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怎这样难喝?就这么一小罐子,那蜂农还找阿越要了一吊钱,我看就是人家见他老实,故意黑心他钱财!” “这寻常东西,自然是不能和蜜陀罗花蜜比的,你人在外面,入乡随俗,就不能那么讲究了。” 颜子俊看出他今日心情不好,既古怪着不理人,嘴巴也刁钻的很,也不知他是嘴馋的毛病犯了,还是仍在与自己怄气。 只是他两人总这样别扭,也不是正理,若再让阿越父子看出什么,就更不好了。 这大蛇虽有千岁寿数,可很多时候却还是跟个孩童一样,实在是幼稚的很,自己既知他如此,也不好与他长久计较,关键时候,还是免不得要对他哄上一哄。 “褚九殷,你今日是不是不大高兴啊?” 依旧是不理人。 “你别闷着,跟我说说话行吗?” “别与我这样说话,”褚九殷横了他一眼,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好像当我是个不醒事的孩子。” 你这样子,怕是连孩子还不如呢! 颜子俊试探道:“那你就还是和我生气呢?” “我没生你的气,我是生我自己的气!” “这就有意思了,这大热天的,你跟自己闹什么别扭?” 见他云淡风轻,已全然将昔年旧事抛之脑后,褚九殷却不以为然,忽而一下子从竹凳上站了起来,又抓着颜子俊的一双臂膀,道:“你那天煞的亲舅,如今躲去了哪里,子俊可是知晓?” 颜子俊不解他今日怎突然说起了这个,忙道:“我舅舅实在是差劲的很,你若不提,我都险要忘了还有这么个人。只是他并没着犯你什么,你提他做甚?” 看褚九殷并不答话,颜子俊又道:“是不是有人给你说了什么?” 褚九殷气恨不已,只道:“我若早知道这些,一早就给你把仇报了!” “那可不一定,你心眼儿那么小,又爱记仇的,只会觉得我是咎由自取,活该受罪……” 这人是个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的,大约是吴伯伯将他的事与褚九殷说了,才给他恨成了这样。 褚九殷脸上一红,却又怒道:“你也不必拿话刺我,我早知你性子别扭,既如此,我又何必为些小事与你怄气,实在是没意思的很。” 颜子俊见他都与自己斗争出了经验,忍不住笑道:“这就对了,还是您大人大量,不似我气小量狭,还总说些三不招四的话出来,实在惹人讨厌!” 褚九殷见他是在与自己玩笑,纠结了数日的心,这才放松下来。 他神色一凛,又一本正经道:“你那狠舅奸兄算是识相,若敢再跑出来坑你,我定饶不了他们!” “放心,有你在,吓死他们也不敢!” 褚九殷说话虽霸道了些,还是让颜子俊觉着心头一暖。 有这条大蛇在身边护着自己,估计还真没人敢来找他麻烦! 第 65 章 眼看着吴老爹的病是全好了,颜子俊不想再给阿越父子俩添麻烦,就想另赁个院子住。 褚九殷一听说颜子俊想搬出去另住,可给他高兴坏了,恨不能立时就拾掇好东西,再变个房子出来,连夜就带着颜子俊搬过去。 不想到了晚上,颜子俊趁吃饭的时候,在饭桌上就将这事说了,阿越还未来得及表态,吴老爹先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老人家固执的很,一直说他家里尚算宽敞,几间瓦房足够他们四人住下,只要不是小主人嫌弃,就不许他再多花那些冤枉钱。 吴老爹这番表态,自然是为着颜子俊考虑,可他又哪里知道颜子俊心里的苦。 自老人家病愈后,颜子俊便不好再跟他父子俩在外屋挤着,阿越也知不妥,又怕颜子俊受累,便联合他老父亲,对着自家小主人一阵怂恿,硬催着他搬回了事先为他准备好的那间厢房里。 那屋子虽是偏房,实际比主屋好了不少,褚九殷在那霸占多日,等他这一回去,可谓是“羊入虎口”,就是不想和褚九殷睡在一处,也是不能够了。 好在那条大蛇还知道自己住在别家,又怕那颜子俊真厌弃了自己,如此几日,两人夜里虽睡在一起,他却也不敢“越界”,两人拉扯一阵,趁颜子俊生气之前,又安分守己地滚回自己那半边炕上睡下。 如今夏日正盛,褚九殷原本打算等吴老爹病好之后,就带颜子俊回洞庭去,可颜子俊既得出来,哪肯再回那金笼子里去,还不等褚九殷将提议说完,就给他吓的逃了出去。 后来,还是等褚九殷气消了,他才敢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与他听,又推说是秋闱将至,他本中过童试,有应试资格,如今就是一次考不中,也愿意到考场上去试试身手。 褚九殷早知他志向,他虽自己瞧不上那些做官的,觉着那些人只要套上官袍,就狐假虎威,假模假式的,做人拘束的很,让他眼瞅着就觉累的慌。 可这些话,他也只能放自己心里嘀咕一阵,并不好在面上违拗了颜子俊的意思。 反正只要俊哥儿不撵自己走,那他就没有主动说要回去洞庭的道理! 总之能跟他混上一日,就算一日,等哪天实在混不成了,就再想别的法子接着混。 心知自己脸皮忒厚,褚九殷在心里连连唾弃着自己。 他也不知自己个儿是中了哪门子邪,这个细皮嫩肉的小男孩子,就是入了他的眼,让他就是愿意死命粘着,不肯撒手片刻。 