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瀛从背后只能看见虞九阳摇头未出声,不知虞九阳是不是还说了什么,只见祁凤渊眼含诧异,怔在了原地,眼中的光芒转瞬即逝,笑都淡了。
连瀛最是见不得祁凤渊这模样,虞九阳、宋天章和江逐火走在前头,连瀛挨着祁凤渊的肩,让路给赵远先行,等人走远几步石阶,连瀛才问:“很难吗?让他们恢复神智?”
祁凤渊先是摇头,连瀛道:“不难办?”
“不是不难办,是不可能。”祁凤渊缓过神,解释道,“阿欠残魂一旦附身,便难以剥离体内,只有彻底杀死宿主,阿欠的残魂才会无所依附而消亡。残魂受损之时,就是阿欠本体最为虚弱的时候,那是破除所有场的契机。”
“这需要引他们出来,然后……”祁凤渊停顿片刻后道:“彻底诛杀他们。”
“我来,你下不去手,那就我来做吧。”连瀛手落在祁凤渊肩上,将人拉得更近些,干脆道,“生老病死,顺应自然,他们已经死了,就当送老朋友最后一程罢,如此想,是不是会好受些?”
连瀛目光灼灼,看得祁凤渊心头发热,祁凤渊直直望着他:“你说我变了,你可曾想过,你也变了许多?”
“有吗?”连瀛微微一笑,亲在了祁凤渊眉心,“你以前说的话很对,人不过沧海一粟,死亡也只是论迟来晚到。”
祁凤渊稍有欣慰:“你看开就好,我就怕你为我做些什么。”
“你放心。”连瀛脸贴着祁凤渊,对他耳语道,“我什么也不做,我只陪你走这最后一段路。”
祁凤渊听了,下垂的眼尾微微扬起,看着连瀛笑起来。
连瀛也很是开心,毕竟连瀛是真的想开了。
要求祁凤渊这别扭性子坦诚犹如痴人说梦,连瀛错就错在太过相信他,他的遮掩、他的沉默、他的心事是统统不会告诉连瀛的,过往连瀛就是花了太多时间去等,现下连瀛不愿意再等祁凤渊那份难开窍的坦白。
祁凤渊没有依赖连瀛的习惯,面对飓风骇浪也只想着自己迎上,这执拗的道侣三百年来都是这个破德行,没有办法,只能是连瀛多担待些,况且这也很公平,祁凤渊有所隐瞒,那么连瀛骗骗他也只是两清。
连瀛骗得祁凤渊放下心防,祁凤渊对他说起另一件事:“师兄不是留我在世的人。”
“为何?你不是很肯定是你师兄对你使用‘留魂’吗?”
祁凤渊蹙眉望向虞九阳背影,神色困惑,“师兄……师兄已经死了,施术者已死,按理‘留魂’就该解除了才对。”
听到这儿,连瀛才显露惊讶的神情:“你师兄已经……”
祁凤渊低低“嗯”了声,又道:“施术者另有其人。”
他避开谈虞九阳的死,连瀛也顺着话道:“你怀疑是谁?”
“了解仙门术法的人不多了,‘留魂’对施术者修为要求尤其高。”祁凤渊沉默了会儿,才认真地看着连瀛说,“我认为是林如鉴,他看似对仙门术法极其了解,修为也符合此点,你认为呢?”
