身体上。 见魂魄已然附体,众人才敢松上一口气,朱天罡扶褚九殷往床沿上坐下,问道:“九殷,你是不是得罪了鬼王?因着什么事,他要对你下这么重的手?” 褚九殷只顾着看颜子俊,朱天罡与他说了三遍,他才听懂是什么意思。 他虚弱地摇了摇头:“这些事我日后再与你说,咱们先救子俊要紧。” “还要怎么救他?”胡冰清怔了好一会儿,这会儿才带着哭腔说道,“早知道,就不该让黑白无常将子俊的魂魄锁了去,这样折腾一趟,人没活过来,还害你受了这样重的伤!” 褚九殷道:“你知道什么,我这遭罪也不是白受的。”他扭脸向朱天罡看去,“师哥,咱们得需将子俊尽快救活。我逃回来时,鬼王已派更厉害的冥将在路上,若非我将他们打退,这些人还是要揪着子俊的人魂不放。” 朱天罡看他如此紧张,不禁犹豫着问道:“九殷,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褚九殷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在颜子俊的脸上。 七星灯长明,除了面色青白,不似活人,颜子俊的肉身与生时并无两样,褚九殷将他冰凉的手指放自己掌心里暖着,心里已倍受煎熬。 “当日返乡途中,子俊与阿越曾途经浮仙镇,他们在山野一家客店投宿时,曾险被恶鬼暗害。幸得我出现及时,将他们主仆救下,又从那为首的恶人言行揣度,他们作恶的目标,大约就是子俊。” 朱天罡很是不解:“他一个小孩子,若不是得罪过他们,又有什么可图的?” 褚九殷摇头:“此事说来话长,就是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朱天罡也不屑明白:“那依你之见,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若论起来,倒也不难办。”褚九殷看向胡冰清,忽向她命令道,“这里没你的事,你先出去,没我吩咐,不得进来。” 胡冰清一听这话,顿时将一双美目急得倒竖,她从来不敢忤逆主子,这会儿却说什么也不听褚九殷的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有什么事,是不能当着我的面说的,还非得要把我赶出去?” 褚九殷瞪了她一眼,以从未有过的严厉语气呵斥道:“什么时候,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叫你滚,你就赶紧滚,哪儿那么多的废话?!” 不想他伤成这样,还有恁大的力气吼人,胡冰清心里委屈,又怕他生气,含着眼泪就从屋里跑了出去。 等她走了,朱天罡才忍不住劝道:“你从来都对那丫头宠的很,今日怎就这样疾言厉色?” 褚九殷喘了一会儿,才又说道:“那狐女惯爱一惊一乍,这事若给她知道,还不得将房顶掀了?” “什么事这样严重?你且先与我说来听听!” 褚九殷苦笑道:“往冥界这趟,其实也不白走,若非崔府君和两位无常相助,我怕是不得这样顺利带子俊魂魄回来。我记得临别时,崔珏与我说了一句话,依他的法子,想来可以换子俊性命回来。” 朱天罡神色凝重:“什么法子,能这样灵验?” 褚九殷不语,只骈指突然在自己胸膛上用力一点。 朱天罡见他这个动作,初时还很是不解,又过了片刻,才仿若开了窍一般,将他的心思瞬间明白。 “不可!”朱天罡已将脸色变得煞白,“你开什么玩笑?你那颗蛇珠,是你早也修炼,晚也修炼,坚持了上千年才结成的,你若将它给了颜子俊,一下子就能减去你千年的修为,到时候你灵力微浅,在这浊世中怕是自保都难,若再有个风吹草动的,你怕是连命都要没了。” “现在哪儿还顾得了那多,救我媳妇儿命要紧!” “哪个是你媳妇儿了?”朱天罡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谁承认了?你个不害臊的!”看他这样说,朱天罡虽恶心他肉麻,却还是耐心劝道,“你修炼千年,这要是一朝没了这颗命根子,可再不可问鼎修仙界,再不可修成大道,你只能做只寻常小妖,全得推倒重来,才能有今日境界,你可得想好了!” “……我早就想好了。” “那我可不等你,等我突破大乘,得到飞升,位列仙班,你也别眼气!” “我守着子俊就好,若到那时,师兄修成正果,位列仙班,再不受这红尘俗世所扰,我只会真心祝福……” “你!