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执着缰绳比划了剑刺探的动作,“这怪事还不止这些,这锦衣城鬼叫持续了三年这么久,来往的商队情愿绕路都不敢在锦衣城里过夜,可锦衣城的百姓还敢在那住着,两位道长猜一猜是为什么。”
祁凤渊道:“艺高人胆大?”
小厮摇头,嘿嘿笑道:“胆不胆大不知道。听说,我也是听说,有支商队听着鬼叫一整夜,小心肝儿都要吓没了,结果到了第二日,商队向当地百姓询问夜里异状,奇异的是锦衣城的百姓统统说没听到任何古怪的声音,听到这儿,两位还不知道锦衣城发生什么事了吗?”
“现在大家伙都说锦衣城就是第二座槐城,里头住的都不是人了,谁还敢去啊?那些道域世家才不会花心思管这个破落地儿,唉,要我说,这锦衣城好歹也是羲禾神女旧居,变成这个样子实在是不像话。”
小厮喝住马,又道:“不知不觉说了这么多,二位,到了。”
锦衣城是不是第二座槐城尚待确认,但小厮当着连瀛的面编排槐城,不是人的连瀛在付银钱时似笑非笑看了眼小厮,道:“荒山野径,回去的路上可得当心,要是遇着鬼打墙可就不好了。”
小厮讪笑:“公子可别吓我了,我不经吓。”
祁凤渊道了声歉,连忙将连瀛拉走,祁凤渊小声问:“你对人家做了什么?”
连瀛这回倒是乐意理睬祁凤渊了,心情看似很好地应道:“略施小术,一个障眼法而已。”
祁凤渊扶额,连瀛的心眼也就比针眼大那么一点点,但连瀛好就好在有分寸,说是小术那必定不过分。
两人并行着走,从小径走出,终于走到宽阔的大路上来。
前几月通往锦衣城的主道山石崩塌,阻了去路,要想去锦衣城,只能走小径。连瀛想跟着祁凤渊却又不乐意御剑带祁凤渊,而祁凤渊也并不愿意连瀛跟着来,一来二去地争,就变成两人挤上了马车。
锦衣城是座古城,从外头看起来有些破败老旧,城墙攀着粗大古藤,祁凤渊站着古藤的影下,对着紧闭的城门犯难。
城门两侧立着两尊石像,一尊是头戴冠帽的书生,手持长剑;另一尊是个光头和尚,手持一方画戟。
两尊石像雕得青面獠牙、凶神恶煞,这是道域很有名的天鬼像,借了曦禾女神身边两位侍神的模样作蓝本,借了名,受了奉,即便是石像,也早就生了灵,安家护城,遇鬼杀鬼,斩魔除妖也不在话下。
祁凤渊收回手,退了一步,指着他的长剑、利戟也跟着他转了方向。两尊石像不动,可嵌在眼睛里的四粒白玉珠瞬间侧目,直勾勾盯着祁凤渊与连瀛。
和尚道:“怪。”
书生道:“进了个小的,又来了个大的。”
和尚道:“怪。”
书生道:“进了个长的,又来了个幼的。”
和尚道:“怪。”
书生道:“进了一对,又来一双。”
连瀛迈了一步,手搭在了铜环上,书生长剑霎时指向他,石头雕刻的长剑迸发剑气,与出鞘的“孤芳”撞击。
连瀛手扣起铜环,和尚长戟立即飞出,眼见要刺到连瀛身上时,被祁凤渊一剑挑开。
长戟飞至半空又调转方向飞回和尚手中。
和尚道:“不人不鬼,该杀。”
书生道:“非妖非神,该逐。”
连瀛冷笑一声,手上动作,铜环扣在古旧的城门上,发出“叩”的一声,连瀛不顾身后传来铿锵的打斗声响,继续叩击。
“叩、叩。”
三声过后,沉重的推门声在连瀛耳畔响起,城门向两侧打开。
城外破旧,想不到城里头更加破旧,宽敞的主街道上人迹全无,头上悬着的两个风灯破了洞,烛芯摇曳着熄灭又亮起。
不知何时起了风,城里头风沙弥漫,连酒楼招牌都被吹倒。
连瀛回头,眯眼对怒目的天鬼像道:“我们不人不鬼,非妖非神,你们又算是什么东西?”
连瀛踢起两块石子,石子飞起,恰好堵住了两尊天鬼像的嘴,“石头就要有石头的样子,不闻不问,不听不看是你们的归宿。”他一把拉过祁凤渊,握着祁凤渊的手,迅速挥出两剑,斩断了长戟和石剑。
两人迈入锦衣城,城内的景象又快速发生了变化,一阵大风刮过,沙石飞走的声音里夹杂着城外两尊石像挣扎的“唔唔”声。
祁凤渊睁开眼,连瀛的手恰从他的腰间松开。
“何必这么冲动。”祁凤渊退开道。
连瀛睨他一眼,刻薄道:“你越活越回去了,这两尊天鬼像能挡得住谁?倒是你,耽误这么些功夫做什么?”
祁凤渊被通头一顿说,人懵了一会儿,又道:“你怎么了?”
