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九殷一张俊脸被大火熏的黢黑,为怕颜子俊忧心,忙向他说道:“子俊放心,凡事缴械投降者,林大人都派兵将他们抓了,纵有些负隅顽抗的亡命徒,也都被斩尽杀绝。” 看着山上的熊熊火势,颜子俊心里堵得慌,想那些人虽目无官府,凶悍歹毒,却叫他们挨个儿葬身火海,还真是不能让心绪平静下来。 褚九殷看出他异常,又快速说道:“你不必同情他们,这些人本为蛮族,不知礼义教化,又四处烧杀淫掠,早就该下十八层地狱了,我褚九殷手下虽也过过不少人命,却从无冤杀过一个好人,这点你尽可以放心。” 颜子俊心里发慌,却向褚九殷点头道:“大哥说的是,此役既已收尾,咱们且先回去休息,等案子结束,还有你我的忙呢。” —— 这一场山火,不过数日时光,就传遍了整个巴蜀。 那一夜,有数千贼寇被活活烧死,有侥幸逃下山的,也被围堵在山下的将士们当场格杀。一场大火,将整座山林烧光烧透,除了将山下百姓的房屋田亩付之一炬外,所幸未有军民葬身火海。 颜子俊身为庆阳的父母官,因此次剿匪立了大功,到年底吏部的考评时,直接给了他个优等的考语。一过了年,褚九殷又往州府去了一趟,去给颜子俊领那五百两的花红去了。 蜀中常有乌云蔽日,许久都难得见上晴天,这日难得出了回太阳,颜子俊想趁着天好,就与阿越各牵了匹马出去,向着城郊的稻田处巡视了半日。 到了下午,二人刚牵马回了府衙,就有仆役上前说道:“老爷回来了,方才有熟人过来找您,这会儿已在外间候着了。” 颜子俊将披风交与他,却对造访之人并不关心,反而先问道:“你褚先生还要几日才能回来?” “大约就在这一两日吧!” 一听那人还得有一二日才能到,颜子俊不免有些失望,又想起还有人在等候自己,才紧赶到前厅去见客。 第 68 章 也不知是哪位贵客急等着求见,颜子俊不敢耽搁,一路急向前厅行去,却在游廊转弯处,远远瞅见一位中年妇人,让他紧忙刹住了脚步。 他心里头哀叫了一声,正想找个由头逃跑,却不想还是被那妇人先一步撞见,打老远儿就对颜子俊福了一福。 左右是打过了照面,颜子俊又不能撵她,只好回了一礼,又命下人看坐奉茶,以作待客之意。 待她坐好,颜子俊也将官袍一撩,在她右手边儿坐下,二人互看一眼,虽未及言语半字,却各自已将要说的话在腹内盘算出了大概。 说起这妇人,因她夫家姓刘,逢人便唤她刘婆儿。她家在当阳县城里有家茶铺子,素日就指着卖些茶水点心过活,恰这刘婆子又是个好事儿的,靠着给人接生孩子,拉媒保纤,每月也能给自己攒几个体己钱。 颜子俊原与她并不熟悉,只是过去外出办事时,常与褚九殷在她家茶铺里吃茶,这刘婆子是个自来熟,两厢里闲聊过几次,勉强算有些交情。 其实,这刘婆子登门,早已不是一回两回,这次就是她不言语,颜子俊也能将她的来意猜个八九不离十。 颜子俊笑容尴尬,只僵坐在椅子上,捧着茶盏以作掩饰,他自己也不开口,只等这婆子先道明来意。 刘婆儿来过几次,对这府衙内堂已是轻车熟路,她也不怕颜子俊恼她,张口便道:“颜大人,我这次找你,还是为着先前的那个事……” 未及说完,颜子俊连连摆手,道:“刘妈妈先不要说了,您上次说的那位陈家小姐才刚及笄,我比人家大了近十岁,这年岁相差太多,实在不好相配。” 果不其然,又是做媒! 刘婆子却将茶盏一放,忙道:“我这回说的姑娘,不是您说的那家……” “不是那家,那又是哪家?” “马小姐啊!” “那马家小姐,就更不行啦!” “怎么个不行法儿?!” 颜子俊面容一僵,更觉不妥,忙道:“我官职不过正七品,人家父亲的官职比我高了半阶,对我又相看不上。这事您不是曾与人家提过,只是刚一进门,就被否了出来,这才过去多久,妈妈怎么自己倒先忘了?” 刘婆子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此事,又想着他马家自视甚高,竟这样不给她面子,不由得在心里恨道:“就他家那闺女,就是两条腿儿锯了,接在一块儿,也没人家一条腿儿长,就那样的矮冬瓜,还觉着不错呢!真就是老太太照镜子,猪八戒戴红花——丑不自知。” 她心里一通暗骂,等觉着稍舒服了些,又向颜子俊说道:“敢问大人贵庚几何啊?” “快二十五了!” 刘婆子掐指一算,当即兴奋嚷道:“我这儿还有一位,就是青石坊的那位杨小姐,人家姑娘今年刚过二十,虽年岁大了些,却也……” 听她絮叨了半日,早已令颜子俊忍的心烦,他耐着性子,又勉强说道:“这位也不成!人家是庆阳县城里有名的富户,我虽有官职在身,年俸才不过二十五两,实在清贫的很,与人家的娇养大的千金小姐,就更是不配……” 不等他说完,那刘婆子听她说哪个都不成,就想反驳颜子俊两句,可这回颜子俊也学聪明了,只推说府衙内还有正事要忙,忙命阿越将她请了出去。 阿越送人回来,再见颜子俊,只一个劲儿地抿嘴偷乐,颜子俊正烦恼的厉害,又见他这般嬉笑态度,不禁恼道:“以后这些婆子再来,你们尽管说我去乡下巡视去了,再不准他们随意进出!” “只是不准她们进门也不行啊……” “怎么不行?