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劳陈大人,烦请安排一辆车驾将我二人送回客栈即可。” 陈歧一愣,暗道此人这时候竟不急着争功,但也不敢多言,抱了个拳便去安排了。 恰巧此时秋雪也拿着药飞跑过来,他的腿上还有旧疾,这段路已是气喘吁吁,他一把将许多药塞进白眠雪手里,又皱眉, “可惜明月坊的大夫今日不在这里……” “不过这里离云州主城不远,过了明月桥便有医馆。” “让我陪你们去吧。” “多谢你。不用了。” 白眠雪说毕,秋雪不能相强,只得默默退开,看他上了马车。 秋雪出手不凡,这辆马车也颇显豪华,此时静静立在这儿,就比平时常见的要高大宽敞许多。 谢枕溪站在底下,胳膊上的伤已经简单包扎过了,只是还在渗血。 他扬眉看了看白眠雪,方才要杀人的神色渐渐消缓下去,慢慢变成一种平日很少见的脆弱神情,只见他轻轻吐了一口气,看了看伤口,慢慢朝人伸手, “本王上不来……” 白眠雪手里还紧紧攥着秋雪给的药,闻言却是眨了眨眼,偏过头去,不搭理。 “眠眠,本王上不来。” 谢枕溪皱了皱眉,试探着又唤了一句。 他俩遥遥相望,僵持片刻,白眠雪轻声道, “啊?王爷不是惯爱逞强的么,怎么这会儿区区一驾马车,偏就上不来?” 谢枕溪一噎,捂了伤处,声音都放轻了好几分,“乖,我若不逞强,叫枯颜那厮死了怎么办?!” “死了就死了!” 白眠雪忽然正色朝他吼道。 自打两人相识至今,谢枕溪除了两人开玩笑时把人逗生气,几乎从未见过白眠雪这样发火的时候。 谢枕溪心里一沉。 也顾不得再说什么,收回捂着伤口的手,翻身上了马车, 马车昏暗的软金轿帘“唰”得一声放下来,整齐地拍打在乌沉沉的轿壁上。 外面月色皎洁如霜。 马车内寂然一片。 谢枕溪翻身上来时那一刻,心里前所未有地极为慌乱,一颗心险些跳出胸口。 可是这会儿人就近在眼前,他伸手就能碰到,反而像忽然咬住了舌头似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沉默片刻,也只是淡声命令车夫出发。 马车内舒适,却昏暗,看不清彼此神色。 唯有白眠雪手里的丸药在瓷瓶里滚来滚去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两人相对无言许久,一缕月光斜入身旁,谢枕溪忽然服软般轻叹了一口气,“我……” “你……” 两人竟同时开了口。 他们目光在昏暗中对视一瞬。 “你先说。”谢枕溪轻声低语。 “我先说。”猫猫抓住他的衣襟,即使夜色沉沉,谢枕溪此时也能瞧见他紧紧蹙起的眉头, “……姓谢的,我不是没有你就不行。” 白眠雪沉默了好一会儿,整个人的声音都闷闷的,听起来很不开心,“你这样喜欢以身涉险,不拿性命当回事儿,你若死了,信不信我,我立刻就去找别人……” “你敢?”谢枕溪眼中利光一闪,又低下头悄悄道,“谁说本王喜欢以身涉险?你摸,伤口还渗血呢,这回是真的疼。” 他把人的爪子往自己胳膊上带,被白眠雪躲了过去, “我怎么不敢?你死了,我第一时间昭告天下,夺了你的摄政王头衔,抄了你的王府,抓了你的族人,全族流放……” “可惜这些我全不在乎,”谢枕溪弯起唇角,把他的爪子按住自己心口,一字一句道, “我只在乎你。我死了,就是埋在九泉之下,莫说化成白骨,就是化成黄土,化成飞灰……你也休想和别人亲近一分一毫。” 白眠雪狠狠瞪他一眼,好像想去捂他嘴,可惜手腕被人捏着,像极了一只可可爱爱的炸毛猫猫, “你在乎我?!” “你在乎我你会不顾性命,亲自冲上去阻止那个月宗头领自戕,好像看不见他周围站了多少云州官兵?我只能心惊胆战看着他要杀了你,什么也做不了……” “谢枕溪,千百人中出尽风头,你好了不起啊。” 他说着说着渐渐说不下去,只是委屈地把手里的药瓶大怒着扔在他身上。 “我知道……我知道……”谢枕溪连声安抚,他垂着眼,哄了好一阵,才敢试探着在一片昏暗里将人搂住, “方才是我冲动了……不该这样,让你担心了,是我做错了,不要生气了……” 马车内暗得什么都看不见。 他哄了好一会儿,嘴上好话说尽,见试探着搂住猫猫他不反抗,便趁机大着胆子去亲人。 逮到哪里亲哪里。 白眠雪的额头,眼睛,耳垂,颈间,处处落满他疯狂的吻,他一边亲,一边低喘轻笑,“我还想这样亲陛下一万年,哪里舍得今日就死?” “你……” 白眠雪却笑不出来。 他闭着眼任他亲,嘴唇却在颤抖, “兵不厌诈,我不信你想不到他会留后手……” “好香。”谢枕溪埋首美人颈窝里,软腻温凉,假作听不见。 “谢枕溪!” “我在。”