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太医比了三根手指。 “三……”裴觉望着姚太医比的三根根手指,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方才颤声问道,“月?” 姚太医点点头。 裴裴觉沉默了。 良久后,他深吸一口凉气,问道:“就没有其他办法?” 姚太医将药瓶收好,摇摇头:“若有其他办法,就不用你我如此商量了。” 裴觉蹙眉,说道:“这是如今救他醒来之法,可也是一张催命符啊,教我如何能……?” “裴参军。”姚太医道,“他的身子,要慢慢养好,本是天方夜谭。十几年里,每日咽下十几碗苦药,还日夜受病痛折磨,如此强行吊着一条命,其中痛苦本不是常人所能想象。” “此时若不能拿定定主意,再拖下去,这唯一的办法也无用了。”
第10章 大江奔流 周琰醒后,找了个借口将萧征易支走,方才觉得自在一些。 虽然他时常与自己讲道理,梦里那些与眼前之人无关。但他本能地甚是不喜与萧征易相处,每一刻都觉得不自在。 萧征易走后,周琰向裴觉问道:“殿下为何会来?我不是早安排了人接应?” 裴觉回答道:“您临走时安排楚将军接应,当时只见楚将军身边一少年戴着面具,我们根本无人知道他是殿下,只道是一个暗卫。” 周琰沉默了片刻,阖眼道:“随他罢。” “下官也知道,这些年您实在不容易。”裴觉将周琰那一瓶子药递回他手中,黯然道,“可也不知这样做对不对。” “不关你的事。”周琰将药接下,收入衣袖,说道,“从我吃下第一颗药起,这就是我自己的选择。” “你去召集众人,我有事宣布。” 裴觉领命而去。 周琰许久没有如此正式地召集众人议事,想到是病后第一次与众人相见,特意沐浴更衣,穿戴得整整齐齐。 会上,周琰将目前局势与众人分析商议后,宣布道:“我决定回京养病。” 裴觉听闻,感动得眼泪都快落下来了。这位令他一直以来总是照顾不好自己、令他放不下心的国师,总算说出了一番令他欣慰的话。 众人听闻,都互相点头,感动道:“您确实需要回去好好休养。” “保重身体要紧……” “您可总算是想通了……” 众人正七嘴八舌地交口赞成,忽然有一名将军站起身,说道:“岂可因一人而废国家大事?!” 众人一时噤声,目光都望那名将军身上看去。 起身之人名叫邵潜,是萧玄的一员爱将。萧玄身边本有八员上将,自创业起兵之时便生死相随,龙泉一战,八员上将中战死七人。唯有邵潜一人冒死救驾,冲出重围。 因担心周琰退敌无将,萧玄便连邵潜一同派给了周琰。 邵潜看着周琰,义愤填膺地说道:“国师,末将并非针对你。但是龙泉一战,死伤惨重,连陛下都身受重伤。身为人臣,就应该给陛下和死去的将士们报仇!” “明明能打,为何要退兵议和!这是何道理?!” 周琰平静地解释道:“邵将军,你也知道龙泉死伤惨重,陛下受伤,梁国西北、西南都有蛮夷虎视眈眈,等待时机,我大军岂能在此与吴国胶着?” 邵潜说道:“我身为大将,岂能不知利害?正因为四处都有蛮夷虎视眈眈,才更要一举歼灭吴国,才没有后顾之忧。否则西南、西北有蛮夷,东南又有吴国,岂不是四面受敌?” “国师,你身体不好,是该回京养病,那也不该因你一人之故擅自退兵!给末将一万精兵,末将定能打到金陵,踏平江东!” “你……咳咳……”周琰捂着胸口,咳得半天说不出话。 裴觉连忙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周琰。 周琰咽下一口水,直摇头道:“不许。” 邵潜暗暗咬牙切齿,在地上狠狠跺脚。 周琰不再理会邵潜,起身道:“传我将令,不得擅自出兵,违令者军法从事。” 周琰平日一向耐心,有人不解的决定或计策时,他都会耐心解释。只是大病初愈,他也无心力与人争执,径直起身离开,带着裴觉登上处州城楼。 城楼上,晚风微冷,新月初升。 城里,行人暮归,老幼偕行,一派宁静景象,与一月之前迥异。 转头看城楼前,垂杨依依,极目处是大江奔流。 “报仇?怎么报仇……咳……”周琰望着原处奔流的江水,心中的情绪压抑不住,倚着城墙,自言自语地说道,“八十五万精锐尽皆覆没,不止边境蛮夷窥我中原,便是国内,也不知道多少人在观望意图谋I逆。国库支不出钱来,粮草已断。至今我也无法可想,去何处报仇?” “莽夫说话不过脑子,您不要太放在心上。”裴觉说道,“邵潜那是糊涂话,你的决策众人无不心服。” “就说这一番处州之行,可谓险象环生,最后总算有惊无险。多亏您总是胜券在握,让我们安心。” “方才失态了。”周琰转头对裴觉礼貌地笑了笑,请裴觉一起在城楼上的石凳坐下,说道,“我哪里有胜券在握?这般处境,每一回下决定,都是万分之一的把握都没有。” 裴觉惊讶道:“可是你总是沉着冷静,还笑得从容,仿佛一直都成竹在胸。” 周琰凑到裴觉耳边,笑着轻声说道:“小裴,嘘,其实我都是装的。” 裴觉瞪大眼睛。 “那种情形下我不假装成竹在胸,谁敢相信我?”周琰继续说道,“每一步都是棋出险招,我现在还觉得后怕呢。