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露君恩 作者:骑猪上高速 简介: 曾经位极人臣的奸佞一朝失势,死后被人随手一裹扔去了乱葬岗,任由野狗啃食他的身体,连个全尸都没落下。 死后第二天,他重生了。 重来一世,薛琅本性不改,依旧阴险狠毒,追逐权势,谁挡他的路,就要谁的命。 只是上辈子站在他对立面的人似乎画风不对。 上辈子置他于死地的新帝费劲心思夺得皇位后将他困在臂膀之中,“如今我为皇帝,你还要追随我那不成器的兄长吗?” 上辈子将他送上断头台的清冷首辅隐忍又珍重地握着薛琅的手,“只要是你心中所想,我无不答应。” 上辈子当街砍下他头颅的将军红着脸拽着薛琅的衣襟,“你之前对我说的话,都不做数了吗?” 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废太子凶狠地掐着薛琅的脖子,“你曾说过此生都会追随我,辅佐我,兰玉,你食言了。”
第一章 奸佞重生 薛琅被判处斩那一日,京城百姓倾城而出,排在囚车必经之路等着丢菜叶鸡蛋。 有一位书生于众目昭彰之下痛斥薛琅阉党罪行。 残害忠良,草菅人命,玩弄朝堂,贪污民财,桩桩件件,高喊之声几乎字字泣血,引得周围人纷纷泪染衣襟,慷慨激昂,誓要斩杀那薛琅。 可眼看午时三刻,囚车却迟迟不来。 此时死牢看守跑上朝堂外的石阶,几乎是摔倒在门口,抖着声音喊,“不好了,薛琅,薛琅越狱了!” 此音一出,朝堂喧哗。 新帝闻景晔拍案而起,眉目阴暗,“朕不是让你们把人看好吗!废物!” “陛下,”文臣中一道温和清冷的声音道,“南方西方把守甚严,他只会往北边去。” 武臣中一人走上前去,眉眼锐利,单膝而跪,“启禀皇上,臣愿去追。” 闻景晔下了道手谕,从高处而下,明黄长袍逶迤在阶台上,他将手谕亲自交到谢承弼手里。 “一旦抓到,”新帝眼底阴鸷,神色狠诀,“就地处斩。” 整个大楚,再没人比谢小将军的马更快的了。 逃出京城后,马车驶进一条小路,车轮碾过石块在树林里疾驰,空气中都是甩鞭的爆裂声。 “我说薛公子,”驾车之人气色闲适,丝毫看不出逃命的窘迫和张惶,“你这都亡命之徒了,真能付得起我的报酬吗?” 江湖有名的采花贼范策,轻功奇高,擅易容,平日轻易不接委托,除非钱给的多。 可巧,薛琅最不缺的就是钱。 薛琅将染血的绷带丢掉,整个马车内弥漫着血腥气和药味,因为剧烈颠簸,身上的伤口很快将新换的绷带染红,他将黑色外衣披上,淡淡道,“你操心的太多了。” 虽身在江湖,范策却也对薛琅的恶名如雷贯耳,但他认钱不认人,只要钱到位,管他奸佞还是蟊贼。 咻—— 箭矢射入马车内,因为力度太大从后面穿进来后又钉在了车身上,“铮”的一声,箭尾嗡嗡颤动。 范策回头看了眼,一人策马而来,马蹄下尘土飞扬。 他面色沉重,低声道,“这么快。” 马车再快也快不过谢承弼一日千里的良驹,范策从腰间掏出几颗丸弹往后面丢去,“砰砰”两声炸响,片刻后谢小将军的马一跃而出。 “范策,”谢承弼自后面喊着,“你想被连坐九族吗!” 风声于耳边呼啸而过,范策心知这委托是做不成了,抬手从怀里掏出块玉佩丢进了马车里,仰天长叹,“识时务者为俊杰,在下告辞,江湖高远,有缘再会。” 说罢飞身上树,树影晃动,他的身形几息功夫便消失了。 没了马夫的马慢慢停下。 一匹红鬃烈马破风而来,身上衣袍被吹的猎猎作响,墨发高束,额上绑着没有任何装饰的红色额带,随着骑马之人拉紧缰绳,烈马抬蹄嘶鸣之际,如天边红云般落了下去。 “薛琅,”烈马在囚车前缓缓踱步,“出来。” 回应他的只有焦躁的马蹄和喷嚏声。 谢承弼一枪刺进帘子,马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车帘被挑起,薛琅微微抬眼,眼底无波无澜,他整好衣袖,慢步下了马车,神色平静如一潭死水。 “薛琅,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谢承弼长枪直指他眉心,“你可有悔?” 悔? 薛琅轻笑。 谢承弼眉头拧起。 此人虽卑劣,可的的确确生了一副好皮囊,嘴角破开笑容时,比那牡丹都盛国色,苍白面容上裂开一道鲜红伤口,应当是刚刚被弓箭所伤,衬得此人更是妖如鬼魅,形同毒蛇。 薛琅抬起眼皮,在牢狱中被折磨过的嗓子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我的确有悔。” 碎发之下,那双漆黑双目仍然发亮,不曾有半分暗淡,只是他微微低着头,落在阴影里,犹如一朵散发着异香的毒花,口中吐出来的,也是极其恶毒阴险之语。 “去年谢察在边关拼死顽抗之时,我该让你也去的,如此在地下还能与你父亲做个伴。” 谢承弼脸色陡然变得十分可怖。 若非薛琅哄骗先皇谢家功高震主,迟迟不发援兵,他父亲又如何会身中数箭死于城墙之上! 许多人死前都声嘶力竭地质问他做这么多恶事,夜里睡的是否心安——当然心安,他这些年从未被魇住过。 反倒是儿时逃荒连着数天吃不上饭的日子才叫他觉得如同噩梦,若非有如此手段,他的坟头草早不知几人高了。 