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成玄看得这样通透的姑娘,傅偏楼也生出了结交之心,自然不会拒绝:“乐意至极。” 他瞟了眼谢征,促狭地补充道:“他性情内敛,没有否定,那便是同意了。” 谢征一阵无奈,随他玩笑,冲裴君灵轻轻颔首。 “你们感情真好。”小吉女“扑哧”笑出声,“既然是朋友,日后唤我阿裴就成。等到了养心宫,我带你们四处逛逛,眼下天气不错,花开得可漂亮了!” 她一面絮絮地与他们聊着天,一面深一下浅一下地推划船桨。 轻舟拨动水流,往前行去,两侧莲叶次第展开,枝蔓交错间门,漏下绿莹莹的天光。 穿梭在其中,仿佛置身世外桃源,与所有的纷纷扰扰隔绝开来,唯剩水面与清风。 过了一会儿,裴君灵清清嗓子,哼起来时的那曲悠扬小调。 不时有小荷探出生嫩的尖角,她伸手拂过,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又一下。 傅偏楼瞧着心痒,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地摸了摸滚着水珠的莲叶。 他很久没露出过这般有些天真的样子了,好像总在克制压抑着什么,因而稳重许多。 不似现在,清甜的歌谣声中,整个人都松懈下来,烦恼忧思皆抛诸脑后;回神发现不小心沾湿了衣袖,低头懊恼地去拧。 边拧还边和师兄抱怨:“早知道就不穿宽袖了。” 长睫垂落,在雪白的脸颊上扫出一片柔软阴影。 谢征静静望着他,眼中不知不觉有了笑意。 ——养心宫,的确是处好地方。 * 悠闲的时间门没有持续太久,裴君灵才唱过几曲,荷塘就到了尽头。 小船靠岸,拨开莲叶,眼前豁然开朗。 屋舍俨然、人来人往,竟似凡间门繁华的集市一般,甚至有往地上摊块布叫卖的。 虽然叫养心宫,可处处只见瓦房鳞次栉比,瞧不出宫殿庄严的影子;花树倒随处可见,不负繁华之宫的美名。 裴君灵将船停好,先领问剑谷诸人去了歇脚之处,待安顿好后,就请他们自便。 说完自便,却转眸对谢征和傅偏楼笑道:“之前说好带你们四处逛逛,如若不累,藤萝架那边更热闹些,一起去么?” 比起休息,两人对养心宫的兴趣更大些,自然无何不可。 傅偏楼想了想,又拉上蔚凤、宣明聆和琼光,彼此介绍认识了,打算一并前往。 就在这时,一道有些尖刻的男声轻蔑响起: “你是哪个偏僻地方出来的?没眼色的家伙,也敢跟成师兄抢东西!” 紧接着,是一道温和厚重的熟悉嗓音,劝道:“许师弟,你说过了。” 又无奈地说:“这位道友……凡事要讲先来后到,此物于我有用,还望莫要为难成某。” 惺惺作态、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不是刚编排过的成玄又是谁? 傅偏楼唇角一扯,觉得万分扫兴;裴君灵也皱皱鼻子,神色一言难尽。 到底是在养心宫里起的冲突,她作为小吉女,没法不管,为难地看向身后之人。 “真是巧了,”傅偏楼冷冷一笑,“老熟人啊,不去看看怎么行。” 他率先挤进人群中,一眼就瞧见成玄那虚伪的和善笑面,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身着绣莲青衣的眼熟面孔。 一笔一划,尽管褪去青涩,他也刻骨铭心地记得。 不是当年永安镇里见过的几个,又是谁? 而在他们对面,则有两人,穿着墨黑玄衣,长发高束,腰间门系着几枚银铃。 一者容貌俊朗,眉目间门却携有刻薄之色,显得气质十分阴郁;另一者还像位少年,五官清秀,一双眼眸黑白分明、尤为灵动。 只不过后者虽然瞧着温润亲善,注视着清云宗一行人的眼神也冷冷的,开口道: “成玄道友此言差矣,宝物价高者得,我师弟拿得名正言顺,何来为难抢夺之说?” 听得此言,傅偏楼愣在原地,一时有些无措。 那个阴郁的青年,曾当了他十辈子的下属,他怎会认不得? 太虚门杨不悔,永安镇的杨飞鹏。 ——那,会将杨不悔称作师弟的,也只有……同属晚风真人座下,亲传弟子、也是亲外甥的陈不追。 他下意识低声喃喃:“李草……” 灵秀少年陡然一愣,转头看来,失声叫道:“宝哥哥?!” 傅偏楼:“……” 好的,时隔多年,他终于明白当时那个小傻子看见他就喊的“呃呀呀”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137 将倾 有几人能力挽狂澜,于大厦之将倾…… 那个称呼下意识脱口而出后, 陈不追很快意识到两人都不算小了,俊秀的脸颊微微泛红。 但他仍旧十分激动,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倒把眼前的清云宗给忘了, 几步迎上去, 支支吾吾道: “宝、谢宝、不是, 呃,谢哥……” 见状, 傅偏楼有些好笑, 说道:“傅偏楼。” “嗯?”陈不追有些困惑地抬眼。 “我的名字。道号仪景, 随你叫。”傅偏楼顿了顿,问,“你呢?” “姓陈名草, ”陈不追乖乖答道,“道号不追。” 