唉,贱就贱吧…… 自己估么是上辈子坏事做多了,一不小心,投了畜牲道,又修炼了千年才落成个人身,结果还赔在这个小兔崽子手里了。 想着颜子俊对自己时好时“坏”,忽远忽近,他还乐意屁颠颠地上赶着跟着,他就对这个冷心冷肺的坏人,恨的牙根痒痒。 恨的他只想将他搂进怀里,狠狠在他小细脖颈子上咬上几口,非嘬出几个红印子来,让他好生臊上一臊,才算解恨。 寒来暑往,须臾之间,时光悄然而过。 立秋之后,蝉鸣渐远,夜风日渐清凉。 好容易熬过了燥热的夏夜,颜子俊更需每日挑灯夜读,为后几日的考试做着准备。 与他一比,褚九殷就懒得多了。 每到晚上,他都要早早回了屋里,陪着颜子俊读书,虽那人忙得很,并不怎么理他,褚九殷却也能乐得其所,只拥着凉被,看着颜子俊灯下苦读的背影,不消片刻就能酣然入睡。 偶然醒来,也不知是到了几时几刻,见烛火之下,颜子俊仍在伏案看书,他心里安稳,觉着最紧要的人就陪在自己身边,就又翻身睡了过去。 如此辛苦,好容易挣到秋闱那日,褚九殷亲自陪颜子俊赴了一趟考场,等接回人时,却见颜子俊神思倦怠,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到了家里,大伙儿看他这样,以为是没考好的原故,就都劝他要想的开些,不料褚九殷坐在院儿里的梧桐树下,一边吃着手里的糖饼,一边对吴老爹劝道:“老伯不用操心俊哥儿,他天资好的很,就是爱矫情,就是这回,也未必是考不上。” 吴老爹道:“褚公子何出此言呐?” 褚九殷拿袖子沾了沾嘴边的糖渣,漫不经心地说道:“依我来看,这回八成是中了。” 这些时日相处,阿越看出他是个有本事的,便跟着附和:“公子可不是一般人,眼睛亮的很,看事儿比城里那个算命的瞎子还准,他说考的上,就准能考的上!” “狗大的东西,净知道瞎说……” “爹,你不信,咱俩打赌,你敢不敢?” 那父子俩谁也不服谁,说了半天,竟在一旁斗起嘴来。 颜子俊连着累了几日,这会儿稍缓过点来,遂向褚九殷问道:“什么我矫情?你说话总得讲个凭证因由,岂能信口胡诌?” 褚九殷笑道:“我可没瞎说,于别的事上,我不敢托大,但算命看相,我还有两手。老爹,阿越,你俩先别吵了,你们看子俊的模样,眉毛清秀,嘴方唇红,两腮丰满,下巴圆厚,是不是端端的富贵相?” 吴老爹可劲瞪了阿越一眼,转而对褚九殷笑道:“褚公子说的极是,我家小主人打小就生的漂亮,心眼儿还好,又读书上进,我老早就看他是个走仕途的好材料……” 颜子俊听不得他俩为着自己胡乱吹捧,又怕褚九殷一通乱说,再说漏了什么,忙将他从椅子上拽起,给搡进了屋里。 未至许久,到了放榜那日,果然还是被褚九殷言中,颜子俊还真考中了! 那日一早,阿越就与父亲随着大流儿,跑到县里府衙的八字墙那儿,挤着看“红示”去了。 颜子俊则留在家里,忐忑了一上午,直到了中午,有州府派来的报子过来,亲手将喜报呈上,听着周围邻里的鼓掌庆贺之声,颜子俊才敢相信自己是真的考上了。 褚九殷出手阔绰,趁阿越他们还未回来,顺手塞了个银锭子到那报信人的手里,待将众人打发了,他看颜子俊拿着信函,似哭似笑地傻站了半天,不禁打趣道:“怎么样?我没诓你吧?” 颜子俊“嗯”了一声,却又悻悻说道:“考是考中了,只是名次太差,不过是三榜二十六名……” 褚九殷将那份喜报抖开一看,不由嗤笑道:“是考的不好,你这名次,连个主簿都做不得,大半就是个候补官员,一月二两银子的俸禄,想熬到任上,可有的等呢。” “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自然是随我回墨山浦,任你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可有你的好日子过……” “褚九殷,你可别浑说了!” “你小小年纪,怎么老气横秋的,俗不俗?成天就知道在仕途经济上琢磨,还真是个官儿迷!” 这人是由条大蛇变的,本来就算不得人类,自然不知这俗世之上,身而为人的信奉与理想。 他来这世上,早就没了父母亲人,自然不存在什么光宗耀祖,显亲扬名的事情。 他既得了这具身体,就当替原先那个俊哥儿达成愿望,即便只为他自己,他也想博个功名,做个安内攘外,匡扶社稷,为百姓谋福祉的好官。 “那你成天运功调息,打坐修炼,又吞金丹,又食仙草,喝花酿的,是干什么?” “自然是惩奸毙恶,除魔卫道,修成正果,得道成仙!” 一想自己也并不比颜子俊“高雅”到哪里,褚九殷也不好再笑话人家,又见颜子俊诚心在为官之道上,便觉着还是当成全了他。 “你是真心走当官这条路咯?” “自然真心!” “那好,”褚九殷故作高深道,“既如此,我成全了你就是!” “你能成全我个什么?”颜子俊根本不信,又以为他在妄言。 见他不信,褚九殷又正色道:“不论好歹,你如今也算混上了个举子的身份,与其等着官缺,不如放手一搏,等着来年春闱。若是考中会试,岂不比在这儿小地方当个教喻主簿的强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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