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乱糟糟的小殿下靠在板壁上,毕竟一夜未睡, 此时在马车的颠簸里竟然隐约有了些睡意。 小美人点着头打盹半日,奈何终归是睡不熟,迷迷糊糊睁着眼醒来。 一旁的谢枕溪还在闭目养神。 他原本锐利的眼神如一柄锋芒尽出的剑,只是现下被主人掩藏不见,没了那般凌厉气势。 白眠雪左右睡不着无聊,便盯着谢枕溪,瞧见人衣襟上绘着的瑞兽麒麟,面目狰狞狂傲,巧夺天工,忍不住伸手去摸凸起的绣线。 忽而被人一把扣住手腕。 小殿下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好似在主人身上乱踩被当场抓包的漂亮猫猫,低下头时恰好对上谢枕溪缓缓睁开的眼眸。 “嗯……” “殿下,趁我睡着时乱摸什么?” 白眠雪被他看得脸色发烫,断断续续道:“没有摸……” 谢枕溪一把将他手腕翻过来,去捏他软绵绵的爪子,按在掌心里,慵懒道, “哦……殿下趁我睡着跑来轻薄于我,被本王当场抓住,什么时候还学会狡辩了?” 小殿下哽住,脸色愈发红起来。 “没事。”谢枕溪欣赏够了,方才肯施施然放人,“臣恕殿下无心之过,殿下日后补偿臣就好。” 只是他眉眼间的神采完全看不出半分自己被轻薄的怒意,反倒神色松快,唇角含笑,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副得意愉快的模样儿。 白眠雪隐隐觉得自己好似被人套路了,但他困得迷迷糊糊,也不深想,只扭过头咳了一声, “还有多久能到?” 谢枕溪连帘子都不用掀,淡然道,“再有一炷香功夫。” 果然,约摸一炷香的时间,马车稳稳停住,两人下来,慎刑司早有稳重的官员接出来,却不是范无径。 “你家大人呢?” 谢枕溪眼疾手快接住困得软手软脚,差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的白眠雪,小殿下尴尬得扶着人的腰,只见谢枕溪无奈地瞥他一眼,又回过头去同那些官员一本正经说话。 旁边的几个官员分明瞧见,却都一个个躬腰低头恨不得装作瞎子, “回王爷的话,范大人命我等传话道今日还有另一桩要紧案子,他亲自要审,实在走不开,故派我等来迎。” “原来如此,前面带路。” 这几人皆是范无径的心腹,谢枕溪虽叫不出名字,但好在脸熟,并不在意。 待几个官员转过身,谢枕溪冷淡的神色微变,白眠雪还没反应过来,忽然觉得屁股上一疼,已经是挨了一巴掌。 小殿下委屈诧异地抬头,却见谢枕溪似笑非笑,轻声道, “怎么就给困成这样,难道是昨夜见了谁,聊了些什么?” 白眠雪心头猛然一跳。 昨夜白池雾与他说的极多,牵涉极广,他本人都还没有做好和盘托出的准备,因此忽然顿住,谁知冷不丁屁股上又挨了一下。 前面三步开外就有人在,白眠雪从脸颊到耳根都红了,说不清是恼的还是耻的,小声道, “你做什么?” 谢枕溪却像听不见似的,神色如常,懒洋洋道, “有要紧案子?你们范大人前日还道最近太平无事,清闲可喜。怎么突然又从哪里冒出来了个要紧案子?” 他就这般随意地说起正事,却压根没有忘了身边跟着的白眠雪,“不诚实的猫猫就该教训。”一路时不时就让他屁股上挨一下,仿佛拎在怀里的不听话的猫猫,顺手就撸一把。 惹得小殿下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还要避着前面的人,几乎什么都没听进去。 前面那几个倒都是极有眼色的,眼神绝不乱飞,没有惹得炸毛的小殿下更难堪,只侧身回禀道,“事发突然,想来王爷确实不知。” 那人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是看了看二人身后,不动声色地缓缓道, “说来不止王爷,就连朝中所有大人一概瞒得紧,朝野上下无人知晓。若不是范大人之前交待过,如王爷进宫问起不得隐瞒,我等是冒死也不敢说的。” 许是听出他们口气中与往日大不相同的谨慎,谢枕溪不由得蹙眉,缓缓道,“何事?” 说话时他们已经可以遥遥望见慎刑司。 往常络绎不绝供人出入的地方此时门可罗雀,显然是有人已经做了分派,临时将人挡了回去。 唯独把守的侍卫却比往常多了一倍,远远看去众人颇有些严阵以待的意味,大不似平日。 谢枕溪眉眼微抬,瞥了那里片刻,又回过头来盯着这几个官员,眼神若有所思地转了转,微不可见地勾了下唇角。 前面带路的官员侧着身,一瞬间压低了声音,郑重道, “今晨寅时,有侍药太监张平意,傅年丰,意图行刺陛下。” “禁军已将此二人悉数捉拿,交由范大人亲审。