好像重新相识了一遍,两人都露出有些恍惚的神色, 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傅偏楼、陈不追……” 听到他们的交流,一旁的成玄有些变了脸色。 一者为问剑谷的第二位天灵根修士,一者为太虚门这些年的后起之秀,他怎会不曾听闻? 一个两个,都是天赋卓绝之辈……他格外关注的存在。 正拿不稳该以怎样的态度应对眼前局面时, 看热闹的人群陡然散开一条小道,花衣赤足的娇俏少女领着一行人大步走来。 “养心宫小吉女在此。” 裴君灵正色时,别有一番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显得那张娃娃脸很有距离感。 她扫视一圈,问道:“何人闹事?” “裴道友。” 看见她,成玄眼中划过一丝热切, 苦笑着解释,“倒也没什么事,只不过和这两位道友有些误会……” “用不着惺惺作态!”始终一脸阴霾的玄衣青年紧紧盯着他,“没有误会,我便是要这样东西,你待如何?” “无耻之徒!”成玄身后的那位许师弟反驳道,“本来我们已谈好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却非要横插一脚,夺人所爱,这是什么道理?” 成玄目光闪烁了番,没有制止他,负手淡淡笑着。 显然,他心中也对此很不满,想要讨个说法。 众人这才发觉,在清云宗和太虚门两拨人的中间,蹲着一个满脸欲哭无泪的修士。 他手里攥着个布裹,拢着哗啦啦的一堆小物件,看模样,是个趁人多摆东西出来卖的摊主。 被迫成为焦点,他嘴唇动了动,自暴自弃地喊道:“我、我不卖了还不成吗!” 裴君灵冲他安抚地笑了笑,声音放柔: “这位道友,眼下的情况,一句不卖怕是解决不了。你不必怕,这儿是养心宫,我会替你做主,只需如实将方才发生的事说与我听便好。” “想必,不论结果如何。”她瞥了两边一眼,“清云宗和太虚门出身的修士,还不至于这般小气,因此记恨上人,是不是?” 陈不追率先颔首,歉然道:“本当如此。这位道友也是受了无妄之灾,劳你旁叙。” 成玄也跟着说:“为难你了,无论裴道友怎样评判,一会儿事毕,有些赔礼还望收下。” 那修士咽了咽口水,定定神,干巴巴地开口:“好吧。事情是这样的……” 他一介虞渊仙境小有名气的散修,前不久偶然所得一块金精,拿来铸器,极其契合金行修士,是难得的宝贝。 可惜他本人是水土木三灵根,用不上,便考虑将其卖掉,换些傍身之物。 恰逢养心宫大办拈花会,他也接到了请帖,想着来往修士多,其中不乏大宗门的阔绰弟子,或许能卖个更好的价钱,就打包打包身家,跑来摆摊了。 他运气不错,没等多久,便遇上了闲逛的清云宗几人。 成玄是金火双灵根,近来恰好打算重炼一下他的灵器方邪枪,缺些材料;这块金精可谓正中下怀,当即决定拿下。 奈何他们本是出来随意走走,没带多少身家,之前还花去不少灵石,有些囊中羞涩。 一番讨价还价后,那摊主终于愿意松口,眼看就要成交之际,忽然杀出个程咬金。 这位程咬金,自然就是路过的杨不悔了。 他拜在太虚门晚风真人座下,虽只是个记名弟子,修为也一般般,不能和清云宗的一帮天骄相提并论。 但他别的没有,就是有钱啊! 太虚门御诀为道,那些奇诡的咒诀可附在黄纸上,以灵力引燃,充作符箓使用。 哪怕只是一张炼气阶的符箓,关键时刻都能救命,在外千金难求。 故而太虚门弟子就没有缺钱的,灵石大把大把往外花,眼睛都不眨一下。 宗门更是一副暴发户的作态,灵丹灵器毫不吝啬,陈晚风能在而立之年成就元婴,不无这个缘由。 于是杨不悔想都不想,直接将金精的价格翻了一倍。 自古财帛动人心,尽管之前已与成玄等人谈妥,临场反悔不太得当,可这么多灵石摆在眼前,真的很难拒绝。 那散修不免犹豫。 金精罕见,但也没有贵重到那种程度,可堂堂清云宗大师兄当众被抢东西,这就关乎到脸面问题了。 清云宗一并来的几个弟子在外被捧惯了,岂能咽下这口气?当即不满。 而杨不悔也是个脾气硬的,全然不惧,说话还很难听,嘲讽对面没钱少出来逛街,丢人现眼。 一来二去,两方便发生了争执,那个脾气暴躁的许师弟差点动手。 好在陈不追及时赶到,护住了自家师弟,听完来龙去脉,不卑不亢地对峙起来。 才有了先前一幕。 “原来如此。”裴君灵听完,想了想,问道,“成道友可付过账了?” “不曾。”成玄摇摇头。 “也就是说,只是商量好,交易还未达成?成道友,虽有先来后到一说,可宝物毕竟难得一觅,若皆这般礼让,恐怕不妥。” 她的话虽委婉,意思却很明白。 许师弟一听,登时急了:“他又不是金灵根,要去做什么用?摆明了故意和大师兄作对,给我们添堵的!” “真瞧得起自己。”杨不悔嗤笑,“我不是金灵根,就用不到了?我要送人怎么说?” “你!” “好了,许师弟。”成玄止住义愤填膺的师弟,沉吟了下,退了一步,“裴姑娘所言不错,是成某冲动了。宝物价高者得,只是轻装出行,身无长物,还容我们回程去取些灵石来。”
269 首页 上一页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