连瀛自暴自弃敷衍应道:“哦,这样啊。”
他怎么认为?连瀛认为这真是最为糟糕的事了。
毕竟连瀛心里头打着杀人夺宝的主意。
可惜,林如鉴似乎杀不得了。 连瀛忽略掉祁凤渊不满意的目光,心里叹道。 ----
第60章 第 60 章
天母阁是座构造奇特的六角塔楼,一层的高度比之寻常塔楼的一层尚要高出一倍不止,此间砖石、墙柱都以黑色为主,平淡素净中又显得肃穆了些。
阁中各面璧上都开着一扇灯窗,在灯窗两层玻璃窗框中置着一盏倒置的花灯,花灯外观精美,其上藤蔓花纹缠转,接叶处生花,花朵繁密地拱着那簇火焰。祁凤渊看得眼熟,那些花纹正是在忘忧谷见过的蛇藤形状。
花灯焰火轻摇,映着玻璃上一个模糊的身影,一个无头鬼怪正躬身趴在窗外,一下比一下大力地撞击花窗,那鬼怪断颈处汩汩冒血,黏黏腻腻地在玻璃上戳下一个个血印子。
“他们想进来?”祁凤渊问道。
虞九阳答道:“不必理会,我封了天母阁,他们一时进不来的。”
虞九阳说完,侧身在几块砖石上连按几下,半面墙移动开来,露出墙后的一间暗室,几人随着虞九阳走了进去。
祁凤渊原先以为他们这是要去天母阁第二层,没成想这墙后还暗藏空间,他心里略微惊讶,这天母阁远比他想象中要更加宽敞。
走入暗室,这暗室内空空如也,什么布置也无,砖石墙面也与外边儿大相径庭,朴素纯白的墙一眼望去就和外头格格不入。但说什么东西也没有,那也不对,等虞九阳退至一侧,祁凤渊看见了被他遮挡住的一尊神像。
神女左手揽着两根手臂粗细的蛇藤,蛇藤交缠盘着神女像手腕而上,在臂弯处开出两朵硕大无比的并蒂花;神女像另一手向右前伸,兰花指轻捻,姿态曼妙至极。
这尊神女像与祁凤渊在锦衣城所见的神女像皆不一样,光是面容也比前几尊清晰许多,祁凤渊微微睁大眼睛,发现神女像的眉眼竟与连瀛八分相似,两分不同在于神女像眉眼神韵更加柔和。
祁凤渊低喃道:“这是羲和神女真容?”
祁凤渊注视着那尊神女像,没多久就被连瀛撞了一下,连瀛语气不善说:“这般好看,看得痴了?”
话落,祁凤渊扭头,眼也不眨地盯着连瀛,神情专注认真,瞧得连瀛心头发热,那火一路烧到耳根,他在对视下节节败退,最后羞恼得避开祁凤渊的视线,仍旧语气不满地问:“看什么?”
祁凤渊不管看哪里似乎都会让连瀛心生不满,祁凤渊笑了笑,没有说话。大的不满,小的也不甚欢喜。连洲即时松开虞九阳的手,挤进祁凤渊与连瀛之间。
虞九阳对连洲举动也颇感无奈,只好摇摇头对祁凤渊说道:“这尊神女像据传是乾罗、阿欠为羲和贺寿亲手所塑,原本置于天母阁顶层,我将它转移到了这里。你可能看出什么?”
祁凤渊未答话,连瀛开口道:“东西不对,既是二人亲手所塑,这般花费心思,那么这寿礼一定能够体现出两人心意来。这蛇藤象征着阿欠,可这神像浑身上下却没有什么东西能代表乾罗。”
“我倒是忘了,槐城与阿欠、乾罗均有渊源。”虞九阳若有所思,“那依你之见,什么东西能够代表乾罗?”
连瀛道:“阿欠象征恶欲,恶欲自暗里而生,因此阿欠又意喻黑暗。乾罗与阿欠互为善恶两端,自然也站在阿欠的另一面,代表着光明,至于东西嘛……”
连瀛上下打量那尊神女像,站在连瀛后头的赵远插嘴道,“会不会是少了蜡烛?”见众人把目光投向他,赵远倒是胆子大得上前指着神女像右手捏起的兰花指又道,“各位公子道长姑娘看好,这拇指与中指间留有余缝,这神女代表光嘛,那掐着一根蜡烛看路,不也挺有道理?”