与其自己坟头长草,不如叫别人坟头去长。 长枪抬起,红缨枪尖折射出刺目的光,看得薛琅微微眯了眯眼。 鼻息间呼出一道微不可及的叹息——他唯一可悔之事,不过是压错了皇位上的那个人。 成王败寇。 喉咙一凉,后一热,薛琅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五官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 长枪回撤,溅出一片血花,薛琅的身体直直的倒了下去,惊起一片尘土。 林中飞鸟啸叫,树林掩映着湛蓝天色,薛琅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消逝,身下血泊无声蔓延。 谢承弼秉性纯良,即便要报仇,也愿意给仇人个痛快。 若换做是薛琅,必定用残忍手段将他全家都折磨致死。 残破的尸体被破布一裹,丢去了乱葬岗,后听说又被人翻出来千刀万剐,尸体被野狗分而食之。 一代权臣薛兰玉,生前呼风唤雨,死后竟连全尸都没留不,甚至他死后数十年,还有人一听到这个名字便唾弃谩骂,再到后来,那些文世甚至以辱骂薛琅为传统,逢人便骂上两句,以示自清。 薛琅没想过自己还有重新睁眼的一天。 头痛欲裂,遍体生寒,身上盖着的不是锦被,而是一层薄薄的灰蓝色破布,他扶着头,一时间竟不知现在是何境何地。 难道谢承弼并未杀他? 可长枪割开皮肉的冰冷触感那样真实,当时不觉有异,现在想起,悚然发凉,甚至衍生出无可压抑的阵阵后怕。 他怕死,怕得很。 周遭破旧的陈设陌生又熟悉,沉重的脑子转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是哪里,他霍然坐了起来。 这,这不是…… “薛六!” 透风木门被敲得响亮。 薛琅的目光瞬间沉了下去。 他原不是京城人,七岁逃荒时死了父母,一个人来到京城,每天与狗夺食,夜里找个背篓缩着,今夜闭上眼就不知明天是否还能睁开,后来实在活不下去,就去卖身,被梁家买下后给梁三少爷当奴才。 只是这梁少爷无法无天惯了,对薛琅非打即骂,他见着薛琅第一眼问了他的名字。 薛琅垂着头,嗫嚅说自己叫薛琅。 “郎?薛郎?” “不,不是,王良琅。” “琅?”梁少爷念了一遍这个字,接着将手里把玩的玉石砸在了薛琅头上,直把人砸得头破血流,“一个贱奴,也敢用琅字,来人,把他给我吊起来。” 当天薛琅就被堵上嘴,用鞭子打了一天,差点一命呜呼,再醒来后得知自己被赐名薛六。 后来他才知道,梁少爷叫梁璐,“璐”乃美玉之意,与“琅”相通。 薛琅手握权势后,梁家一夜消失,据说是惹上了什么仇人被屠了全家,那梁少爷尸首悬于大门前,全身皮肉无一块好地,足见死前遭了多大酷刑。 木门被撞开,风雪吹了进来,一个奴才大摇大摆走进来,见他醒了,怒斥道,“你这贱奴,醒了还装死,还不赶紧去少爷跟前儿侍奉着!” 薛琅当初失势极快,前后不过几日光景,这种被人颐指气使的样子简直许久未见,他捏住那人快要指到他脑门上的手指,狠狠一掰,那人便痛的嗷嗷叫唤。 “松开松开!” 薛琅将人推开,沉着眉目,“滚。” 那上位者的凌厉气势看的那小奴才禁不住后退一步,接着懊恼自己居然被个贱奴吓到,“你等着,看梁少爷回头怎么收拾你。” 说罢捧着自己弯折的手指跑了出去。 怎么回事?怎么会在梁家?梁家早被他灭了满门,连府邸都一把火烧了。 他心神一动,起身去了脸盆边上,里面那层薄薄的几乎要结冰的水杯冷风吹动着涟漪,在那荡漾之中,他看到自己的脸。 苍白,瘦削,但年幼了不少,他抬手摸了自己的脸颊,那距耳边半尺处原本有一道不重的疤痕,是被一个死士伤到的,可现在那里白白净净,什么都没有。 一个荒谬的念头浮现出来。 薛琅猝然笑出了声。 他知道自己是个恶人,而且是个罄竹难书,万人唾骂的奸宦,那些咒他死后坠入地狱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到了最后,这重活一次的机会居然会在他的头上。 这真是,真是…… 笑声越来越大,他扶着墙壁,笑得不能自已。 没过多久,之前那个奴才便气势汹汹带了两个家奴来,他指挥着家奴把薛琅拿下,而后威风至极地带着人往梁少爷的屋里去。 薛琅安静的走着,像往常一样低眉顺眼,因为自小便没填饱过肚子,如今少年身形瘦骨嶙峋,面黄肌瘦,此刻被人推搡着往前走,跟刚刚露出那般可怖眼神的人判若两人。 兴许是多想了。 那奴才哼笑。 到了主宅,梁璐坐在主位上,深青的锦缎长袍穿在身上,手中捧着杯茶,喝了一口眉头就拧了起来,呸呸两口吐掉,朝着下人发火,“你是想烫死我吗!” 下人扑倒在地,全身都在颤抖,“奴才不是有意的。” 梁璐抬脚踹了上去,下人被踹翻后又赶紧爬起来跪好。 梁璐还欲再踹,忽然有人撩起帘子进来,他一扭头,瞧见薛琅后眯了眯眼,收回了脚,半晌后眼珠转了转,笑了,“王五,给我把茶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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