你是想气死我不成?” 阿越见颜子俊果真心烦,立马换了张脸皮,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的意思是,这些婆子也是好意,公子年岁不小了,又尚未婚配,有她们上门来与你说亲,总归是好事……” “话虽如此,只是这里毕竟是县城府衙,还是不叫她们进来的好……” “这些妇人见公子性情温和,人长的也俊,虽是本地父母官,却无一点官架子,上任半年又清廉能干,这等青年才俊,若是她们再年轻个十来岁,就不是做媒了……把自己说与你做妻房,怕也是有的,啊哈哈哈……” 阿越越说越不像话,险些将颜子俊气得背过气去,他再不愿理会这个嘴贫的,转身就想往书房看会儿卷宗。 不想阿越却是个不醒事的,看不出颜子俊面色不对,仍乱笑着胡言:“想来就是她们愿意,公子也不能愿意!这些女子,就是年轻时候绑一块儿喽,还抵不上褚大哥好看!我褚大哥若是位女子就好了,他与公子往那一站,那才叫花好月圆,好一对神仙眷侣,才子佳人呢!” 这阿越憨的很,又不曾知晓颜褚二人间的种种纠葛,此番话不过是无心之语,却还是让颜子俊当场羞的满脸通红。 听着阿越胡乱描述,颜子俊虽僵在原处,却又不自觉地开始在脑中幻想起褚九殷头戴凤冠,身着喜服,与自己拜天地时的模样。 ——娇嗲嗲,羞答答的褚九殷,小伏低状地“嫁”与了自己,粉面桃腮,唇红齿白,着实是个美人儿,比之方才说的那些女子,可要好看个千百倍! 啊啊啊啊,你个天杀的阿越!叫你乱说! 颜子俊在自己大腿上猛掐了一把,才使自己从那诡异的幻想中清醒过来,想着自己竟为了褚九殷胡思乱想至此,身上不禁起了一阵恶寒。 “阿越,不许胡说!更不许把今日之事告诉你褚大哥!” 一想到自己早与那大蛇有了“夫妻”之实,颜子俊就更是无地自容,他正想着撇了阿越,逃回主屋去,就听门僮坠儿喜滋滋来报:“老爷,褚先生回来了!” 颜子俊一愣,本以为这人回来还得有些时候,不想他却这样神速,竟提前两日就回了庆阳。 阿越见是他回来了,忙上前迎道:“褚大哥,这一路可还顺遂,路上吃住的可好?” 听他忙不迭地发问,褚九殷只道了声“好”,目光却早已锁死在了颜子俊身上。 “子俊,这是我在益州买的。”褚九殷说着,就从怀中掏出一方青金石的石章,小石头四周刻着薄薄一层写意山水,着实雅致可爱,“我见这小物件雕琢的很是别致,想着你会喜欢,就给你带回来了。你且看看,我选的可合你的心意?” 褚九殷拿在手里把玩一阵,便要将此物交与颜子俊,只是这人多日未见,却不知怎的就腼腆起来,他见这石章虽也眼睛发亮,却又不肯上前接过,只知站在原地,任一张秀气小脸红成了烫熟的虾子。 褚九殷以为他是病了,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也顾不得在阿越面前避讳,直接就将掌心捂在了颜子俊额上。 “也不是病了,怎么脸就红成了这样?” 颜子俊哪里还有脸给他解释,忙将他手掌一下拍开,头也不回地就逃回了屋里。 —— 时入深秋,蜀中秋雨连绵。 颜子俊某日外出巡视时,不慎着了些雨,等回了府衙,当夜就发起了高热。 这场病来势汹汹,颜子俊着了风寒,一直高烧不退,坚持到了后半夜,竟神志昏聩,直接昏死了过去。 阿越守在床前,见大夫来了,却连药都灌不进去,给他唬的险些掉下泪来。 褚九殷却还算镇定,嘱咐大夫诊脉施针,他自己衣不解带的看顾一宿,又等了众人都不在时,偷偷爬到床上,将灵力以掌心从他背后渡入,如此三日,才护住了他的心脉,使病情稳定下来。 连着病了五日,颜子俊是在早上才见清醒,他一醒来,就遭褚九殷好一顿教训,直将他吵的一声都不敢吭,只道褚九殷说是什么便是什么。 可骂归骂,养病期间,褚九殷对他的饮食汤药极为看重,每日里流水般的补品轮流上阵,直把颜子俊吃成了胖子也在所不惜。 吃饭如此,用药就更是讲究,一日三顿,褚九殷全将他作小贼看待,喂药就如喂饭,非得亲力亲为,顿顿都不肯让他落下,直叫颜子俊将那些汤汁药膳吃到了吐。 也亏褚九殷将他仔细保养,才使颜子俊才好了一些,可舒坦了才没几天,又因蜀中接连阴雨,天气湿冷,添了咳嗽之症。 这虽不是什么大病,却还是得每日用药镇着,连着两月,可快把颜子俊弄成了病不离体的药罐子,连他住的这间屋子,也是药味扑鼻,熏的他身上都带着股药味儿,自己嫌弃自己。 褚九殷看他将养许久,仍不见好转,心里也跟着急,又想起从前待颜子俊不好,让他不停弦地受伤,就更是悔的直揪头发,恨不得弄死自己。 想着颜子俊一直病着,拖来拖去,终不是办法,褚九殷不愿再等,待颜子俊翌日醒来,他便到了对方床前辞行,只说要往南边去上几日,等找来了好药,再与颜子俊好好调养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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