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琰微微眯起眼眸,双眼眯成一个细长而优美弧度。卷翘的长睫下,溢出的无限熠熠星光。 他勾起唇笑了笑,问道:“明之……我们算朋友吗?” “虽然我们认识不久,但是这一月以来相处,我真心欣赏更敬佩你。”柯暧在周琰身旁坐下,认真回答道,“我早已经把你当做朋友了。” 周琰转头看着柯暧,问道:“那发生了何事,你为何瞒我?” “我……”柯暧有些心虚,支吾问道,“我如何瞒你了?” “方才你出去了,回来就有些心不在焉,你一定有忧心之事。”周琰醉意朦胧,懒懒地靠着栏杆,说道,“你屡屡悄悄地看我,看似有些为难,我都看在眼里……既是朋友,你为何有事瞒我,不愿意说出来……让我听听,为你分忧?” 柯暧望着周琰,叹了口气,说道:“观玉,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可是走到这一步,迟早都得对你说的。” 周琰问道:“有什么事?” “我知道你不会答应。可你若是不答应……唉!”柯暧蹙眉说道,“如今真是左右为难。” “其实我心中猜到了……是不是江衡元又要取我性命?”周琰说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们骗我过江来,根本不是为了议和,是为了杀我。” “观玉,你喝醉了。你可别这么想。”柯暧说道: “这些时日你也看到了,我主对你一片真心,怎会杀你?那一日的刀斧手是有人私自主张,我主若要杀你,为何当时喝退了他们要等到今日? “再说,你尽管放心,我柯暧虽无甚才能,但也一定竭尽全力保护你平安无事。” 周琰勾起唇,绯红的脸颊上,印着两个浅浅的梨涡:“明之,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柯暧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揪了起来,架在炉火上反复炙烤。 一面是君命难违,一面是周琰全心全意的信任。 眼前一会儿闪过方才江衡元的命令,一会儿是徐、潘而将带领的人马和绳索,一会儿又回到白沙亭上,周琰毫无防备地靠在他身边,说在他身边就放心了。 “观玉……如果,我是说如果,”柯暧暗暗攥紧了衣袖,看着周琰问道,“如果我主,还有我,我们都希望你能够留下。你会考虑考虑吗?” 江风习习,将周琰额头的碎发拂乱。周琰抬手,五指随意地梳过长发,慵懒地问道:“明之,怎么问起这个来了?你若是舍不得我,以后来梁国看我,我定会欢迎。” 柯暧在周琰身旁坐着,抬头望一眼中天高悬的明月,亭下奔腾不息的江水,低头看一眼身边半醉半醒的人,深深叹了一口气。 周琰看看柯暧,又转头跟着他的目光去看看亭下一江明月,忽然问道:“明之,江边是不是有伏兵?” 柯暧心虚道:“哪……哪里有?” 周琰道:“岸边都被围起来了。” “……”柯暧倒吸一口凉气,向江边看去, 原来是徐、潘二将沉不住气,一个时辰才刚过半,便把江边围住了,气势汹汹地带人人马向白沙亭上奔来。 “明之,咳……”周琰回头问道,“我把你当做朋友,你却为何加害我?” 他的眼眶红红的,语气间尽是被挚友暗算和辜负的委屈。 看到周琰如此,柯暧仿佛被一把刀捅在了胸口,呼吸都为之一窒:“我……” 周琰问道:“明之,你可记得当初怎么答应我兄长?你说要保护好我,完完整整把我送回去。” 柯暧怔住了。 “今日之祸,定是因你没有听我之言,将我们约定之事都告诉了吴王。他一向多疑,如今怎么可能再放我走?”周琰望着柯暧,语气中却没有责怪之意,还是如平日里一般温柔: “不过明之,我还是很欣慰。我本是外人,你出卖我是理所应当,还好你不曾出卖我兄长,没把那一日江上相遇的事说出去。否则连累就兄长,教我心中不安。” “你误会了。”柯暧沉默了一会儿,支吾地解释道,“并非你想的那样,我没有把你当……” “明之,我都已明白了。”周琰坐直了身子,望着柯暧平静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能教你为难。想必你是了解我的,我与我主患难之交,誓死相随,决不会叛国投吴。” “你把我绑了回去吧,任凭江衡元要杀要剐,只要不连累你便好。” 虽到了如今这般处境,又受了辜负,可周琰的语气中还是没有半点愤怒和责怪。只是一如往常的温柔中,带了一丝委屈。 可周琰越是温柔不责怪自己,甚至到了如今这种地步还在为自己着想,对自己表示理解,柯暧心中越是充满了负罪感。 听到周琰的话,柯暧的心头一阵一阵闷痛。他倒宁可被当头痛骂,也好过如今这般,周琰的一字一句,都像千斤重担压在他心上,教他喘不过气来。 “罢了!我拼得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柯暧站起身,拉住周琰的手,说道,“你在此稍等,我去支开他们,派船连夜送你回梁国去!” 周琰怔了怔,望着柯暧问道:“若放我跑了,你如何交代?” 柯暧避开周琰的目光,转过身去说道:“虽然这样说对我主不忠,但我知道你定不愿意叛国,到时若我主也劝不了你,我岂不是害了你一辈子?