咳,咳咳……” 裴觉转头望着周琰,说不出话来。 周琰在众人心里是神一样的存在。可其实他也是人,岂能果真毫无畏惧,事事都成竹在胸。只是他不仅不能倾诉半分,甚至还得反过来安其他人的心。 他比自己想象得还要艰难百倍,承受的压力与煎熬,并非自己所能想象。 裴觉沉默良久,说道,““国师,我倒是希望你能多像方才一样,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就算是骂人也好。” 周琰微笑道:“谢谢小裴,我下回学着多发发脾气。” 裴觉不禁被逗笑起来,心里又觉得酸酸的。 哪里有人发脾气是需要学的,有人竟是隐忍太久,竟连发脾气都需要学了。 裴觉道:“大梁的皇后发个脾气怎么了?” “小裴,你说什么?”周琰惊讶问道,“我们梁国还有皇后?” 裴觉愣了一下。 萧玄知道他嘴严,时常和他说一些无处可说的心里话。 而且“周皇后”这个外号,除了周琰他自己不知道,萧玄的很多心腹都在背后偷偷叫的。 裴觉这时惊觉自己说漏嘴了,连忙转移话题,说道:“此番退兵议和,陛下还不知道。不知何时去回陛下?” 周琰答道:“我想明日就去禀告此事,陛下会同意的。” · 还不等周琰去萧玄面前将情况说明,早已有人连夜奔到昭灵宫,对萧玄告状。并说道: “陛下,周琰在处州城本可以杀江衡元,却放走江衡元。几番取胜,不肯乘胜追击,反而瞒着陛下议和,还要先斩后奏。” “如今又当众装病,说要回京休养,这分明就是在养寇自重!” “吴王江衡元本是他的表兄,吴国大将军周靖又是他兄长,他分明是想投敌买国。” “如此罪状重重,不治罪难以服众。” 萧玄看了看眼前跪着星夜奔驰赶来的赵、何二人,问道:“那么,你等的意思是?” 其中一人答道:“就该拿他下狱严审,治他卖国通敌之罪。”
第11章 晓风残月 何大人的话说出来,连同行的赵大人都震惊地看了他一眼。 这话可真敢说啊。 萧玄自从与周琰相遇,十三年来,把周琰捧在手心里怕碎了,含在口中怕化了。有什么好的都给周琰,别人说周琰一句都说不得。 要拿周琰问罪,用脚趾头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萧玄指了指何大人,叹了口气,说道:“朕现在经历了一番大起大落,心里慈悲了,不比从前。要是在从前,才不和你们讲这番道理。” 他一向暴脾气,若是换作从前有人敢说周琰,他是要提剑直接杀了的。 只是时至今日,他方才兵败过后,不愿伤害手下大臣,更不想给周琰惹来不优之议。 何大人悄悄与赵大人互相对视一眼。 萧玄说道:“何卿,当日在这里。那一日下着雨,不知你还记不记得。若不是他及时赶来,你觉得如今自己在哪里?” 何大人连忙说道:“陛下洪福齐天,自然也会平安无事。臣只知道追随陛下。” 萧玄说道:“朕知道你们之中有人,素日里便不喜欢他。他虽看着娇气,有时对你们严厉了些,心里对你们却都是极好,处处为你们着想。许多事都是他扛着,才落不到你们头上,你们自己难道不知?” “朕不再回京去了,日后你们之间的事,也不能调停。真怕看到你们不能一心,反而自相残害。今日你二人来说这些话,朕更觉得担忧,对你们放心不下。” 何大人还要说话,只听有内侍向萧玄禀报:“国师来了。” 萧玄挥了挥手,示意何大人退下,连眼神都没再给一个,对内侍说道:“快请国师进来。” 周琰站在门外,只见何、赵二人灰溜溜地从里面出来。他只看了一眼二人,没有说话,跟随内侍进了殿内。 刚一进门,便听见萧玄责备的声音:“如何来得这般早?” 周琰进门跪下:“参见陛下,臣打扰陛下休息了?” “此处没有外人,国师何必下跪?”萧玄亲自起身扶周琰到身边坐下,说道,“你身子不好应当好好休息,天明再动身前来不迟。” 周琰笑了笑。 萧玄转头看着周琰身后的裴觉,说道:“这都得骂小裴,朕如何嘱咐你?你如何由着他胡闹。” 裴觉一脸有苦难言,答道:“这次是臣疏忽,下次一定注意。” 周琰笑道:“小裴阻拦过,是臣坚持要此时来的。” 萧玄上下打量一番周琰,关心地问道:“昨夜又没睡好?” 周琰心虚地笑了笑,转头一个劲给裴觉递眼色,裴觉却如同没看见一般,回答道:“国师昨夜里睡不着,故而天不亮就来了。” 周琰认命地闭上眼,预感到要大事不妙。 萧玄挑眉,说道:“正好,朕昨夜也没睡好,国师过来一起睡会儿。” 裴觉笑着点点头,说道:“那臣去门外守着,不让人打扰。” 裴觉立刻转身出去,命人关好门。 周琰过去虽也时常被萧玄要求留宿,但大多时候留宿宫中,并不睡在一处。也不是没有过和萧玄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候,只是那时他尚未成人,被当个娃娃抱着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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