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凤渊拉起连洲,为他拍尘,连洲紧抱着祁凤渊脖颈,明知故问道:“他是不是生气了?”
“是,你别再故意惹他了。”祁凤渊托着连洲起身,有些感慨,“你如今沉了很多,快要抱不动了。”
连洲怕祁凤渊撒手,抱得更紧,辩解道,“是你许久没活动了,九阳抱我轻轻松松。”连洲想了想,皱眉道,“他总是生气,你别太惯他。”
“不惯他,那也不惯着你。”祁凤渊走出庙门,已经看不见连瀛身影,他没由来有些失落。这种情形和他们以往太过相似,争吵后两人常常如此,不是祁凤渊走,便是连瀛走,一眨眼,就看不见人了,等下一次见面两人又和好如初,可那些没有解决的问题留在了两人心里成了解不开的结。
祁凤渊站在晴天艳阳下,举目四望,不知道想些什么,又好似想了许多。
连洲捧着他的脸,轻声道:“凤渊,你别难过,我不气他了,我们去找他吧。”
祁凤渊摇摇头,微微笑了笑,可眼尾还是下垂着的:“不了,不找了,以后的路都是要他一个人走的。”
祁凤渊在笑,可连洲却哭了,他趴在祁凤渊肩上,不让祁凤渊看见他落泪,可一说话,声音嗡嗡的含着哭腔:“九阳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祁凤渊轻拍连洲的背部:“连洲啊……”
祁凤渊不知该如何安慰连洲,就好似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连瀛,或许他们也不需要任何安慰,因为这些事大家心里都清楚得很:他们是会走向分别的,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连洲有时候出奇的坚强,他只趴在祁凤渊肩上哭了一小会儿,连啜泣都没有,只是默默地流泪,然后擦干眼泪,抬起头又对祁凤渊撒起娇来。
连洲揪着发带,好奇问:“你有没有认出那个小童子是我?”
“没有。”祁凤渊看他,“这是易容吗?完全没认出来。”
祁凤渊没认出那个古怪的小童子是连洲,他接过那杯清茶就摸到了杯底下藏着的纸条,看见纸条上歪斜的线条才怀疑那是连洲,但也只是怀疑,仍然不敢确定。
连洲嘻嘻笑着,不肯告诉祁凤渊。
祁凤渊在连洲指路下绕过神女庙走,越走越偏僻,路越来越窄,像是乡间羊肠小道,“你怎么来得这么晚?”
连洲摇头晃脑,小腿在半空晃了晃,“没有,我一直在门外等你们。”
“那你怎么不进来?”
“我想等你出来吓你一跳。”连洲嘿嘿一笑,又环着祁凤渊的脖子,亲昵道,“凤渊,我好想你啊。”
“我也想你。”祁凤渊抬手按住连洲的小腿,“别乱蹬,我要抱不住你了。我们这是去哪儿?”
“去真正的秋叶陵。”
小道从下坡路转至上坡,祁凤渊一手拨开树枝,一手抱着连洲,山路陡峭多石,可祁凤渊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当。
走了没多久,又见一片枫林,不同的是这片枫树下没有无数坟包。层林尽染,枫叶铺道,小路已经被落叶掩盖得看不见了,祁凤渊仍在连洲指引下继续往上走,连洲脸上欣喜雀跃,好似即将要去踏秋游玩,对祁凤渊的任何提问都避而不答。
“嘎吱——”
祁凤渊踩断一根枯枝,停了下来,在静谧无声的枫林里轻声道:“连洲,你是故意引我和连瀛分开吗?”
连洲从祁凤渊颈窝中抬头,露出了一双好看又狡黠的眼睛,他承认道:“是呀。”
祁凤渊的后方,枫树正在迅速无声地抽动枝叶,树根从地表探出,似蛇般在地面游行,错杂交织,在连洲抬头间——结界便形成了。
祁凤渊回转身来,只能望见一睹由枝叶根茎组合成的墙,它高达天际,厚实得密不透风。
“连洲。”
祁凤渊唤道,声音温柔,暗含警告。 ----
第48章 第 48 章
“凤渊,你要扔下我,去找他吗?”连洲扶着祁凤渊的肩,坐直了些,与祁凤渊对视道。
连洲整日嬉皮笑脸,撒娇赖皮,现下一张小脸紧绷,是少有的肃色,这样的连洲让祁凤渊错眼成连瀛。
祁凤渊不合时宜地想起每次祁凤渊离开之际,连瀛都会出奇的愤怒,祁凤渊想:或许每次争吵,连瀛都是不想和祁凤渊分开的,可他们总是分开太多次了。
祁凤渊对连洲摇摇头,“我不会扔下你,可我也要去找他。”
连洲皱眉:“你明明说不去找的。”
“我不放心他。”祁凤渊摸着那堵高墙,“我可以和他分开,但前提是他不会遭遇任何危险。”
祁凤渊的手掌重重划过荆棘,鲜血流泻出星星点点的金色。连洲见状立即拉过祁凤渊的手,摁在那些细密的伤口上,阻道:“不要!”
