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贤撇撇嘴,最终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 残月皎皎,薄雾冥冥。 西川城内襄平侯府上,方锦弦薄唇紧抿,面色苍白地听人禀报近期查到的事情。 “据说太子青宫的人曾经在锦廊上拦下过宁王世子,而林瑕在出京城前,也邀请过宁王世子用饭。” 方锦弦的手一下扣紧,指甲都嵌进了轮椅的木扶手里,“宁王……世子……?” 影卫跪在地上点头,说江南的百姓近来在府衙的倡导下减少了生水的引用,同时,由太子主持,还给百姓们纷发了能够抵抗时疫的药品。 啪嚓一声,方锦弦给整个木轮椅的把手掰断了,已经连续好几夜没有合眼的人,双目上是赤红一片。 那影卫根本不敢抬头看他渗血的手指,只继续说宁王世子的动向,“他们离开京城正往蜀中来,正巧被那公孙贤劫住。” 听到这,方锦弦脸上恐怖的表情才稍有缓解,他满意地点点头,“纳春算是个可用之人。” 影卫便跪着,等待方锦弦的话。 方锦弦想了想,问道:“确定那顾云舟是带着两队银甲卫还有那假世子离开的京城?” 影卫点头。 方锦弦哼笑一声,突然搓了搓手,也不管手指上的血由此沾染了自己两个手掌还有衣袖。 他招招手,让影卫上前,在对方的耳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吩咐了一道: “办好一点,别闹出太大动静,要是坏了我的计划,仔细你的小命还有家人!” 影卫抿抿嘴,犹豫地提出不同意见,“侯爷,那假世子是顾云舟亲自看顾,他周围还有四个暗卫,只怕不好接近。” 方锦弦啧了一声,“那府上所有的影卫都由你调遣,你还想不到办法给他们引开么?” 影卫抿抿嘴,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不过他拱手要离开的时候,方锦弦又突然开口叫住他,“等等——” 影卫回身跪下,“侯爷还有吩咐?” “那假世子身上种有趋避百毒的蛊,寻常迷药只怕奈何不得,你去管夫人讨要些能实际放倒人的东西。” 想到西苑地上毒物遍布,地下又是血池腐尸,影卫的脸白了又白,最终颤颤巍巍拱手道了句:“是……” “记住:情愿抓不到,也一定要给我抓活的,”方锦弦嘱咐道,“这人要是死了……” 见他眼中寒光闪烁,影卫不用他吩咐,立刻跪下表示,“属下等就提头来见。” 方锦弦满意了,挥挥手让众人退下。 ——既然宁王世子有解蛊毒的良方,那他就要让这良方完全失效,只要柏氏能帮他做出白骨贮…… 他就还是能利用白帝城水淹江南,然后拔地成军、攻上京城,给那不贤不德、庸碌无为的混账拉下马。 这位宁王世子心性坚韧难对付,可现在他身边明显有了软肋、有了弱点。 方锦弦闭上眼,惨白灰败的脸上终于重新升腾起一抹希望。 至于柏氏那边,她在听明白影卫来意后,随手就交出去自己新制的一瓶“引路散”。 只是刚才影卫言谈间透露出的宁王世子顾云舟的名字,让她捧着小腹,站在黑暗中沉默了很久很久。 ○○○ 次日天亮,云秋躺在龙骧大船中舱的宽大罗汉榻上睡得香甜。 李从舟醒得早,静坐调息了三刻后,看见了带着远津到甲板上打拳的点心,蒋骏也睡不着,上了甲板。 李从舟看了他们一会儿,发现点心打的那套拳,有一半的招式都是来自西北军中,便知道是蒋骏教的。 蒋骏这一路上兴致都不太高,直到此刻和点心交谈拳艺时,脸上才带了一点笑。 这时候公孙贤也带人上来,远远看见点心和远津,也过去小声问他们主人家有没有起。 怕那些议论声音吵醒了云秋,李从舟主动下床迎了出去。 “世子爷,”公孙贤客气地拱拱手,“你们的船只我的人都给修缮完毕了,您——要去看看么?” 本来这事吩咐给银甲卫们去查就是,可李从舟看着公孙贤,还是觉着有几句话想要对他讲。 他便点点头,“那劳您带路?” 公孙贤笑着哎了一声,连连说好,昨夜曲怀文和他说了很多,也讲了这位世子爷在西北的战绩。 他从来佩服猛将,更佩服眼前这位敢违抗军令、独闯西戎王庭的少年郎。 宁王世子愿意跟他亲近,公孙贤可真是求之不得。 于是他在前面引路,李从舟吩咐点心他们照看好云秋后,就跟着公孙贤下船、往他们那艘楼船的方向走。 路上,李从舟寻借口细问了他几句白帝城中事,还聊到了夔州府衙和他们城里的关系。 公孙贤的心思并不深,有问必答,说夔州府衙私下里是城主的拜把兄弟,每逢年节、初一十五,他们都要互相宴请。 要么是到白帝城中,要么是在夔州丛山之中找个安静的野店,总之两家人关系好,总要聚上一聚。 李从舟低头暗算时间,他们出京城是三月十五,如今辗转江陵府、峡州两地,也是快三月二十。 再过八日就是东岳圣帝诞,这日子在京城、江南都是要大办的节日,往后,就是寒食和清明。 “所以,廿八日他们也要聚么?” “可不要聚么?”