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绮袖过来铺床,白眠雪哼哼唧唧赖在床上,便将此事跟绮袖也顺口提了一嘴。 谁知这几个丫头并殿内的几个大小太监,全都欢喜得很。 “殿下可算是彻底扬眉吐气了!” 绮袖感慨了一句。 “是啊。先前别的殿下在朝中都有各自的一大堆事情要管,唯独咱们五殿下一直都呆在宫里,没什么正经事儿可做,我差点都要把传闻当成是真的。” 星罗一阵快言快语,唯独在说到“传闻”两字时被绮袖给使了个眼色,她连忙咽住,换了个新的话头, “只是这回陛下亲自下令,命殿下您帮忙决断,这显然是最器重我们五殿下的意思呀……” 白眠雪对她们叽叽喳喳说话并不怎么生气,小殿下只是歪歪地靠在椅背上,恹恹地道, “我头疼。” “这是怎么了……许是昨日出门受凉了?”绮袖喃喃低语了两句,正欲想些办法时,忽然听人报了一声,北逸王来了。 “怎么?” 谢枕溪一踏进院子便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偏偏他耳力好,能听见屋内小美人断断续续地撒娇抱怨。 谢枕溪好笑地看一眼闭着眼儿昏昏欲睡的小美人,心头无奈地微叹一口气,面上却不显 ,故作遗憾道, “莫要闹了,今日不去了。” “为何?” 话音刚落,原本眉眼恹恹的小美人眉目间猛然一亮,磕磕绊绊道,“真,真的吗?” “假的 ” “你又哄我。”小美人失落地垂下眼睛,有点儿生气地看着眼前的人。 “乖,还不是殿下先诓我的?” 谢枕溪敛下眉眼,待绮袖她们倒完茶出去了,才道,“一说去处理政事就病恹恹得头疼,待本王说不去了你又精神起来了,还不是诓我?” 小殿下眼睫轻眨,讪讪地笑,“啊,你听见啦?” “用过早膳不曾?” “还没有。” 白眠雪眨眨眼儿,对着外头的绮袖唤了一声,“我今早想吃黄鱼酥。” “奴婢知道了,这就叫司膳房给殿下添一道菜。”绮袖应声就要去。 谢枕溪打量着他,忍不住伸手去捏小殿下白皙细腻的脸颊,“就知道吃?” “才不是。” 三个字在舌尖轻轻一滚,白眠雪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门前架子上放着的鹦哥儿笼子突然轻轻一晃,里头那只见了生人就兴奋的翠绿色鹦哥儿又开始用翅膀拍打笼子—— “欺负人!” “欺负人!” “欺负人!” …… 谢枕溪幽幽地看一眼笼子,再看一眼自己掐着的小美人的脸颊,挑了挑眉,“你养的?” “嗯……” “很通人性?” “这倒也没有……”白眠雪弱弱地道。 还不等他再开口,突然听得谢枕溪微叹一声,少见地露出忍无可忍的表情,“啧,莫要养了,本王再送你一只聪明伶俐的。” …… “欺负人!” “欺负人!” “欺负人!” 不大的乌金笼子被撞得东倒西歪,险些翻倒。 那只鹦哥儿歪着脑袋,轻轻啄了啄自己的羽毛。 “你们怎么好像都不是很喜欢它?” 白眠雪挣开谢枕溪的手,小美人疑惑地眨眨眼儿,每个来他殿里的人好像都不怎么喜欢它这只活泼过头的鹦哥儿。 “你每日都教它什么?” 谢枕溪忍不住挑眉。 “我哪里教过它什么。”对上鸟鸟的豆豆眼,白眠雪轻叹一口气,诚实地低声道, “我……我就是爱读些话本儿,有时候忍不住读出声,可能就是被它给学走了。” “明日起,不许再看话本儿了。” 眼看着小殿下倒吸一口凉气,刚抬头想抗议,谢枕溪伸手抚了抚小殿下的发顶,他今日只用一根木簪束着发,简单又好玩。 谢枕溪用手抽出簪子一侧,再插进去,反反复复,看小美人梳好的头发在要散不散的边缘徘徊,偏偏他怕头发全散开,动也不敢动,只得任谢枕溪玩着他的木簪子。 “别,别弄了……” 白眠雪忍不住去打他的手,故意气他,“王爷你怎么早起进宫,难道就为了玩这个?” 谢枕溪不上他的当,握紧木簪插进去,仿佛真的是他亲手在替自己心爱之人戴上发簪, “今日是殿下第一天去处理政事,本王自当过来瞧瞧,怎么,殿下不愿意?” 冰凉的晨雾正在缓缓褪去,日光初盛,慢慢染亮一方庭院。 白眠雪被问到要紧处,心绪不宁般不肯接谢枕溪的话头,只是把装着鹦哥的乌金笼子拎到自己眼前,心不在焉地伸出手在窗纸上一点点描摹。 …… 他这还是第一次去前朝辅政,虽说早已得了英帝御旨特准,但无论如何心里总有些隐约的怯意。 就像一只待在角落里没人照管的猫崽,突然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拎到宽广宏大的庭院正中,被那百十双眼睛紧紧盯着,总有些想把自己重新蜷起来的仓皇与局促。 他边想边抬手在窗纸上勾画,指尖沾满了早晨的冰冷的晨露,冻得通红,被不知何时早已站在他身后的谢枕溪面无表情地握住。 