饶是前几日不肯搭理祁凤渊的时候,连瀛脾气都没这么坏过。
风沙停了下来,荒芜的城里头又多了好些东西,行人攘攘擦着祁凤渊肩走过,冲冲撞撞的次数多了,连瀛看不过眼,又把人拉得近了些,对祁凤渊的问题充耳不闻。
守城门的弟子关城门后往他们这边走来,见他们气度不凡,作了登记立刻放他们行,走前还叮嘱:“二位道友天黑后切莫在外行。”
祁凤渊点头道谢,两人沿着主街道一路走,街巷繁华,长街尽头立着一尊巨大的神女像。两侧商铺林立,行人来往络绎不绝,仿佛先前看见的破败都是幻象。
祁凤渊意带询问看了连瀛一眼,连瀛低声道:“不是妖魔。”
象山秘境后,四境隐隐有连通迹象,妖魔也不再屈居槐城,常披着人皮在外行走。槐城有独特的识别方法,仍是如何精致的伪装也逃不过连瀛的眼睛,连瀛说他们不是妖魔,那么他们必定不是。
祁凤渊又是好奇地看上几眼,这些人行动举止如常,对他们这些外来人也没有多加关注,真是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样子了,可祁凤渊知道,入城时那些蒙尘的招牌、蛛网密布的空屋、萧条无人的街道都在彰示着锦衣城绝非现今所见的这般平常。
祁凤渊和连瀛没有交谈,径直往锦衣城东边走去,宋氏在锦衣城东边,那里名唤秋叶陵,秋叶陵种满了枫树,两人一走入,满眼黄橙,有的枫叶更转至深红色。
走进枫树林更深处,沿着小道上行,祁凤渊见有坟包在枫树下,坟头立碑却没有刻字,几乎是迈出三五步就能看见一座,数量很多。
能埋在秋叶陵里的,除了宋氏的人,祁凤渊再也想不到别的。
没走多久,祁凤渊终于在秋叶陵里看见了人,一位小童子见了他们,连忙扔掉扫帚迎了上来,祁凤渊一问,原来这是林家驻守在锦衣城里的随侍小童。
小童子活泼可爱,领着他们一路畅通无阻走进了秋叶山庄,祁凤渊注意到秋叶山庄大门前的一幅对联:“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众生为炭兮万物为铜”。
横批书:神在其中。
祁凤渊和连瀛继续往里走,这一路见到的弟子穿着林家绘有云水纹式样的道袍,见着他们二人都会停下行礼,祁凤渊颔首回礼。
这一切都稀松平常,可就是处处太正常了才显得处处都不妥。
既有林家驻守的弟子在,他们难道没有发现锦衣城的异象?
两人坐在堂里,祁凤渊心里几番思索,小童子奉上清茶,脆声道:“两位慢用,林主事稍后就来。”
祁凤渊抬起头,就见小童子鬼灵精怪地做了个鬼脸。
祁凤渊偏头见连瀛没有注意这边,再看小童子,那小童子又朝祁凤渊吐了下舌头。
祁凤渊:……
锦衣城正不正常不好说,这小童子倒是怪得很! ----
第47章 第 47 章
秋叶山庄的主事林徽姗姗来迟,一来到便是灌下一壶茶。他脸上汗涔涔,衣衫前后都湿透了,一边抹汗水一边对祁凤渊两人道歉:“对不住哇,有事儿耽搁了。”
林徽双袖挽起,臂弯有没擦去的泥,连指甲缝里都是黢黑的土,祁凤渊扫视一眼,不难猜想此人上一刻是在土里忙活着。
祁凤渊自报名姓,林徽眼里有讶异的神色,听闻祁凤渊是来寻虞真的,林徽的表情又变回先前的憨厚,他摇头道:“我没有见过虞道长。”
祁凤渊垂眸喝茶,只是一句便知道林徽在撒谎了,本想问问锦衣城的异象的念头也按捺下来。
林徽不善言辞,问也问不出什么,尽是拿憨笑搪塞,祁凤渊说了几句就放下茶,与连瀛一同走了出去,林徽送他们到外头,礼仪做尽,偏偏没有开口留他们在秋叶山庄住下。
怪,太奇怪了,可又细说不出其中的古怪。
祁凤渊心中疑虑重重,出了秋叶陵回头看,隐隐绰绰,云雾后仿佛是座荒山,再细看,那座荒山又成了漫山遍野的枫红。
祁凤渊叹了口气,引得连瀛看他一眼,连瀛近日颇为能忍,又或许终于受够了祁凤渊,不再愿意同他讲些闲话,祁凤渊思及此,又是重重叹息。
两人一路走,连瀛都默默跟在祁凤渊后头,祁凤渊七拐八转走入了一间神女庙,庙小又破落,但神女像却很完整。
神女像上方有个小小的天窗,一束光线照射下来,恰好笼在了神女像头顶,灰尘在光线中飞舞,旋着神女周身打转,却又落不到神女像身上,神女像太干净了,一见就知道是经常有人来此打理除尘。
祁凤渊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纸上歪歪扭扭的线条,就是这张纸条指引他来到这座神女庙。
等了一会儿,都没能等到人,祁凤渊寻思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与连瀛一同出了庙门打算往回走,正踏出门槛,祁凤渊余光闪过一个黑影,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就被连瀛猛地拉回,那个黑影“咚”地一下砸在连瀛身上,那份重量实实在在让连瀛倒退好几步,他的肩撞破了庙门,和那黑影一起倒在了地上。
祁凤渊回头看,两张颇为相似的面容从漫天飞扬的木屑、尘灰中齐齐看向他。
“连洲。”
“凤渊!”
一大一小一视线相交,同时喊出声,连瀛推开连洲,站了起来,脸色不太好看,祁凤渊瞧见了,才问上一句:“你没事吧?”
连瀛面无表情应道:“死不了。”
连瀛死不了,连洲却是在旁叫唤得快要死掉了,他捂着心,捂着肝,捂着手,捂着头,能捂的都捂上,对祁凤渊喊道:“凤渊,我被撞得好痛!”
连瀛踢了一脚挡路的门板,走了出去。
97 首页 上一页 50 51 52 53 54 5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