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二将别无法他,只得听从柯暧的建议,回去向江衡元禀告。 江衡元听闻周琰被人带走,气得掀了桌案,怒斥道:“废物!已赚到吴〔餹願離〕国地界上,还能将他放跑?!” 二将一脸有苦难言的表情,解释道:“周琰早有准备,江上有船只暗中接应,还有那黑衣少年实在是十分厉害……” 江衡元骂道:“住口!不过一个黄毛小儿!皆是你等无能之过,还不滚了下去?!” 二将不敢吱声,连忙默默退下。 江衡元发完脾气,心中焦急思量如何挽回局面。 之前他顾忌周靖,安排周靖去瓯江操练水军,反而给了敌船可趁之机前来接应周琰。如今倒不如派快船速速渡江,先截住周琰去路,自己再率领大军重重包围,必能一举擒住周琰。 江衡元道:“速速点兵三千,命上将军陆赫为先锋,率快船拦截去路。朕随后亲自带大军接应。” “柯暧即刻动身,去瓯江请周大将军回转,以为后应。” 柯暧心中暗急,想劝江衡元不必如此大阵仗,见江衡元如此又急又怒,却不敢去触霉头,只得领命而去。 · 江上,明月高悬,风平浪静。 周琰方才在舟中坐下,便捂着胸口闷咳,咳得五脏六腑都几乎翻倒出来。 少年本提着刀站在舟外,以防万一。看更多,精品雯雯来企,鹅裙义雾而,尔期无吧椅听见周琰咳嗽声,便立刻放下刀冲到周琰面前,给他倒了一杯水。 周琰抬眸,看到少年关切的眼神,连忙避开他的眼神,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悄悄将满口腥甜都咽了下去,习惯性说道:“没事……咳。” 他看到这少年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胸口闷得慌,手按着桌子试图借力起身,去船头吹吹风。 他刚要起身,一只温热的手便覆盖在手背上。 于是,周琰的手便被少年有力的手按在桌上,起不了身。 周琰仿佛被滚烫的开水浇在手背上,想要立即收回手来。然而少年的手指看似纤瘦,却有力得像鹰爪控制住猎物一般,使他半分动弹不得。 周琰心下大骇,紧紧盯着自己被按住的手,蹙眉问道:“何事?” 少年望着周琰,虽看不出表情,满眼的委屈却能溢出来将周琰淹没,他的嗓音低低的,倒像被欺负了一般,委屈巴巴地对周琰说道:“你骗我。” 周琰扯了一下唇角,习惯性想要用微笑缓解这分尴尬,却是半点都笑不出来。 他一向爱笑,对谁都笑得出来,哪怕是上一刻还要提刀来杀他的刺客,他也能笑眯眯地拾起地上的刀还给别人。 但唯独对眼前这个人,他一点也做不到。 如果没有他经常做的那个梦,如果没有见过那个话本,如果眼前这只是一个平常的少年,周琰此时应该会笑一笑,把少年拉过来哄一哄。 可眼前这双琥珀色的眼睛,曾太多次出现在他的梦里。 眼前的少年在梦境中的种种行径,都深深映在周琰的脑海中。如蛆附骨,挥之不去。 …… 周琰总是做同一个梦,梦里,他躺在一张金丝帷幔的大床上,手足都被金链锁缚。 一名少年衣衫半褪,将他禁I锢在怀里,低头轻吻。 少年的语气温柔暧I昧,却一字一句都令他毛骨悚然: “先生,你跑不掉的……怎么如此不听话呢?” “这一次,该怎么惩罚你好呢?先生选一个,我都听你的。” “不说话?是都想要吗?” 周琰的浑身不着寸I缕,又被禁锢在床上,唯有偏头闪避,抬手抵住少年的胸膛往外推,脚下乱踢,锁在脚踝上的金链如映着阳光的清波,锁链声如水一般,当啷当啷响成一片。 少年俊美的脸上,勾起一丝令人遍体生寒的笑意,擒住他挣扎的手腕举过头顶按住,将人压入深深的阴影里。 …… 少年的笑容,看似天真热烈,却残忍而不自知,夜夜在噩梦中纠缠不休。 他的亲吻与爱意都看似温柔缱绻,一颗心却冰冷如霜,任凭周琰如何绝望挣扎,泪流满面,他都不带一丝动摇。 梦中的绝望和恐怖震慑心灵,周琰有时很难区分现实与梦境,醒来时总是冷汗淋漓,久久不能平复。 周琰又不能教人看出来,更不能拿梦里的一切来衡量眼前的人。 可他不是圣人,还是做不到对梦里那个恶人“一视同仁”。能克制住不扇两巴掌,和他维持表面的平静,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温柔。 多年来,萧玄信任周琰,还让他教少年读书。 周琰常常是梦里在少年身|下衣不蔽体,落泪低吟。醒来时衣冠整肃,还得面不改色地教他诗书礼易。 周琰想过逃开,可眼前人却与梦中人迥异,乖巧懂事委屈落泪,求他多教导自己。想留下,可他与梦中人同一个名字,同一张脸,同样的出身。甚至,少年对他笑时,总是露出两颗虎牙、歪歪脑袋、眨眨眼睛——是一种和梦中人同样,看似天真热烈的笑。 眼下,少年又歪了歪脑袋,疑惑地看着周琰,问道:“先生,你怎么了?脸色不好。” 周琰心道,还不是因为你。 但周琰时常告诫自己,要将现实和梦境区分开来,不能将梦里的情绪牵扯到现实,伤害无辜。于是他强行平复了情绪,动动自己的手指,示意少年把手松开。 并且十分严肃地告诫少年:“不可随意触碰他人的手。” 少年望着他,似乎不解地皱了皱眉,委屈说道:“方才那人碰了你。” 少年不但不松手,还把周琰的手握得更紧。 周琰被少年的手捏得浑身汗毛倒竖,细细想了想,方才意识到,少年在说柯暧刚才在亭上拉自己的手。 周琰一本正经地耐心教导少年,说道:“那是我朋友。” “你不应该如此随意触碰我,懂了吗?”
