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溪银号不算大,可它和京中顶顶有名的衍源钱庄其实是夫妻店。 衍源钱庄幕后的东家来自京中高门段家,潭溪银号就是那段当家的开给妻子练手玩儿的小钱庄。 盈亏上绝对有保障,段当家的也不会叫妻子吃亏。 关键,衍源钱庄明面上不方便来往的商人如他们这样的,就都会被放到潭溪银号上,也算一种周转。 “这……”两位商人面面相觑,不知引师何意。 引师笑眯眯,“利钱的话,中间人叫我传话二位,□□也不是不能谈,只是有一桩事,想要请二位帮忙。” 那两人也是经年的老商,听见□□时心里就咯噔一声,还以为段家要他们让出什么大利。 再听得有事要办,反而双双松一口气、放心下来—— 京城里的高门大户总不屑于和他们这样不清楚的人交好,但若是有事相求,那便是两厢得利,谁也不碍着谁。 “不知……是什么样的事?” 引师笑笑,凑近过来压低声音道: “其实不是什么难事儿,全是段家夫人前儿看中一批皮货,还未到手呢,就被那刘家人截胡。” “夫人心里一直气不顺,这不听闻二位也被刘家摆了一道,便想着求个联手——她和夫家都不方便出面,想借二位的手、收拾收拾刘家。” 那两人一听,脸上笑容也显阴险。 当真是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刘金财闹这么一遭,他们都憋着火,正愁没地方泻火呢! “具体怎么做?” 那引师低头这般如此、如此这般地说了几句。 两位商人的脸上都扬起了奸猾笑容,纷纷抚掌说好,二话不说就分头行动。 倒是那引师在茶棚坐了一会儿,等旁边的人都散了,才搓搓脸,小心翼翼踱步到街巷隐蔽处,手脚都直犯哆嗦: “我说小邱,你这告诉我的秘密也太大了,这要是闹出点什么来,我可别想在京城里混了!” 小邱笑盈盈站在背街的阴影里,将一锭金丝银塞入他手中: “哥哥您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事儿不都说了——过个半年一载的就要被查了,犯事的是刘家,又碍不着你。” 引师接了银子,却还是有点害怕,摆摆手,“得得得,我算是明白了,邱哥儿你那新当家是个厉害人,惹不起、惹不起——” 小邱一笑,冲他拱手,转身潇洒返回云琜钱庄。 几日后,合同场封锁了正元钱庄,以及加入正元钱庄主办钱业行会的七八家银号。 以未缴足凭引、账目不明等名号,要求他们关门整顿,不然不会发取圈凭。 刘老爷多方打听,最后才知道—— 原来是大儿子在外面闯的祸,想算计人云琜钱庄不成,反害得自己身边的友商离心。 是那两个船商、茶商走了不知道什么路子,打通了合同场的都场佥事向仲,让向仲帮忙扣下了他们行会的圈凭。 刘老爷盛怒,要罚刘金财关禁闭。 刘银财第一个站出来求情: “爹,哥哥也不是故意的,他已经在想办法补救了,两个营造署的小吏他都尽力营救了,还折了两千两进去呢。” “两千两?!!”刘老爷两眼一翻,差点没晕过去。 刘夫人好心上来扶他一把,却被他反手打了一耳光,“你教得好儿子!” 刘夫人被打,也破罐子破摔,当即尖叫一声、抱着儿子哭成一团。 而刘银财跪在地上,脸上还是挂着笑,“父亲,息怒。” …… 刘家和正元钱庄怎么闹,顾云秋并不在意。 反正经此一遭,他相信刘金财能消停很长一段时间。 今日是七月廿九,他没穿襦裙,而是难得换上了一套正经公子穿的礼服。 辅国大将军寿诞,他跟曲怀玉约好了、得赶过去贺寿。 点心站在他身后替他梳头、簪发,李从舟靠坐在床上,透过半人高的铜镜看着他: “所以,你是让小邱找了京城的包打听?” 顾云秋嘿嘿一笑,抬眼看到点心已束好了发,便转过身来看着他、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我想了想,觉得我自己去行贿有点儿……说不过去,所以借别人的手办事嘛,反正——也是那刘金财自己招惹的。” 李从舟抿抿嘴,浅笑一声没说什么。 ——顾云秋聪明,也懂得借力打力。 这一招比他想的要更周全、更高明,亏是小世子没生政斗那一窍,否则这样的玲珑心,在朝堂上又有谁玩得过他? “那……” 李从舟好奇多日,今日正好提起,他也便问一问: “那些银子呢?” 那日放炮多大的动静,李从舟就算是歇在二楼养伤也看了个真切。 云琜钱庄刚建立不久,顾云秋又强调是他自己偷偷办的、没有用王府一分钱,那——是从何处得来那么多的金丝花银? 云琜钱庄有这样强悍的财力? 能随随便便拿出来近五十万两的银子? “啊?那个啊……” 顾云秋俏皮地眨眼,冲他一笑、吐吐舌头,然后过去扶了李从舟到面朝小院的这边一个窗口。 他打了个响指,守在院中的陈二郎仰头听令。 几人匆匆拆开其中一个箱子,陈二郎拨弄两下,面上一层银子被拾开,露出下面沉甸甸一整箱—— 全是京畿罗池山上,常见的大白石。 李从舟:“……” 而顾云秋扶着他,笑得很狡黠:“我是唬他们的啦——”
