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之日临近,颜子俊难免忧心,连褚九殷邀他去熙春楼吃好吃的,都没了兴致,只独自立在窗边,铺纸研磨,画些紫藤兰草打发时光。 褚九殷见他这几日神思倦怠,便也不再急着带他出去散心,到了后厨,将正要生火做饭的阿越撵了出去,他自己动手洗菜切肉,为大伙做起了饭来。 等到最后那道清蒸鲈鱼端上桌,这一桌子时鲜菜色,可给阿越看傻了,他挑了块鱼肉尝了尝,立时瞪大了眼睛,赶忙又夹起了一大块,塞进了颜子俊的碗里。 “公子快尝尝,褚大哥做的这鱼,也实在是太鲜嫩了些,我原先还以为自己做饭好吃,与他这一比,简直如猪糠一般,快下不得口了。” 这三人在这小小天地中一住仨月,阿越与褚九殷早已混熟了,平日相处,也就不再多礼,如今再不唤他公子,只用“褚大哥”三字代替。 “休要胡说,你做的也好吃。”颜子俊画了半天画,其实早就饿了,这会儿被这鱼汤一勾,更觉腹内空空,他猛吞了几口热汤,险些烫了舌头。 褚九殷看他烫的红舌轻吐,又因害羞使脸上飞起一抹红霞,不觉好笑,他一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忙将汤勺捡过来,给他碗里又添了一勺。 “子俊慢些吃,汤还有的是。” 颜子俊“唔”地应了一声,又低头吃起了碗里的饭菜。 褚九殷看他满腹心事,连饭都快吃不出了味道,不禁说道:“这几日便要出榜了,你为此忧心,也是应当,可这事并非着急便能有用,你还得顾惜着身子才是。” 见被他如此开解,颜子俊感激说道:“你说的对,我已经尽了人事,到了此刻,说什么都没用,还是听天由命罢。” 褚九殷淡淡一笑,犹如春风化雨,又对颜子俊劝慰道:“子俊不用担心,你身具官命,之前潦草应试,还能考中,如今经我点拨,只能更佳,若我猜测,这次你仍能考中,名次不过就在一二榜之间。” 阿越知褚九殷才思敏捷,见识广博,心里早已将他视作了偶像,如今听他这样说,他自己倒先信了一半,忙道:“褚大哥想来是心里早已有数,才敢这样说的,公子何必忧心,且再耐心等待几日吧!” 话音刚落,就听院门外响起一阵锣鼓声,原是店小二领着报子进来,来给颜子俊送喜报来了。 店小二伶俐,隔着老远就对颜子俊作揖道:“恭喜颜公子,这回会试,高中二甲十三名!” 阿越听了这话,一下子蹦的老高,又揉着褚九殷肩膀,不住喜道:“褚大哥,你可真神了!” 褚九殷微微一笑,忙从袖中掏出银子打赏众人,待将一干报喜之人打发走,才转向颜子俊笑道:“早知如此,何必别扭了这些时日,可给自个儿都饿瘦了!” 颜子俊亦赧然笑道:“还是老师说得对,弟子受教了!弟子这就拜谢褚先生的关怀教导之恩。” 说着,他对着褚九殷连施三礼,直逗得阿越合不拢嘴的傻笑。 褚九殷也心情大好,看阿越只知傻乐,忙搡了他一把,道:“傻小子,还不快去厨房,将前两日买的那坛花酿拿来?待我与你家小主人吃些,也好让他解解愁闷,好生快活快活!” “好嘞!” 阿越也馋了酒吃,听褚九殷如此吩咐,立即旋风般的飞去了厨房。 第 67 章 因着颜子俊考中,大家心里欢喜,接连三日,褚九殷都邀了颜子俊与阿越在汴京城内游逛,每遇上他俩喜欢的小物件,褚九殷都一应买下,饿了就上熙春楼吃席,几连家都快要不回了。 又居数日,吏部的文书下来,差颜子俊做了庆阳县知县,并着他即刻赴任。 待送信的官差走后,颜褚二人尚未言语,阿越却先不悦道:“怎就将公子放去了那里?此去蜀中,千里迢迢不说,就是到了地方,那庆阳县的贼寇又岂是好对付的?上一任的知县为官清廉,却也奈何不了那些野猴子,只能任由他们在眼皮子底下作乱,最后为免朝廷怪罪,只能借口回乡丁忧,自己辞了官,才算了事。” 庆阳县因连着十几年贼寇闹事,早已是恶名远播,就连阿越都知那地方去不得,颜子俊刚闻此讯,也是心头一紧,然又很快释然,又听阿越牢骚一顿,不禁说道:“朝廷委任,岂能由咱们挑三拣四,有那抱怨的工夫,你还不如与我收拾收拾,咱们也好为上路早做准备。” 阿越虽不乐意,然主人既已吩咐,也只好应声退了下去。 等他去后,颜子俊身边只剩褚九殷一人,又见他目光深沉,直将眼睛盯在自己身上,又奇怪问道:“你这大蛇,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 褚九殷道:“我方才见你眉头紧皱,可是为去庆阳一事忧心?” 颜子俊也不瞒他,索兴叹道:“那庆阳本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却常年有盗匪隐匿山林之中,这些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惹得当地民怨沸腾。朝廷这些年忙着和金人开战,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小事,我虽为知县,却也是初来乍到,我怕到了任上,还真要拿捏不住。” 褚九殷见他面露忧色,连忙哄道:“依我说,那上任知县大约是个糊涂的,才捉不了贼,断不了案,任人家在他眼皮子底下作乱,徒惹百姓唾骂。