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索许久,还是难以抉择是不是该把这些事告诉你,”虞九阳松开连洲的手,神情严肃地朝连瀛抬手施礼,歉声道,“我明知这些事于你有害无益,可我心中有私,仍想为凤渊求一线生机。”
连瀛放下手,眸色沉沉道:“你不必如此,我是祁凤渊道侣,救他是理所应当。”
虞九阳抬起头:“可你们已不是道侣。”
连瀛脸色变了一瞬,虞九阳继续说:“三年前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两人对视,连瀛在这种沉默中感到可笑,为什么三年前的事谁都能问上一句,而偏偏他这个当事人什么也记不得?又为何谁都要问他三年前发生的事?三年前发生什么,连瀛根本不在意了。
“看来你已经知道凤渊渡天劫失败的事了,”虞九阳见连瀛反应判断道,“那倒容易解释了。”
连瀛站直了些,视线落到连洲身上,连洲眨着眼睛和他互望,那神情里没有一丝惊讶。
原来谁都知道祁凤渊渡天劫失败而身陨,只有连瀛不知道,倘若不是命契线断了,倘若不是连瀛进了祁凤渊识海,或许等到祁凤渊魂魄消散,连瀛也不会有知晓这件事的一天。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们是最亲密的人,连瀛该是第一个知道祁凤渊所有事的人才对,这般显得连瀛像是个与祁凤渊毫不相关的人。
连瀛心底生出厌恶,既是对虞真和连洲的,也是对祁凤渊的,更多,还是对自己的。他压下情绪,说道:“虞真,祁凤渊渡劫失败,大阵会再度降下天雷提召新的人选,你——”连瀛顿了顿,还是道,“也是渡劫失败了吗?”
“我……”虞九阳低头,轻轻地拍连洲手背几下,连洲的手才略微松了些,虞九阳对连瀛继续道,“我不是,我正要和你说此事,凤渊渡劫失败后,大阵并没有再降下天雷——”
“那此时的封印大阵是谁在维持运转?莫非大阵被破了?”
虞九阳摇摇头,并没有计较连瀛打断他的话,他微微笑道,“是因为我,大阵才没有降下天雷,”在连瀛审视的目光里,虞九阳解释道,“此时维持大阵运转的,不是人,而是一样东西,这样东西你也熟悉——是阿欠的遗物,九弦琴。我把九弦琴放进了白玉棺里。”
连瀛眼露诧异,其一是九弦琴十分巧,正归槐城所有;其二更巧的是,此琴同样是连瀛母亲的遗物,只有连瀛才知道这张琴在什么地方。
“这张琴是你偷的?”思虑了会儿,虞九阳偷琴的可能性并不大,连瀛忙改口道,“那便是祁凤渊拿走了。”
虞九阳抿了抿唇,不再对此事作更多解释。话题一转,虞九阳说起了阿欠:“九弦琴在封印大阵里,阿欠的神魂受此影响颇深,魂力日渐衰弱,解决阿欠并不是难事。”
连瀛脑海浮现出秘道里虞九阳掐着宋平澜脖颈的画面,虞九阳制住阿欠确实不是难事,于是连瀛心里更加疑惑:“那你为何迟迟不动手?”
虞九阳完全不必等到祁凤渊进锦衣城才动手,祁凤渊见到虞九阳,不过是徒增伤怀。
“因为,”谁知虞九阳却对连瀛说:“我一直在等你来。”
“祁道长,你知道虞道长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解决阿欠吗?”
祁凤渊看过去,宋天章等在阶下,一脸忐忑不安,他道:“你知道为何?”
“我也不知道,”宋天章绞着袖摆,“我想,也许虞道长是因为我?我也不确定。好几次,阿欠操纵我娘出现在虞道长面前,虞道长可以杀了我娘的,可我、我真的没办法看着我娘在我眼前被……”
虞九阳曾有杀宋平澜的机会,却没有动手,在秘道里祁凤渊看得分明,虞九阳是因宋天章在场才没有下死手。杀死宋平澜虽不至于完全诛灭阿欠,可对阿欠本体也会造成一些伤害,虞九阳本不该心慈手软的。
“这正是阿欠的目的,”祁凤渊柔声道,“阿欠附在宋小姐身上,在师兄面前却毫不抵抗,不管是师兄杀了宋小姐,抑或是你出口劝阻师兄,这都会成为你们的心头刺。似你这般进退两难,这才是阿欠乐意见的。”
阿欠操纵人心,也擅诛心。
“虞道长也说过这样的话,他叫我不必介怀此事,我……”宋天章捂着脸,肩头明显的颤抖着,竭力维持冷静道,“祁道长,我常常想,虞道长是对我有所愧疚吗?他是不是认为他成了我的恶因,所以要对我负责?不管是法场救我,还是送我回锦衣城,又或是自刎开场限制阿欠,甚至是放过我娘……他这是在弥补我,是吗?可他用不着为了锦衣城做到这种地步的,我从来没有怪过他啊。”
祁凤渊沉默着,眼前的宋天章变化很大,不复在象山所见那般坚韧纯真,那些烦恼忧愁总是围绕着她,因此她总是落泪、难过、又不舍。她想得许多,心中既通透,却又犹豫不决,她没办法和这些事来个一刀两断。
宋天章很痛苦,死前痛苦,没想到死后依旧痛苦着。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正是如此。
祁凤渊想了一会儿,放缓声道:“他不是弥补你,他是在弥补自己。如同你认为他用不着把锦衣城的事担在肩上一样,你也不必将师兄的作为看待成是自己之故。”
“对哇,”赵远跳下台阶,不轻不重地拍着宋天章肩头安慰道,“这位姑娘,这乞巧针尚有七孔之多,线穿过哪头便是哪头,讲的就是个‘快’字,哪来那么多原因呢?我看呀,有情人间最忌讳猜忌,什么愧疚不愧疚都是你自己想的嘛,说不定不是呢?你若真这么想知道,不如直接去问那个、那个什么道长?”