第044章 原来那十余口木箱内, 底上垫的都是大石头,仅有面上一层,铺了上好的金丝花银, 乍一看很多,实际上也不过就是五六百两。 李从舟看着, 掩口轻咳两声后嘴角微扬:他服了。 顾云秋心思玲珑,胆子也大。 换做旁人,还不敢这般做这般想。 “当初东家提出这个想法,没由来倒吓我们一跳, ”小邱拿着大氅, 远远候在楼梯口, 听着屋内对话也凑趣道, “这一路上我的心都悬着, 生怕有人冲杀出来、抢了一箱银去。” 小邱性子活, 嘴皮子也利索, 对什么人都是一张笑脸,也难怪能在京城酒楼里当跑堂。 “放心, 不会,”顾云秋回头与他解释, 也是说与李从舟听,“罗叔离开前支会过他城隅司的兄弟,他们暗中是帮忙看着的。” “毕竟天子脚下, 当众抢银要担的风险可太多了, 再说这箱‘银子’多重呐——” 大白石可比金丝花银沉太多。 李从舟唇角挂笑,手臂微微用力示意顾云秋扶他回去。 到床边坐下后, 他才又问,“不是说, 富不外露?” 这么十来箱金丝花银,要是被有心之人记上了,诸如刘金财一类,若他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请来山匪、趁夜打劫,岂非得不偿失? 顾云秋莞尔,“哪有这样的笨贼?京城夜里城门紧闭,城隅司三巡、望火楼夜看,聚宝街又在城中腹地,来一趟可费劲。” “再者,一箱银子重得很,运送一趟都是大动作,要车要马要人手。即便有人来,来的也是城内的小毛贼,他们的身手,后院两位大哥能应付。” 李从舟便闭上眼,笑着仰靠在软垫上,不再问了。 反是顾云秋,系好了大氅外披的带子后,吩咐小邱一定好好照顾李从舟。 “东家放心,”小邱应下,“我一定看顾好小师傅。” 顾云秋点点头,推开房间门时又喊了李从舟一声: “明济——” 李从舟睁开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静静看向他。 “我走啦,”顾云秋挥挥手,柳叶眼弯弯,“晚上回来给你带好吃哒!” 李从舟好笑,重新阖眸养神。 骏马嘶鸣、铜铃叮咚。 云琜钱庄后院的门扇开合,踏着清晨的浓雾过丰乐桥驶向京城西北的龙井街。 初晨破晓,日光微明。 赶到辅国大将军府的后院侧门时,整好是卯时三刻。 这是他与曲怀玉约定好的时间,但没想到—— 马车一停,车帘外就传来曲怀玉焦急的声音,“秋秋你可算来了!” 顾云秋跳下马车,高高兴兴牵了曲怀玉手,“小瑾你怎么出来等了?点心快给我那个暖炉拿来,你手好凉!” 七月末的京城,晨昏已凉。 曲怀玉就着一身单衣,顾云秋摸摸他身上衣衫,都感觉上面冻了一层霜。 “不、不用,我不冷……”曲怀玉红着脸推了推。 顾云秋哪容他拒绝,不由分说塞进他手里,“我们进去?” 曲怀玉捧着那只暖呼呼的小手炉,糊里糊涂就被顾云秋拉回了自己的小院。 虽说曲怀玉离开将军府已有八九个年头,但老将军还是单独给他留了一个院子,里面还有一间堂屋专门堆放曲怀玉小时候的玩具。 院子比宁兴堂自然小,可里头亭台楼阁、假山莲池一应俱全,伺候的婆子们在直房处:烧水做饭、好不热闹。 这院子顾云秋来住过一日半,走起来轻车熟路。 他挽着曲怀玉径直走回正屋,见圆桌上还摆着用了一半的早饭,便不由分说给曲怀玉摁过去坐: “小瑾你早饭都没吃完,巴巴过去等什么呢?” 他解开身上披着的大氅递给点心,笑曲怀玉傻气。 曲怀玉脸上绯色更浓,尴尬地押下一口茶掩饰,才捧起桌上的饼子吃。 他身边的杂役小厮倒不全然是木头,其中一人殷勤地给顾云秋奉上了一盏花茶,“世子爷,您喝茶。” 顾云秋接过来喝了一口,曲怀玉这花茶竟是酸甜口的。 他好奇地打开盖碗看了一眼,发现里面除了寻常茶饮子泡的那些东西,还添了一枚洛神花,玉红色在熟水中一缕缕渗出,看着还怪好看。 “世子爷,可是茶不合口?”曲怀玉身边的小白问。 顾云秋摇头笑,“只是好奇。” 曲怀玉远远看了一眼顾云秋手中的茶碗,认认真真解释道:“那个是我喜欢喝的,我、我挺喜欢吃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的……” 顾云秋听了,便愈发觉得曲怀玉这人有意思。 “对了,小瑾你吃的这是什么?早饭就用两个饼?” “不是不是,”曲怀玉站起来,捧着他咬了一半的饼子给顾云秋看,“这个是秦州的小吃,唤作腊汁肉夹馍,可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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