谢枕溪终于叹息一声,俯身去亲亲他的唇角,低下头和猫猫对视,眸中光芒微现, “如你所言,那一瞬间,我确实也曾疑心他是装模作样,也怕他留有后手取我性命……只是那一刻,我觉得若他就那样死了,我们的线索就要断在这里,本王实在不甘心。” “他死了就死了……区区月宗……”白眠雪眼睫轻颤,低下了头,“那片叶子离你脖颈就不到半寸……” 他方才亲眼看见无数碎叶被裹挟而起,险些穿透谢枕溪的颈间,那一瞬间他整个人呼吸都停了,险些颤抖惊叫出声,手心一霎时冰凉。 月宗而已,他虽求胜心切,但从未做好付出如此惨痛代价的准备。 直到谢枕溪左臂受伤,淋漓鲜血沾了满地,却仍满含担心地回头看他时,白眠雪大脑都是空白一片,反应不过来。 …… 谢枕溪一直静静地听他说,待他说累了,方才抬起头,眼睛亮若晨星,轻轻在白眠雪耳畔低语, “陛下可还记得,我们此行对外只说是来寻人,实则也为了要剿灭和太后交缠紧密的月宗?” “虽然说月宗这样毒辣诡秘的宗派一日不除,陛下一日不得安稳。” “但从京城一路过来云州,千里水路迢迢。有时候我瞧见你无聊得恹恹欲睡,或者是遇上风浪晕船吐得脸色苍白,再或者是连日赶路疲惫不堪,本王忍不住就要心疼。” “我暗自心想,但愿此行顺利,让陛下得偿所愿。” 他两人每日行走坐卧皆在一处,旁人看来自然是亲密无间,但这些话却彼此之间从未剖白过,今夜才第一次说出口, “我心疼你一路辛苦。若此时枯颜自尽,让你我剿灭月宗的夙愿落空,一路辛苦白费,本王好生不愿。” “因此哪怕知晓他或许是有意设计,也不想要他就这样死了,想拼尽全力试一试。周围官兵虽多,你也知道,哪一个是顶用的?” 他说完久久不语,只是捏着人的手腕,带着薄茧的指腹在上面捻了捻,轻轻笑了一声,好像在故意逗他, “你瞧,这一路过来都瘦了。咱们在京城时哪有这么硌手?陛下,云州一行,苦了你了。” 谢枕溪的伤处还在为刚才那一挡而流血,却看着自己说,是你受苦了。 世人相爱大抵如此,总是尽力而为,却常觉亏欠。 白眠雪觉得心口好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让他只能徒劳地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过了好半晌才往谢枕溪身边靠了靠,垂了眼轻声道, “但往后这样的困难或许还有很多,难道每一次你都要为了我以身试险吗?” 谢枕溪,老天再是偏爱你,你有几条性命? “不会了,往后不会了。”位高权重的摄政王此时对年轻的君主言听计从,他摇了摇头,很郑重道, “知道你会担心,本王就再也不会了。” “说到做到?” “嗯,说到做到。” …… 马车一路北去,经过明月桥时,滔滔水声不绝。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彼此依偎了好一会儿,没有人说话。 直到听见水声,白眠雪方才坐起身,将手里捏得皱皱巴巴的药展开,发觉有几颗方才二人纠缠时已经不留神被压碎了, “……过桥了,秋雪说马上就要到医馆了,我们去医馆瞧瞧吧?” “不必。”谢枕溪并不看自己左臂的伤,只是弯了弯唇,捏了捏小美人的指尖,“我吃这里的药就好。” “没水。” “放心,秋雪备好了。” 谢枕溪话音落下,也不知从哪里摸出杯盏和茶壶来,确实是早就备好的。 只是过桥时颇为颠簸,偏偏他单手拿不稳,一点茶水就飞溅出来,打湿两人衣襟。 他顿了顿,低头看一眼杯子,看一眼自己的伤口,再抬眼去看白眠雪,反复看看,一句话不说,唯独眼眸亮晶晶的。 猫猫噎住,忍了又忍,还是轻叹一口气,接过杯子替他倒茶。 谢枕溪的唇角瞬间弯了起来。 他喝了药,神色惬意,并不理会左臂的伤,甚至有几分神采奕奕,便俯身低头去看心上人的眼睛, “陛下可算与我算完账了?” “哼。”猫猫蜷起来不和他对视,方才的惊惧也在心里淡淡散去,长睫轻轻眨了眨,“困死啦。” “别睡。”马车外月色如银,水声潺潺,恰好掩过他的低语, “既然陛下不气了,那就该我和陛下算算账了。” 他俯身压了下来, “方才居然想着要去找旁人……呵,谁教你的?” 白眠雪本能地察觉到一丝危险,连忙睁开眼抬起脑袋,急了,“我这是气话!” 一语未完,谢枕溪已经亲了下来,却远不似先前的柔情,反而极为粗暴,两人唇瓣相接的那一秒,他丝毫不停,直用舌尖叩开牙关,微淡的药草气息混合着他熟悉的气息,在白眠雪口中疯狂贪婪地不断汲取,令人拼命挣扎却只能发出奶猫挣扎一样的呜呜声。 “不行。”直到月色下白眠雪双颊涨红,呼吸急促,他才不甘心地咬了一口白眠雪的唇瓣。 看着美人因他吃痛,便神色愉悦像吃醉了酒,但眼神却很清明,笑了起来, “气话也不行。我要让陛下连想都不可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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