——”朱天罡心里再不认可,却也不能将他左右,只得无奈叹了一句,“褚九殷,你真是无可救药!” 见他并不理解自己,褚九殷不免急道:“我留你在身边,并将此事告知于你,就是想着等我施术时,由你在我身边护法。”褚九殷将牙关紧咬,似下了决心一般,“崔珏说过,非是绝顶仙药,不可使子俊复生。师兄,我敢问一句,这世上最顶级的仙丹是什么?” 朱天罡知道那是什么,只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你不好说,那我便替你说。”褚九殷将双目轻阖,又遽然睁大,“不外乎是高阶修士的人丹,和得道妖精的内丹。” “褚九殷,你可要想清楚了,颜子俊并不爱你,你为了他,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到底值不值得?” 褚九殷抚着颜子俊冰凉的掌心,只觉得心中剧痛无比,他表情似哭似笑,忽而说道:“子俊曾救过我数次,我如今这样待他,不过是报答他们往昔对我的恩情。” “他们?”朱天罡以为自己听错。 褚九殷也不与他多作解释,说话之间,已将双膝盘好,开始尝试着将体内残存的灵力集结于丹田之中。 瞬息之间,一道红芒忽明忽暗,宛若霞光般照拂在褚九殷脸上,他双目微阖,试图将蛇珠从胆中引出。 初时,褚九殷尚能将气息有规律地吞吐,到了后面,却开始将眉头紧皱,开始喘息困难起来。 他虽不言,朱天罡也知他难受,可这事他并不能帮忙,只能干看着褚九殷独自煎熬。 又过了良久,褚九殷开始剧烈的呛咳起来,连着一阵搜肠抖肺,最后连血都吐了出来,也不见那颗红丸的半点踪迹。 “怎么回事?九殷,你怎么样?” 适才趁着褚九殷运功调息的空档,朱天罡已将这间屋子内外加固了三道结界,他看褚九殷还要勉强自己,心里也不大好受。 “九殷,你耗损太过,已无力将蛇珠从体内召出,不若等你恢复了些,咱们再做打算?” 褚九殷不作言语,只轻轻地摇了下头。 朱天罡跌足叹道:“叫我说你什么好?你跟那颜子俊当真是天上少有,地下无双的一对儿眷侣,都是犟驴儿!” 朱天罡气急,也不再管他,着手就做别的事去了。 等他走出些距离,褚九殷忽将双目圆睁,将玄龙甲化为一柄短小匕首,又趁着朱天罡不备,他忽将双唇紧咬,又抱着必将颜子俊救活的决心,将刀刃直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等朱天罡察觉过来时,一切都为时已晚。 朱天罡从未像此刻这般失态过,他几步扑到褚九殷身边,忙将那把浸透了褚九殷鲜血的匕首夺了下来。 褚九殷胸前的伤口血喷不止,瞬间就染红了雪白的衣襟。 “褚九殷,你疯了?”朱天罡双目赤红,慌乱间,他竟试图用手去堵那个血窟窿。 褚九殷此时的面色几与死人无异,可不知他哪儿来的力气,竟将吓傻的朱天罡推去了一旁。 他浑身战栗不止,疼得几乎要将银牙咬碎,拼着最后的清明,他快速将染血的双手向着翻卷的伤口上摸去…… 刹那间,一颗闪耀着夺目红光的血红宝珠将整间屋子照亮,其上殷红宝气流转,令观者自觉形秽,不敢凝视。 ——你这个疯子! 为了那个人,竟将蛇珠硬从自己的身体里剜了出来! 未等朱天罡明白过来,身体却已先行一步,将褚九殷抱在怀中。 这条蛇已耗尽了最后的气力,甚至连眼皮都无力睁开,他强撑着,将蛇珠交到了朱天罡手上,已然气若游丝:“把这个,给子俊。” 原来,鲜血将要流尽的感觉,竟是这样平静且麻木。 他拼命地想要将头抬起,他想再看颜子俊一眼,可他却只能看见大片的红色,漫天遍地的红,刺的他心惊胆战,然后红色缓慢淡去,变成了一片彻骨的黑暗。 “阿越,胡冰清!——” 阿越与胡冰清此时就候在二堂上,听朱天罡叫嚷的连声音都变了调,直觉就是里面出了大事。 二人大惊之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奔去了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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