子俊莫怕,有我陪你赴任,好歹充个师爷都头的,帮你将那些毛贼收拾了!” 如今自己既已高中,颜子俊便担心起褚九殷会不日折返洞庭,今日却听他这样说,使他不禁喜道:“你这样有本事,却能为我屈居府衙小吏,可见是怜惜我为官不易,这份好意,我可得仔细收好了。 言罢,颜子俊便要与他施上一礼,不想却被褚九殷突然拦住,他瞳光骤然一亮,当即问道:“若我明日就不管你了,说话就要回自己家去,子俊可舍得?” 连着几日,颜子俊都暗地里为两人分别在即愁闷不乐,听他这样说话,只得垂首叹道:“你若厌弃了与我们在一起,天南海北自可离去,若你再来寻我,我必在庆阳备下美酒等你。” 褚九殷长叹一声,拢住颜子俊的肩头,将他揽进了怀里。 “你个没良心的,听我要走,连阿越都舍不得,你却能说出这样无所谓的话来,实在叫我伤心。” 看他满面怆然之色,颜子俊不免为自己方才的话后悔,他回抱住褚九殷,将自己的头枕在他颈窝之上,又柔声说道:“我不骗你了,今日我实话实说,有你相伴这些日子,我实在不舍与你分开,许久以来,我夜夜难寐,就怕你突然走了,如今能得你这样承诺,我也算是心安了。” 两人从前相处,颜子俊始终对他极为厌恶排斥,就是偶有肢体接触,也是褚九殷强迫,或是上赶着撵着人家,才能得逞。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如今日这般,使颜子俊主动靠近,并温柔地环抱住他。 这迟来的回应,竟一下子让褚九殷酸了眼眶,险些滚下泪来。 他摸着颜子俊散着清香的长发,亦温柔说道:“阿越早都称我大哥了,你不是叫我名字,就是唤我大蛇,实在是疏远的很。我虽然不说,心里却很是难受,尤其是你叫我‘褚公子’时,都给我吓得心惊肉跳,就怕自己又做了坏事,惹你不待见。” 看他当真委屈,颜子俊却也乖巧,趁着褚九殷伤心时,马上改口叫了声“大哥”。 褚九殷又惊又喜,激动地使劲眨了眨眼睛,却又一个不小心,还是将泪珠落进了颜子俊的长发里。 —— 巴蜀从来富庶,庆阳远在蜀地以南,颜子俊三人走了数月,才赶到庆阳任上。 等到了地方,三人见此地平原纵横交错,稻田一望无际,山青水绿,民风淳朴,端端是天府国中一块好地儿,若非赶上贼寇作乱,到处劫掠,怎样也能算是个中上等大县。 时光飞逝,颜子俊来此接掌县衙已半年有余,他上任不久,却每日都要为涂山上盗匪作乱之事头疼。 若说这些蛮贼,也着实厉害,他们十数年前就藏匿于这大山之中,且大半为本地蛮族,个个擅于放箭攀山,行动灵活如猴子,任朝廷派哪位大员前去诏安,都始终没有真正归顺过。 朝廷也曾派官兵剿匪,然他们于这山林之中居无定所,难以捕捉,每次出兵都是无功而返。如今北方又出了乱子,朝廷忙着与金人交战,对这后方的蟊贼,就更是顾不上管制了。 连着几月,颜子俊都在为如何剿灭匪患忙碌着,直至今日,才见褚九殷从涂山回来,与他商议剿匪一事。 颜子俊见他一路风尘仆仆的进来,忙起身让座,待他歇了歇,才张口问道:“大哥,你我先前向总兵大人提议之事,如今准备的如何了?” 褚九殷将茶盏放下,回道:“兵丁的事,你不必担心,朝廷知晓庆阳匪患猖獗,也早有心将其彻底铲除,这才着令各州县人马集结庆阳,连带咱们自己的兵俑,一共两万多人,我算了算,人数上是够了。” 即便兵员充足,颜子俊却还是不放心,又向他问道:“大哥,你说的那个火攻的法子,早先也不是没人用过,火势不大,则收效甚微,若火势过猛,必然伤及山下无辜百姓,你说的计策虽好,却不知能有几分把握?” “你只尽力将山下百姓迁走便是,若非赶上救下司马懿那样的大雨,当有十成把握!” 颜子俊深吸了口气,道:“既然大哥这样肯定,我在府衙全力配合你们就是。这次剿匪,咱们定要将这群匪徒连根拔除,再不给他们卷土重来的机会。” 他牙关紧咬,忽又想起了极关键的一处,又向褚九殷问道:“既是放火烧山,大哥想怎么个烧法儿?” 褚九殷看了他一眼,而后轻声笑道:“我修炼千年,且精于术法,若想点个火,可有一千种法子,子俊只管放心,尽等着看好戏罢!” 颜子俊点点头:“既如此,我听大哥的就是。” 如此忐忑,又让颜子俊熬去了几日。 这日夜里,颜子俊随众官兵藏身于涂山下的一处密林里,起初秋夜如水,夜凉无风,未至子夜,不知为何,于正南方向忽起了一阵强风。 颜子俊见此,果真与褚九殷所说一字不差,他立即配合着上级统帅,命手下将士严阵以待,就等着火起之后,将这山里残存的蛮匪一网打尽。 未过许久,涂山上四处火起,起初只见零星的火光,因此时是秋冬时节,天干物燥,不过须臾,火势渐起,越烧越大,最后竟连成一片,大有燎原之势,将整个山林都陷入吞天的火光之中…… 听着火山狂浪之中,不断有贼寇的惨嚎声穿破天际,颜子俊在山下亦是五味杂陈,分外不安,直到见褚九殷带人回来,才让他狂跳的心平稳下来。 “大哥,各处都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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