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商枝注意到了黑影动作一顿,饶是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他也能察觉出,对方是关心小乞丐的安危的。 他自是有办法让对方松手,然后逃离此地,可是若那样,便永远不知背后到底是何人指使。 有道是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 他可不想搬进县城后的第一个年就过得如此不安生。 喻商枝沉住气,决定赌一把。 “针上有毒。”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肉眼可见,黑影浑身一僵。 喻商枝再接再厉,又补一刀。 “我是个郎中,夜半出诊,为防歹人,总要带些防身的东西。你们不用担心,这毒药一时半会死不了人,至于解药,我也可以配出来。不过……” 他似乎轻飘飘地叹了口气。 “我没想到这孩子也是这陷阱中的一环,出手急迫了些。针上的毒药对于大人来说,尚可以抵挡几个时辰,但他是半大孩子,就不好说了。” 喻商枝只用银针封了小乞丐的哑穴,避免他大叫引来更多人,但对待黑影却没有。 这里显然再没有其它帮手,黑影手上的力气也在渐渐泄去。 “这就是毒药最开始的症状,你们会全身麻痹,动弹不得,接下来就是浑身经脉逆行,疼痛无比。” 喻商枝睁着眼编瞎话,但显然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到,医毒不分家。 这帮当郎中的能治病救人,也有的是办法害人。 就说他们今天带来的迷药,不也是找郎中配的? 一段沉默之后,黑影终于开了口。 毫不意外,传出的声音也很年轻。 “你先给他解毒。” 喻商枝微微挑眉,看向对方已经抓握不住自己的手。 “我没那么傻,你们费尽心机把我引到这里,我放过了你们,焉知会不会没命回去了?” “你究竟想怎样?” 遮住月亮的云层散去一些,喻商枝得以略微看清了面前人的模样。 衣衫褴褛,倒还也真是个乞儿。 “你们是行凶者,倒反过来质问我。” 无论日子过得多么苦,误入歧途来害人,就说明心性不正。 喻商枝收起眼底的怜悯,努力挣脱了黑影的桎梏。 他把人甩到一边,走到屋内的桌旁,摸索到了一盏油灯。 火石擦亮,幽幽的光线照亮屋内。 喻商枝环视一周…… 油灯差点脱手砸到黑影的脸上。 谁能想到,这屋里还有第三个人,且还是个眼熟的小哥儿! 正是那日在医馆举止不当,还和温野菜起了冲突,最后落荒而逃的那名哥儿。 对方昏迷不醒,想也知道也是中了洋金花的招。 喻商枝搁下油灯,上前探了探鼻息,又替他诊脉。 见对方没什么性命之忧,他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彻底冷下脸。 他本以为这两个乞儿是想谋财害命,故而铤而走险。 可现在看来,事情绝没那么简单。 喻商枝快速思索一番,考虑到他的银针只是威慑作用,怕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他果断打开药箱,翻出一个药瓶,倒出两粒药丸,利落地给一大一小两个乞丐喂了再去。 努力不吞咽? 那是不可能的。 作为郎中,喻商枝也深知如何能给不肯配合的人喂药。 有些穴位只要一按,人就会本能地放松喉咙,接下来只需要一塞、一捏、一拍,偌大的药丸落入食道。 屋内咳嗽声响彻不断,这两人惊恐地睁着眼,怀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郎中想把自己噎死,杀人灭口。 很快,他们的腹部就传来剧烈的绞痛,这下说不是毒药都没人信了。 年纪小的那个蜷成一个虾米,大一些的则紧贴着他,同样痛苦且满脸戒备地看向喻商枝。 正派反派好像颠倒了过来。 喻商枝把他俩拎到面前,再把房门关闭。 指了指墙角的小哥儿,又指了指自己,最后则是“喀”地一声,他把一个药瓶放到了桌上。 “你们刚刚吃的,只是一半解药,可以让你们多活几日。” 他淡定道。 “告诉我,是谁指使了你们,又让你们做什么。希望你们实话实说,我有自己的判断,若是我意识到你们在扯谎骗我……” 他屈指敲了敲桌面,“把你们随便丢到哪里自生自灭,没人会在意你们的消失。” 这句话显然戳中了无家可归的乞儿痛脚,年长的那个哪怕自己能扛住,似乎也受不得弟弟在身旁疼得满头大汗。 他终于还是泄了气,强忍着腹部的痛楚,艰难开口道:“我们也不是那个人,但是他许了我们五两银子,让我们把这小哥儿放药迷倒,再把你骗到此处,同样迷倒,然后锁上屋子,再点一根香。” “香?” 没想到这里还有别的犯罪道具,在喻商枝沉默地注视下,年长的乞儿无力指了指屋内的某个地方。 “就在那里。” 喻商枝拿手帕捂住口鼻,用隔着一层布的手去取那根香,继而折下一点,用桌上茶壶里勉强倒出的两滴水化开。 一股与洋金花不同,但浓烈程度差不多的香气窜入鼻腔。 这里面有银羊藿、依兰花、蛇床子…… 可谓是一味十全大补的燃情香。 把自己和一个被迷晕的小哥儿关在同一间屋内,再点燃这根香。 