公孙贤笑笑,“三月廿九也是老太太八十寿诞,义父的意思是一起办了,帖子也都送去了。” 李从舟点点头,应付着说了一句“那真是高寿”后,低头细想前世白帝城的民乱—— 府衙受邀去到白帝城,结果在白帝城内突然被噬心蛊控制暴起杀人,将城主夫人、老夫人和小公子都杀死在城内。 由此,公孙淳星才会突然造反、祸延江南百姓。 若白帝城内的局势当真如公孙贤所言,那问题很大可能是出在纳氏和刘银财身上。 回鹘族人是有很多姓纳,但纳氏亦可指代苗人的纳答氏、纳托氏和纳姆氏。 李从舟看着那公孙贤,正欲拉他借一步说话,前方巡逻的小船却突然吹起号角: “少主!有船!有快船朝我们这个方向过来了!” 公孙贤立刻扶了李从舟一把,“世子,抱歉,您先快回大船上,我去去就回!” 说完,他三两下从楼船上跳到附近一艘竹排上,然后就问巡防的小兵:“什么船?可有旗招?!” 小兵说清晨江面上雾太大,他们一时也看不清楚,公孙贤立刻叫手下全军戒备,更将大船藏到了最后。 “若是我们在前面开战——”公孙贤交代手下,“你们就找机会带着世子他们脱身,不能连累他们。” 李从舟也担心云秋,快速返回了大船上。 这种龙骧万斛船原本是东部沿海上的军船,后来海上战事平,就逐渐被沿海的船商学用。 如今,运河上、黄水长河上都有袭用。 “世子,前面出什么事了?” 大船甲板上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蒋骏是军人,听见号角声反应比较敏锐。 李从舟给事情一说,但也安慰他们不用着急,公孙贤看着像是会料理。 问了点心,知道云秋还没醒,李从舟无奈地摇摇头,心想自己将来怕不是要娶个小瞌睡虫。 于是他到船下灶房内端了两份儿早饭,虾蟹制的包子,还有鲜嫩鱼汤调的羹,一应都端到房间。 进屋时,云秋正懵懵懂懂坐在床上醒盹儿。 脑袋上的墨发乱成了鸡窝,寝衣也耷拉下一半、露出一截白皙的肩膀,突出的锁骨好像能盛下一泓日光。 李从舟给托盘放到桌子上,然后走过去给云秋的寝衣拉高、长发理理顺。 云秋看着他,嘻了一声,咕咚扑倒在他怀里,看样子是很想再睡一场。 换平日,李从舟就由得他这么睡了,可如今外面正乱,他便轻轻掐了他腰,“起来吃饭。” 云秋嘶地一声,倒是不痛,只是痒。 抿抿嘴,云秋不乐意地隔着衣服咬了李从舟肩膀一口,然后才踢上鞋子下床洗漱、穿衣裳。 两人这儿耽误了一会儿,外面的兵戈声好像渐小,李从舟正拿巾帕替云秋拭去唇角的残羹,外面就有人敲门—— “公子,世子,是我,点心。” “嗯嗯,进来。”云秋抱着李从舟的手,嫌他擦得慢,自己主动蹭蹭,给嘴角一圈都擦光。 点心进来后看着他二人旁若无人的互动,耳根还是有些热,不过他已经能够做到面色不改: “不是敌人,是白帝城主,公孙公子让我请你们出去呢。” 白、白帝城主? 云秋的动作顿住,李从舟也是挑挑眉,没想到白帝城主竟然会找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后从船中走出来,在甲板上时,就远远看见了远处立在小船上的白帝城主和公孙贤。 白帝城主的年纪是五十岁上下,可是他保养得很好,这么乍一眼看过去,若不说,还以为他和公孙贤一样大。 公孙淳星是一张甲字型长脸,天庭饱满,下巴却尖削,因此他留了三绺掩口黑髯,这样显得面目饱满。 大约是天生的,同样在水中讨生活,公孙贤看上去就像个黑面壮汉,公孙淳星的脸却很白、很干净。 他的眼窝深陷、鼻梁很高,钩鼻之下是一张覆船唇,因而看上去不怒自威、很有一股悍劲儿。 不过他笑起来、目光柔和的时候,又瞧着很是温和,仿佛只是个亲切的胡子大叔,正如此刻他与公孙贤说话的样子。 曲怀文和周承乐也走出来,到了甲板上。 公孙淳星远远看见他们,拱手作揖,尤其是看在曲家帮的面子上多加礼遇曲怀文。 到李从舟和云秋这儿,他则是抱拳拱手、躬身拜下做了大礼,“实在是小儿顽劣,冲撞了二位,还要请两位贵人不要见怪。” 话是这么说,但由他说出口、旁边还站着个三十多岁的大叔,这场面怎么看怎么滑稽,云秋忍不住躲到李从舟身后笑了笑。 “听贤儿说,几位是预备到梓州去葬故人、然后一探蜀锦商道是不是?” 甲板上众人点头,公孙贤也怕是自己多话了,于是又补充道:“义父您若不来,我正要送世子他们走。” “这就要走啦?”公孙淳星摇摇头,“难得有缘,也是凑巧,我们府上正要设宴,不如大家一块儿热闹热闹?” “在下对周山周老板是仰慕已久,也许久未见少帮主您到我们城里坐坐,世子殿下和小云老板这样的贵人,我平日更是无缘得见,不若——到我们城里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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