那我这一生也良心不安。” “我跟随周大将军多年,他教我做人,”柯暧指了指自己的心,说道,“先要过得去良心这一关。” “明之,谢谢你。”听到柯暧提起周靖,周琰站起身来,他摇摇头说道,“我不能连累你。” “来不及了!”柯暧眼看徐、潘二将已近,从衣袖中掏了一块令牌匆匆塞进周琰手中,说道,“我拖住他二人,有我令牌可在军中通行无阻,你趁此时速速离去。” 周琰不动声色地将令牌推回柯暧袖中,低声道:“明之,谢谢,我心领了。” 柯暧一惊,回头望着周琰,蹙眉道:“观玉,你这是何必?!” “周国师!”徐、潘二将大喝一声,已大步走上亭来,身后百名荷戟之戈的甲士立刻将白沙亭重重围住。 柯暧暗暗地握紧周琰的手。 徐干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周国师,我主想请你过去谈一谈。” 周琰不动声色地垂眸看了一眼徐干腰间的绳索,微笑道:“叨扰已久,我该回去了。” 徐干转头和潘华对视一眼。 二将互相一点头,持刀便望周琰砍去。 “铿——!!!” 只听得头顶一声震响,周琰手按腰间的长剑还未来得及出鞘,二将竟然被一阵罡风掀飞了出去。 周琰看了一眼狼狈摔于地上的二将,再回头一看,不知何时,身边竟然站了一名少年。 少年一身墨色的箭袖长衫,腰间束着革带,身姿挺峻。他栗色的长发微卷,脸上戴了半张黑色面具,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对上周琰的视线,眼中冰冷肃杀之气一瞬变成一湾澄澈的溪流。 上一刻,还是一头喋血的狼崽。 下一刻,犹如一只乖巧的白兔。 周琰心中一惊,脸上不动声色,只是暗暗把按在长剑上的手放了下去。 那少年手中持一柄环首长刀,拦在了周琰面前。刀锋上鲜血未干,寒芒逼日,势如吞鲸之兽。 周围上百名全副武装的甲士,都惊得后退几步,握紧兵器谨慎与之对峙。
第8章 衣衫半褪 柯暧也吃了一惊,转头看了看周琰,却见他也是一脸惊疑。 于是柯暧未曾怀疑此人是周琰安排,暗暗猜测是萧玄派了人前来接应,心中倒巴不得周琰能安全离去。 可是在吴国地界上,又是孤身在重围之中,要全身而退谈何容易。柯暧暗暗为周琰捏了一把汗。 少年持刀将周琰护在身后,下巴微抬:“一起上?” 二将一挥手,身后士兵一齐冲上亭来。 少年已久微微眯起眼眸,手中的长刀抬起,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道残影。 手起刀落之间,地上已倒了一片人。 徐干、潘华没讨着人多的便宜,各自身上都挨了一刀,兵器也被打落在地上,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 二将看看少年,再看看被打得满地呻I吟的上百甲士,只是捂着伤口后退,连掉落在地上的兵器都不敢去拾。 周琰似乎道这时才慢悠悠地回过神来,对少年说道:“不得无礼。” 少年冷冷地瞥了一眼被打得满地找牙的手下败将们,将举在手中的刀慢慢放了下去。 方才柯暧怕刀剑无眼,故而一直拉着周琰的手,以防有意外,二将见少年收了刀,这才有间隙得以望少年身后看去,以为柯暧挟持了周琰,对柯暧喊道:“柯参军,擒下周琰,此人便不敢造次!” 柯暧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把刀已经架到了脖子上。 原来是少年听闻二将的话,早已顷刻间调转刀锋。 柯暧瞪大眼睛,吓得松开拉着周琰的手,一动不敢动。 周琰有些醉意,他踉跄着上前一步,将少年手中的刀按下,说道:“柯参军是我朋友,休要如此。” 少年伸手想要堵他一把,却被他侧身躲开。 少年默默收回手,冰冷的目光审视了一番柯暧。 柯暧浑身都僵住了,仿佛有千万道锋利的冰棱,刺在自己浑身上下,要生生将自己扎I穿。 如果目光有形,柯暧觉得自己现在已被人千刀万剐。 好在少年最终还是听了周琰的话,默默将刀放下。 柯暧长舒一口气,求助地看向周琰。 周琰拉着柯暧,或者说是几乎靠柯暧搀扶着,绕过少年,将柯暧“护送”到徐干、潘华二人的身边。 他安顿了柯暧,又垂眸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兵器,俯身将地上落的一把刀拾起来,双手递还给二将,欠身说道:“不劳远送,我告辞了。” 二将皱眉看着周琰,迟疑了片刻,将刀一把接了过来,收入刀鞘中。 周琰礼貌地和吴国诸人作揖告了别,方才转身走下白沙亭。 少年提刀紧跟着他,一手虚扶在他腰后,又不敢触碰。 周琰踉踉跄跄,一脚踏不稳船,最终少年还是没忍住伸出手,将他扶了上去。 二将不敢靠的太近,带兵追至江边,望着江上远去的船只,问柯暧道:“柯参军,是否立刻派船追赶?” 柯暧说道:“水军正在随周大将军在瓯江操练。以我等这些人,恐怕派船追上去,也不是对手。” 二将问道:“陛下三令五申必须抓住周琰,如今放周琰走了,如何向陛下交代?” 柯暧道:“梁国有备而来,我等毫无准备贸然追击必定吃亏,还是先去回禀陛下,请陛下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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