“连洲,我不知道你为何这么做,但就像你会担心我一样,我同样也担心他。”
连洲对着祁凤渊手掌缓缓吹气,青色的灵力从他指尖抚过祁凤渊手掌,连洲嘟着嘴:“他不会有危险的,我向你保证。”
“我想去找他。”
连洲将祁凤渊的手摁在自己心口,有些生气:“我只是想戏弄下他,他不理你,不和你说话,他总是生气,不要去找他了好不好,他真的不会有危险的。”
“我要去找他。”
祁凤渊固执起来是真的固执,连洲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些什么,最后妥协了,那面树墙刹那间变成纷飞的枫叶,远望就像是红蝶。
祁凤渊抬脚,毫不犹豫地往下走,连洲再度趴回祁凤渊肩上,起初还能忍住,没多久,连洲就再也忍不住了,他“哇”地一声哭出来,哭得撕心裂肺,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连洲一边哭,一边道歉:“对不起,我再也不这么做了。”
“连洲,我没有怪你。”
“我知道,”连洲抽抽噎噎,脸都哭红了,“你不会怪我的,但是我让你受伤了。”
祁凤渊轻着连洲的背,连洲抽抽噎噎的,两人往回走,等真正踏出枫树林那一刻,周遭的景致立时变了,而连洲感知到这种变化终于停下了哭声。
连洲抬起头,额际哭出了汗,碎发还粘在脸上,连洲眼眶红红说道:“这是场。”
四周颜色消失了,满目黑白,荒山枯树落叶,抬眼望去尽是萧条之景。
这是场,是一个破败、荒凉、毫无生机的场,这也是虞九阳的场。
同门师兄弟,在进入秋叶陵那一刻起,祁凤渊就知道这里是虞九阳的场了。
人是不可能孕生场的,若开了场,虞九阳……还算是人吗?
祁凤渊心沉,搂紧连洲一步一步向神女庙走去。
连洲很安静,他的呼吸声很重地落在了祁凤渊耳边:“神女庙是两个地方的联结,就像照镜子一样,真正的锦衣城和场是相反的,进神女庙一次再出来,往上坡路走是场,往下坡路走才是真正的锦衣城。”
“真正的锦衣城,那我们从城门进来的锦衣城呢?”
“那是九阳落的幻境,怕别人误入了锦衣城的场。”连洲想了想,又道,“那个地方既不是锦衣城,也不是场,如果你想要出去,那就再进一次神女庙出来,原路走就能出幻境大门。”
甫一进入的锦衣城范围很广,百姓商铺、人声气味均十分逼真,根本辨别不出是不是幻境,祁凤渊和连瀛从未往幻境方向联想。祁凤渊思索:“这么大、这么逼真的幻境,能日夜不停维持三年,这不合常理。”
“不能。”连洲擦了擦眼睛,瞧起来有些困的样子,“不是日夜不停,这个幻境只在白天出现的,入夜就会变回原样,为了不让路人进入场,锦衣城内的所有活人、活物都会在某段时间内陷入沉睡。”
“那途经行人听到的叫声和拍门声是怎么回事?”祁凤渊停顿片刻,放轻声音,“连洲,你困了吗?”
“嗯?”连洲揉了揉脸,强撑道,“那是,九阳把锦衣城的一段回忆放入了行人梦中,借此把他们吓跑。不过,真正的锦衣城也差不多。”
连洲环着祁凤渊脖子:“凤渊,可以让我不睡着吗?你一定有办法的,这是千瓣幽梦桃,你知道解法,好不好?我想……我想见九阳,你是为了九阳来的吗?你一定能找到他……”
连洲说话声音渐小,最后几乎呢喃,祁凤渊拍着他的背,哄他睡:“睡吧。”
祁凤渊抱着连洲再次路过神女庙,开始往上走,往上往下景致相差太大,那秋叶陵枫树枯萎,坟碑连绵,比刚才所见要多得多。
祁凤渊一手翻符,跟着符籇燃烧出的青烟行走,走得越远,空气中便充盈着一股香甜的味道,一片桃花瓣打着旋儿拂过他的脸庞。
阴风不减,四周景象破败,祁凤渊走了许久,脸色更加苍白,他喘了口气,终于到了青烟的尽头。
他抬起头,那是一株比起龙神祠所见还要大株的桃树,参天而立,生机盎然,长在这么阴森破落的地方过于突兀,可那些桃花瓣纷纷扬扬飘落,又让人如坠梦境,实在分不出心在意周遭如何了。
祁凤渊咬了咬舌尖,疼痛让他定神。他看清树下那人,毫不犹豫地向那儿走去。走近,祁凤渊放下连洲,抽出“孤芳”一剑砍在了粗壮的树根上,汁液从树根裂口流出,祁凤渊用桃树叶接了几滴,尽数含下,俯下身子把那汁液渡给连瀛。
唇畔相触又离,祁凤渊稍微离开了些,两人离得却还很近,气息仍然纠缠着。祁凤渊伸手拂去连瀛发上的落花,指尖落在了连瀛眉眼上,从眉眼一寸寸划过,到鼻尖,到唇珠……最后祁凤渊捏着连瀛下巴,再度吻下。
吻得痴缠,祁凤渊手掌贴着连瀛的脸,说不出谁更冷。他在这种得不到的回应中喃喃请求:“连瀛,你可以快点醒来吗?”
依旧没有回应,风阵阵,花香阵阵,祁凤渊渐渐冷静下来。他放开连瀛,眼中的不舍终又消退。
祁凤渊抱起连瀛,让他背靠着大树,又抱着连洲放在了连瀛的身边,这一大一小如出一辙,不说话时最为相似。祁凤渊盘腿坐在连瀛另一边,忙活完撩起衣袖看了看,上面伤痕错杂,好了又绽裂新伤。
这具身子越来越不行了,祁凤渊拉好袍袖,心内一叹,就像是龙神能感知自己离去的时间,而祁凤渊也知道他同样到了该离去的时候。
从龙神境出来后,祁凤渊查阅过仙门典籍,仙门中有一禁术名曰“留魂”,既是禁术,便有代价。这门禁术的代价是“以魂留魂”,施术者要强留心无执念的魂魄在世,那就需要撕裂自己的魂魄,将寿数与被挽留者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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