他眉眼冷淡,声音倒是温和, “怎么一时瞧不住就乱来?” 白眠雪垂着漂亮的小鹿眼,整个人正在出神,被人冷不丁地握住爪子也来不及反抗,恰巧被端着早膳冒冒失失进来的星罗给瞧了个一清二楚。 “奴,奴婢忘了……”星罗一惊,反应倒是快,慌忙垂下眼睛,结结巴巴道, “小厨房里还有之前云州上贡的香茶,正配殿下喜欢的黄鱼酥。奴婢这就去沏茶。” 说罢转身便跑了。 “过来,都是些你爱吃的东西。” 淡淡地瞥一眼没规矩惯了的宫女,谢枕溪也懒得开口教训。反正是这小东西的人,自己若是插了手,只怕他又要委屈。 他扫一眼那些端上来的汤汤水水,不止有这小东西点名要吃的黄鱼酥,剩下的也都是按他爱吃的口味特意做的,便唤了人过来用膳。 只是这小东西人虽坐下来了,但可可怜怜地托着腮不说话,露出半截白润细弱的手腕,一瞧就知道还有心事。 就连坐在对面的谢某人特意纡尊降贵替自己盛了碗汤也没瞧见,迷迷糊糊地还只是惦记着伸手去拿汤匙。 “啧。” 谢枕溪无奈地一挑眉,连着衣袖一把握住白眠雪的手腕,眉眼间阴沉沉地,唇角却带着笑,仿佛真的是怕吓到了人, “殿下也合该瞧瞧自己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儿,是怎么了?” 其实他不问也能猜出来。 这小东西在自己面前像个刚蒸出来糯叽叽的米糕,几乎是透明的,心里能装多少事? 果然,只见白眠雪咽下一口甜汤,乖巧漂亮的眉眼微微垮下来,看着像个紧张兮兮的小动物,轻声道, “我方才想了好久……” “我是第一次去辅政,朝中许多事务都不懂,不知道能不能做得像哥哥们一样好。” “而且二皇兄素来在兵、刑二部做事,也不知父皇要打发我去哪里。” 英帝一朝沿袭大衍祖制,又略做改动,朝中丞相势力与世家大族互相牵制,丞相之下又分设六部,几位皇子未分封离京之前,皆会在六部辅政历练一段时间。 眼下二皇子白起州出兵西北,自然是由他来替代自己这位骁勇善战的二皇兄了。 只是想那兵刑二部,并没有一个是好打发的去处。 谢枕溪静静听他说完,只是懒懒散散地笑了笑。 “你笑什么?” 自己一个人默默担忧了好久的事情好不容易才说出来,这人却只是轻轻松松一笑置之,白眠雪连早膳都不肯吃了,气恼地瞪他一眼。 谢枕溪总算还是负责,知道给被自己招惹得炸了毛的小东西顺毛,一边又给人盛了碗汤放在面前哄他喝,一边低声与他道, “殿下担忧至此,是因为从头至尾便弄错了一件事。” 白眠雪抬头去看他。 谢枕溪却并不急着向他解释,只垂下狡黠的眉眼,态度平和得仿佛两人只是街头百姓在话家常, “若是易地而处,殿下登基君临大衍,看着自己的皇子去六部历练,当是什么心情?” 白眠雪睁大眼睛看他。 “怎么,殿下未曾如此想过么?”他看着眼前小东西讶然的神情,还待再说,却被白眠雪急忙给捂住了嘴,“你不要讲了!” “殿下莫怕,你我这里说话倒还不怕有人传出去。” 谢枕溪环顾周围,轻嗤一声。待眼神落在白眠雪身上,才算温和了些许。 白眠雪也知道他这话并不假,因着早先被冷落许久,他的住处怕是宫里数一数二偏僻的地方。 更何况他还不知道的是,每每谢枕溪来时,自然有贴身的暗卫严严实实在外头守着。 …… “若,若是如此……我或许是为他们高兴的吧?” 怔愣了片刻,白眠雪缓缓地轻声道,谢枕溪不置可否,“难道只是高兴?” “当然,若他们做错了事情,我,我肯定也是会生气的呀。”或许是想到自己,白眠雪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做错了事?”谢枕溪微微一笑,一双狡黠的狐狸眼却是直直盯着他,“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便是犯了错,殿下奈若何?” “我,我……”白眠雪一时被问得愣住了,呆呆地张了好几下嘴,方才觉得组织好了语言, “皇子们能自己去历练了,我一定是高兴的呀。”小美人歪着脑袋, “若是闯了祸呢,也是正常的,第一次去六部做事,正是学习的时候,谁能不犯错呢。只要不犯很严重很严重的错误,我肯定都不会惩罚他们的。” “为什么不肯处罚他们?”谢枕溪的语气渐渐和缓了下来,凤眸却仍是落在他身上。 “我可不想被史书写成是残暴的人。”白眠雪摇摇头,轻轻眨了眨眼睫,“再者说,犯了错以后纠正过来才更重要。” 谢枕溪半晌不语。 眼见小殿下的眼神渐渐从迷茫清醒过来,他只是适时地淡淡一笑,补了一句,“殿下以为,殿下方才所言,与当今陛下心头所思所想,到底有多少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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