据陛下的意思,天黑之前,定要审出结果。” “现在慎刑司其余闲杂人等一概不得靠近,唯独范大人交待过,北逸王和五殿下可以自由出入,请——” 他们说话间已走到门口,阴冷潮湿的入口如一只幽深的洞口。 仿佛在静等着吞噬什么。 “好冷。” 白眠雪骤然打了个哆嗦,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翠色大氅,偏头看了看谢枕溪,稍稍有些犹疑地问,“……我们还进去吗?” 谢枕溪冷漠地环视了一眼周围的众人,高大精悍的侍卫个个抱剑而立,有几个还斜睨着他们。 春风都吹不开慎刑司的森寒,这里仿佛天生孤冷,阴气沉沉。 “已经到了这里,哪还有不进去的道理?” 谢枕溪轻轻抚了抚小殿下的乌发,随即嗤笑了一声,甩袖进了门。 那与他们说了一路话的官员还直直立着,亲眼看他们进去,恭恭敬敬俯身行礼, “还请王爷小心些,里头阴湿地滑,若是摔着碰着,下官万死。” 谢枕溪恍若未闻。 - 慎刑司内。 “欸,不是左边吗?” “难道是我许久不来,记错了位置?” 白眠雪蹙了蹙眉,看谢枕溪带着他朝与贺兰敏栎的牢房相反的方向走。 “不必惊慌。” 谢枕溪唇角勾起一丝笑,“待会儿就知道了。” 慎刑司内监牢中亦有不少持剑护卫,往常他们见过几次的那几个侍卫已不见踪影,像是有人特意将里头的人更换了一波。 直到七拐八弯,转到了最深处,关押十恶不赦之徒的那间牢房,谢枕溪方才停下脚步。 周围空荡荡无人,唯独牢门里头吊着个人形的物体,只是沾血太多,面目一概看不清。 “啧,折腾成这样,是有意倒人胃口?” 谢枕溪看了两眼,语带讥讽道。 “脾气太暴躁可不是好事。” 身后忽然悠悠一道声音,白眠雪回过头去看,只见那人中等身材,脸颊瘦长,他负手过来打开牢门,将那吊起的人转了一面, “瞧瞧,这背后不还是好好儿的么?他自己熬刑不过,怎么能赖我们故意倒人胃口?” 范无径笑着松开手。 白眠雪不敢盯着看,赶紧移开了目光。 谢枕溪伸手替他理了理快要滑落的大氅,只瞧了一眼就转过脸,毫无兴趣看那血葫芦般的人,淡淡道,“可招了?” 范无径点头,“招了。” 说罢却故意笑着卖关子,“你猜他供出了谁?” 谢枕溪作势要拂袖而去,被他一把掣住袖子,“哎哎……我说,我说还不行,你先别忙着走啊!” 见人站住,范无径罕见地怒了,啐了一口,“什么脾气!” “你叫人请君入瓮,难道还要本王给你好脸色看?”谢枕溪眯眼瞧他。 “哪有那么严重,你们今日不是本来也要来审贺兰敏栎的么?” 范无径笑起来,眼神却清明。 白眠雪看他们一番交锋,恍然想起刚才那几个官员的眼神,还有门口重兵把守的阵势,忽然不确定地看了看范无径,又瞥了眼那个血葫芦,几乎觉得天旋地转,不敢肯定地小声道, “他……他供出了谁?” 范无径笑笑,指了指,却正好落在白眠雪和谢枕溪中间。 白眠雪想再看一眼,他已经收回手指了。 “我们若当真行刺,今日又怎会安然自若,不带一兵一卒欣然进宫,岂不是引颈受戮?你在慎刑司这么多年,难不成越活越回去了?” 谢枕溪早年就与他相熟,此刻训起来毫不客气。 范无径笑,随即又变成了苦瓜脸,“这些我难道不清楚?所以你们还不是好端端站在这儿,哪有那不长眼的真敢上来捆,真敢来绑?只不过请你们进来一趟而已。” “只是陛下如今盛怒,命我日落之前必须审出下落。不然就让我提头来见。我哪有这样本事?” 他指了指里头那不成人形的血葫芦,颇为难地看着谢枕溪,急道,“他先前的供词全当放屁。看在贺兰那个女囚的案子我也帮过你,你且帮我一回,不然我命今日休矣!” 谢枕溪却不急不躁,神色淡淡的避到一旁。 范无径知道他还在不满自己方才先发制人,待要恨谢枕溪拿捏人,却知道自己这朋友的脾性。 只他忽然间瞥了眼旁边披着一身翠色大氅乖乖站着,被人犯吓得不怎么抬头的五殿下,忽然打通一窍似的,觉得心思都活泛了。 京中近来一直隐约有些离谱流言,道五殿下是北逸王心尖上捧着的人。 流言岂可当真。 只是见今日情态,谢枕溪分明火冒三丈前来找自己兴师问罪,却还不忘替人整理外袍。 他难得机灵一次,连忙朝着白眠雪那边杀鸡抹脖子地哀恳使眼色,连口型都做出来了, “殿下,帮帮忙!”
第127章 一百二十七 白眠雪:“……” 小殿下悄悄瞥一眼那个人影, 心里咯噔一下,又赶紧挪开眼, 为难道,“这样刑讯,不好吧?” “好殿下,莫看下官这会儿全须全尾站在这里,但若是天黑之前审不出名堂,只怕你该可怜的就是我了。” 范无径摇摇头,堂堂七尺汉子, 朝廷命官,此刻看着竟有几分哀怜。 白眠雪瞧了他一眼,抿了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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