宋天章侧身避开他的手,背着人擦掉了眼泪,对赵远摇头:“你误会了,我和虞道长并不是那种关系。”
赵远收了手,压低了声音:“我都晓得,小姑娘不用害臊。”
宋天章眼睛乱眨几下,放弃与赵远继续争辩。她长叹一声,抬手指向前方:“那是天母阁中最亮的明珠,名为灿阳。”
石阶长梯回旋,他们正身处一层的正中央,举头向上望,有一颗硕大的明珠嵌在顶部。
“灿阳一旦被取下,天母阁中所有的明珠与灯将不会再散发光亮,到那时,那些黑影便能轻易潜入天母阁,”宋天章收回手,眸中光辉闪烁,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灿阳温度极高,直接触碰会灼伤魂魄,我们不能硬夺,只能巧取。”
“我来,我来!”江逐火连跃几阶,跳到了祁凤渊身旁,“让我来吧!”
江逐火笑得灿烂,好似这是一场游戏,全然不懂其中危险。
“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这个太过简单了,还是我来吧。”祁凤渊哄着江逐火,又转头对宋天章道,“我去取,你们在此处当心。”
宋天章扯住了祁凤渊的衣袖,祁凤渊停住脚步,又道:“不必担忧我。”
祁凤渊脚步轻点,踩过璧上灯架,身如飞燕向上掠去。越靠近灿阳,祁凤渊越能感到一股扑面热意。几下身影闪现,祁凤渊来到了至上方,他攀着灿阳周边的纹饰空隙,另一手伸出,竟是要空手去取下灿阳。
灿阳的光芒穿过五指的缝隙照射到祁凤渊脸上,他的额际冒起了细密的汗珠,一滴豆大的汗顺着太阳穴滑落。祁凤渊的掌心触到灿阳表面,五指正艰难地弯曲着,一股皮肉烧焦的气息散发出来,不断萦绕在他的鼻间。
很热,那不仅是身体所感受的热,更是魂魄快要燃烧起来的热。
祁凤渊咬牙,循着弧形的槽道去撬动灿阳,他的发丝被汗打湿,就这样贴在了颊边,模样很狼狈。
看到他这个样子,连瀛又该生气了吧?祁凤渊深吸了一口气,紧闭着双眼,心里掠过好几些念头。等眼帘掀起,那双眼澄澈净明,他不再想着连瀛的事,专注地对付起灿阳。
灿阳松动一些,祁凤渊凝神细望,提醒道:“小心了!”
“咔嚓”一声,祁凤渊将灿阳整个掰下。
在光亮黯淡的那一刹那,四周人影如惊鸟掠起,江逐火护着赵远闪过黑影的攻击,两人踏空滚下了石阶,江逐火在突如其来的眩晕中抽动鼻子,恍惚道:“你身上也有哥哥的气息。”
赵远一手按在江逐火后背上,另一手攀着石阶,两人就此停住。良久,赵远在江逐火耳旁叹息一声,轻轻道:“你怎么这么傻?” ----
第62章 第 62 章
祁凤渊凝聚魂力于灿阳表面,又用外衫紧紧包裹着它,灿阳的光芒被遮盖,天母阁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没有了光,那些黑影也就停止了行动,他们潜伏在黑暗之中,等待光的再度出现。
祁凤渊旋身而下,脚未触及石阶,就落入一个怀抱里,连瀛的发梢轻擦过祁凤渊脸颊,让祁凤渊有些晃神。
“怎么,要我一直抱着你?”连瀛带着笑意的声音在祁凤渊耳边响起。
祁凤渊收回搭在连瀛肩上的手,被连瀛轻而又轻地放下了。祁凤渊正想将被灼伤的右手往后藏,岂料连瀛动作迅速地牵起他的右手腕,带着人往下走。
连瀛拉得紧,伤口被牵动,那丝丝疼痛顺着手心一路上爬,直直钻到了祁凤渊心口里。祁凤渊忍着痛,什么也没说,静静地跟在连瀛后头。
连瀛的目力在黑暗里向来极好,祁凤渊并不担心连瀛走错,只问:“宋姑娘他们呢?”
“虞真在后头呢。”
走了一会儿,祁凤渊就不行了,不仅额际痛得冒汗,后背也在不断地出着冷汗,他的步履渐慢,已然跟不上连瀛的速度了。
连瀛停下脚步,在浓稠的黑暗里,祁凤渊只看得见他依稀的轮廓,但想必脸色不佳,祁凤渊想了想,道:“你背我。”
连瀛没有应话,却转过了身子,祁凤渊轻轻俯在他的背上,由着连瀛将他背起,祁凤渊下颌搭在连瀛肩上,两人脸颊贴着,连瀛蹭了蹭他的脸,问:“怎么出这么多汗?”
“有点热。”
“少见,你一贯冷得很,怎么捂都捂不热。”
“是少见。”祁凤渊的气息呵在连瀛耳根,“你记不记得,你从未背过我,这还是头一回。”
“还会有许多回的,只要你说出来,我都愿意背你。”连瀛低声重复道,“祁凤渊,只要你说出来,什么都可以。”
祁凤渊没有说话,连瀛的期待在这般的沉默里渐渐冷却下来。祁凤渊鲜少向连瀛提要求,而连瀛也只是希望祁凤渊能够多多依赖他一些,别什么都自己上,像祁凤渊开口叫连瀛背他,其实连瀛心里听了很欢喜。
97 首页 上一页 61 62 63 64 65 6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