连瀛似笑非笑的看他:“你倒是眼尖。”
赵远嘿嘿一笑,笑得憨厚又精明:“我打小眼睛就厉害。”
宋天章却是摇头:“这拇指与中指捏着蜡烛的手势太过别扭,不大像是蜡烛。”
祁凤渊问:“师兄,你想找什么?”
“一张弓,”虞九阳叹息道,“传闻羲和神女破开混沌,化千阳作箭,取万颗星子成弓,这弓箭便是‘炎星’,‘炎星’随羲和开疆辟土,直至羲和诞下乾罗、阿欠后,‘炎星’就未在典籍中有过记载。”
虞九阳又道:“这尊神女像被我偷走后,阿欠便操纵着宋小姐频频出现在我眼前,可见这尊神女像对阿欠很重要。虽是亲手塑的寿礼,可阿欠能与其他神一齐围杀羲和,那么阿欠看重的必定不是这份寿礼心意,我猜想它是掌握阿欠命脉的关键,能在锦衣城出现的、令阿欠忌惮的东西,除了‘炎星’再无其他了。”
宋天章指着神女像左手,“我们的猜想是正确的,这蛇藤弯曲的程度可视作弓,弓自星来,蛇藤又寓意黑暗,两厢皆可对照上,可这箭的下落,我们迟迟没有头绪。”
祁凤渊静静地听着,忽而问道:“天母阁顶层是什么样的?”
宋天章道:“天母阁是座祭祀占星阁,顶层什么摆设也没有,母亲说,极致淳朴,才能够复返自然、准确感知时运,不过,天母阁顶层开了扇天窗,是用来占星用的。”
祁凤渊喃喃自语:“天窗?”
连洲抱着祁凤渊大腿,提醒他道:“凤渊,锦衣城大大小合计有二十七间神女庙,每一间神女庙顶上都开着一扇天窗,你还记得你去的那间吗?所有天窗都和那扇天窗样式一样。”
祁凤渊轻抚过连洲发顶,对宋天章道:“宋姑娘,假若这尊神女像就位于天母阁顶层,你能否比划下那扇天窗对应的位置?”
宋天章后退几步,抬头望了望,抬起手指着上方道:“就在那儿。”
祁凤渊顺着她的指向走了几步,抬起头,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恰好位于神女像右手往前一点儿的位置,这就说明天窗开在神女像右手偏上的地方。
是了,天窗!
透过天窗照射而下的光,不正是代表光明吗?拇指与中指夹缝笼着的光束,也正是一支箭矢的粗细!
祁凤渊恍然大悟,顿悟后心却又沉了下来,自己花上时间便能想通的事,虞九阳和宋天章没有道理花上几年还想不明白。
祁凤渊抿唇,转身对虞九阳笑着说:“师兄,是光束!”
虞九阳闻言微微一笑。
连瀛不动声色,将这一切纳入眼底,心里对祁凤渊更加怜爱,也唏嘘无比,这诺大的锦衣城,活人、死人、活死人这么多,却凑不出一句实话来。
连瀛在骗祁凤渊,虞九阳也在骗祁凤渊,祁凤渊真是可怜啊,好在连瀛自认自己是善意的欺瞒,所作所为皆是为了祁凤渊好,这么一想,虞九阳就真的是坏透了!
“祁凤渊只能依靠我了。”连瀛心里唯一一次觉着满意。 ----
第61章 第 61 章
众人合计一番,虞九阳说外头有一颗璀璨无比的明珠,嵌在神女像上方恰好可拟作太阳,他沉思一会儿,竟是托祁凤渊去取。
祁凤渊犹豫一阵,最后也是答应出去了。
几人走后,暗室里只剩下连瀛、连洲和虞九阳,连瀛背靠墙,双手抱肘,对虞九阳笑得一脸耐人寻味。
虞九阳看他,无奈道:“这么拙劣地支开凤渊,凤渊定有所察觉,不过我时间不多了,除此外,我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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