哪怕喻商枝守得住神志,不发生什么,被旁人发现后,同样是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 背后的人是想同时毁了这个小哥儿的清誉,以及自己的名声。 “把我们留在这里,之后呢?你们还需要做别的事么?” 两个乞儿看起来已经快疼得说不出话了,喻商枝的语气泠然,二人中的少年不得不竭力开口。 “他说,接下来若有人在街上寻人,找一个哥儿,便把他们引到这边来。” 喻商枝了然。 从上回这名哥儿的周身打扮,以及还有随行的小厮就可以看出,他定然出身不俗。 大半夜家中哥儿失踪,家里人自然要外出寻人。 只要时间掐得够准,就能抓个现行。 “你们可知这哥儿的身份?” 喻商枝再度发问,对方却只剩下摇头,继而满头冷汗地说道:“我们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什么时候给解药!” 喻商枝没理会他,起身走向墙角的哥儿,端详一番,果断取出一根银针,刺向对方的人中。 …… 萧青棣只觉得鼻下刺痛,一个激灵,猛然惊醒。 入目所及,便是一张俊美无铸的熟悉面容,他面露惊喜道:“喻郎中,真的是你!” 但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了又哪里不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腿脚都被用麻绳捆住。 惊喜转瞬变为惊恐。 “你……你要对我做什么!” 小哥儿的眼神中怎么看,都盈满清澈的惶恐。 出于性别大防,喻商枝与他保持着距离,并让开身子,让他看屋内两个大汗淋漓,捂着肚子叫痛的小乞丐。 “你是被这两个人下了迷药,捆起来的,我也是被他们诓骗到这里,他们似乎受人指使,要将你我……” 喻商枝很难对一个待字闺中的哥儿说明他探听到的真相,但这事显然绕不开。 故而他斟酌了一下说辞,还是把那支香的作用坦然说明。 哥儿在他面前涨红了脸,羞愤至极。 “怎么会这样!” 他委屈道:“不是你派人送信给我,约我在这里相见么!” 喻商枝万万没想到,面前的哥儿是被用这种方式骗来的。 他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你并非不知我有家室,为何还会相信信中说辞?” 哥儿撇撇嘴道:“这有什么,你们男人朝三暮四,不是正常的么?我爹有我娘,还有好几个姨娘。况且……” 他甩动着被捆在一起的两只手道:“你在信中说,你会和你夫郎和离,和我在一起,还说愿意倒插门入赘!” …… 喻商枝在得知这名哥儿姓萧名青棣,并且在对方保证不会冲动行事后,用小刀挑开了那两根麻绳。 萧青棣红着眼眶,哭唧唧地活动着手腕和脚腕。 “到底是谁设局骗我!我不会放过他的!” 这句话倒是又勾起了喻商枝的想法,到底是什么人,会想要同时算计萧青棣和自己? 总不能只单单因为,前些日子萧青棣在医馆言行无状,导致他们两个看起来很有再次勾勾连连的可能。 他正琢磨着,萧青棣却已经推断出了一个可能。 “别告诉我是任欲晓那个狗东西!我呸!他不想娶我当夫郎,听说被他爹关在家里反省,八成是想用这个办法毁了我的名声,这桩婚事自然也就黄了!” “任欲晓?” 喻商枝抬起头看向萧青棣,“是那个仁生堂二东家的少爷任欲晓?” 萧青棣杏目圆睁,快速联想一番,后知后觉道:“……你莫非也和那条疯狗有过节?” 片刻后,喻商枝让萧青棣自己找个地方坐,得知对方因为迷药的药效还会彻底散去,所以有些头晕后,从药箱里拿出一个药瓶递给他。 “倒出来,自己吃一粒,这里没有水,你可以干吞。” 萧青棣险些也被药丸噎得翻白眼,而那两个乞丐已经疼得没了力气,但还是被喻商枝拎着,又问了一个来回。 那个雇他们做此事的人,听起来毫无特征,如果真的是任欲晓授意,八成是他身边的哪个手下。 而今他的阴谋败露,但算着时间,兴许萧家已经派出人开始寻找这个嫡哥儿了。 “你离开家多久了?若是一会儿你的家人找到这里,你我同样还是说不清楚。” 萧青棣此刻已经顾不上欣赏喻商枝的美貌,他被怒火烧到天灵盖。 “不用你管,我一会儿自己回家,我要告诉我爹,让他好好教训任家!” 喻商枝打量他一眼,“你可要报官?” 意料之中,萧青棣脸色变了变,摇头道:“这种事若报了官,我以后就没脸见人了。” 喻商枝想了想,把那根香包好,连带染了迷药的帕子一起交给了他。 “如果你们家有办法对付任欲晓,那这两样东西说不定可以作为证据。” 见萧青棣一脸茫然,喻商枝把他带到离小乞丐更远些的位置,低声解释道:“虽说迷药、燃情香的原料,每个郎中都很清楚,但这东西没有严格的配比要求,故而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习惯。而且别小看这两样东西,就拿这依兰花来说,它属于南药,咱们这里并不生长,因而运来北地,价格高企,也十分不易得。你或许不知,先前任家联合衙门一起,设计了一批南边药商,扣下了大批南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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