第9章 浓春海棠 少年已久一脸不解,问道:“为何?” 周琰十分无奈。 少年太喜欢刨根问底,又往往不能理解他话中的意思,以至于从个小土豆那么大开始,就总是缠着他他说“先生,为何?”“先生,我还有一点没懂。”“先生,你别回去,住我这里,我还有好多没明白。” 这些年让他头疼不已。 周琰含糊地回答道:“你长大了,要学会自己理解大人的话。不要总让人嚼碎了喂你。” 听问“嚼碎了喂你”几个字,少年的眼里溢出星光来,将桌上一盘樱桃往周琰跟前一推,说道:“先生,‘嚼碎了喂我’。” 周琰觉得少年大约是脑子有病,恨不得给少年一巴掌。 他平日里对人也算十分礼貌又有耐心,但看着眼前这个人,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心里闷得慌,手又被少年摁在桌上动弹不得,终于忍无可忍,问道:“殿下,你到底想做什么?” 少年认真地望着周琰。 他从未见过周先生这般模样。 周先生一向体弱,肌肤没有半点血色,像是冰雕雪砌的神仙一般。今夜里双颊绯红,像是冰雪中盛开了一片海棠。 三千冰雪为肌骨,一片浓春醉海棠。——教少年浑身血气翻涌。 这一片海棠令千万人沉醉迷恋且不自知,且最不解风月。因此少年回答得十分诚实:“你和别人能做的事,我都要做。和别人不能做的事,我也要做。” 周琰汗颜。 这少年是萧玄的独子,从小在战乱中丢失,又早早丧母。十年前萧玄把他寻回来后,大家都觉得这孩子甚是可怜,于是有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他。 包括周琰,想到十年前那个赤着脚丫子穿得破破烂烂,脏兮兮的小手掰开野狗的嘴,抢出一块带血的人骨啃的孩子,常常也就勉强自己忍下他了。 但大约是六岁之前便饱尝战乱,不得不以抢掠为生的缘故,少年对很多东西表现出不可理喻的占有欲。 尤其是他认为属于他的人和事物,宁可毁了也不给别人碰一下。 比如,他碗里的食物,别人想碰一下,他就是跳起来打一架、把碗都一起摔碎了,也绝不给人分享一口。又比如,这个死脑子的孩子一直认为,先生负责教导他,就是属于他的,别人都不可以碰。 眼下,周琰觉得他这个要求十分荒唐,无理取闹。 但眼前这个人得不到的事,总是纠缠不休。 于是周琰只好对他说:“就只拉了一下手。” 少年的五指一收,将周琰的手握在掌心里。 周琰无奈,只好随他。 少年垂着眼眸,仿佛抚摸自己珍藏的宝物一般,小心翼翼、仔仔细细地,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掌心里玉长纤瘦而柔软的手,捏过周琰的指尖、指腹、每一处关节、手心、手背……仿佛想把周琰每一处的掌纹都深深地记下来。 周琰强忍不适,被他摸得毛骨悚然。好像被收着利爪的猛兽肉垫摩挲着,掌心痒痒的,酥麻的感觉顺着指尖蔓延全身,一阵阵想要打颤。原本冰凉没有温度的手,也被他捂得滚烫,掌心湿热得沁出汗来。 最终,周琰忍无可忍,随口喊了一句:“吴军追来了!” 少年正对着周琰的手玩得入神,闻声本能地握住放在手边地刀,就要起身。 周琰笑了笑,可算从少年手中脱身,趁机起身走到舱外去了。 少年此时方才反应过来,怅然若失地望着自己的手心。 周琰站在船头,垂眸看看自己被揉得通红的手。若非逃得快,只怕能给少年连骨头都给捏碎。 船靠了岸,周琰和少年方才上岸,便听闻船上负责哨探的士兵匆匆来报,吴国派兵追赶,人数众多,且已十分逼近。 周琰问道:“是何人带兵追赶?” 士兵回答道:“是吴国上将军陆赫。” 周琰正要吩咐应敌,却被少年不由分说塞进了一辆马车里。 周琰坐在车上,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江上近在咫尺的追兵,欲言又止。 “你不必管任何事。”少年将周琰按回车里,转头吩咐车夫,“直望处州城去,不许停留。即便国师让你停车,也不许停。” 周琰:“……” 果然小孩子越长大,越不听话。如今这般叛逆,都要骑到他头上了。 车夫听了少年的话,立刻马不停蹄,驾车左转抄一条近道小路,奔处州方向去。 周琰听话地放下车帘。 倒不是他真的有多听话,而是不得不听话。 此刻他终于是一个人了。 周琰坐在车中,捂着胸口,人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大口大口地呕出鲜血,血淋了一车。 · 江岸上,少年翻身上马,见追兵渐进,抬手将覆在脸上的假面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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