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果子,船上还准备了许多糖酥瓜子糕点。点心带着远津弄过来几把凳子,众人也就在船头坐下。 两岸青山连绵,江中青浪涛涛。 这里的景致和江南的又完全不同:走出了江南山水的那种婉约,逐渐有险奇雄伟之感。 云秋先吃了个酸酸甜甜的沙果开了胃,现在正用双手抓着一块现蒸的紫米八珍糕在小口小口啃。 周承乐捧着茶碗,给他们说遍附近的山水景色,还开玩笑道: “要不是家父这一摊生意,我倒想做个游历名山大川,转心写水经、山经的富贵闲人。” 这话就是自谦,周山家里三个儿子,谁不知道这位二公子是最成器的,也颇有老爷子年轻时候的风范。 “周老板在各地行商,不也正好可以便览各地美景么?您这是能者多劳、能者多劳。” 周承乐笑了笑,客气了两句后,指着前面的一处窄口面色微沉,“不过这些年长河上也不太平,沿河总有水寨和水匪,我们还是要当心些。” “那一处黑沙荡多暗礁,又是浅滩,船只通行到那里都会为了安全放慢速度,所以也常有盗匪出没。” 李从舟挑眉看了看,长河上的水匪确实很难应付,船上这么多人,会水的只怕也不多。 念及此,李从舟拍拍云秋肩膀,“外面风大,我们还是回舱里吧。” 云秋手里的糕还没吃完,嘴角边也沾着一点碎屑,他抬头昂了一声,下意识不怎么想走。 李从舟俯身弯腰,在他唇畔亲了一口,顺势舔去了那一点碎屑,“听话,乖——” 云秋啊哦一声,耳根红红。 乌影在旁边响亮地吹了声口哨,干脆站起来拉周承乐,“走走走,周老板,我看是有人嫌我们在这碍眼。” 周承乐哈哈笑,点头,“好说好说,乌影兄弟你来,我带你看我最近淘弄到的好东西。” 李从舟由得他们闹,目光始终看着云秋。 云秋只能顶住压力,三两下给那半块糕塞进嘴里,然后拍拍手鼓着腮帮站起来,含含糊糊道: “肘叭……” 反正乌影他们都走了,李从舟倒是不急了,他好笑起戳了下云秋鼓起来的腮帮,然后端起茶碗让云秋吃完。 结果众人正在甲板上闹着,一直在平稳运行的船只却突然发出了咚地一声,紧接着船就骤然停了。 云秋被这下晃得呛咳起来,没嚼碎的米糕屑卡进气道,人一下剧烈地咳喘起来,一张脸都憋红了。 李从舟皱眉,一面护着他给他顺气,一面要远津去船舱底部看发生了什么事。 远津领命才走了一步,他们所在河道两旁的山上就嗖嗖降下来不少勾爪,随着勾爪而落的,还有不少赤着上身、持刀挂剑的水匪。 事出紧急,远津吓了一跳,脸色惨白有些腿软。倒是点心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拉他后领给人拖离船舷。 那些水匪蹭蹭登上大船后,前后的水荡里跟着划出来数十艘小船,没一会儿就给他们团团围住。 小船上立着不少穿着打扮差不多的水匪,有几艘船的船篷后,还高高挂有白龙旗招。 乌影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仅不慌,还有空与周承乐说笑了一句: “周老板,您这嘴还真是开过光。” 周承乐:“……” 他也没想到,他在长河上行商多年,这还是第一回遇上水匪劫道,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不好。 水匪们上船以后,按着规矩挥刀嚷嚷,说了那套此山是我开的言论,要他们留下买路财。 李从舟没听见一样,拍着云秋后背给他顺好气,然后又用巾帕替他擦掉刚才呛咳出来的眼泪。 他们俩这儿你侬我侬,乌影全没当回事竟在说笑,那些水匪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伸手就去拽李从舟后领: “爷爷跟你说……啊——!” 也没几个人看清楚李从舟是怎么出的手,他一下就给那人的手掰弯过来,而且还起脚踢掉了他的刀。 旁边的几个水匪看自己弟兄被擒,纷纷叫嚷着冲杀上来,结果李从舟捏着那人做盾,转身没几下就给上来的人都撂倒。 乌影拍拍手,道了一声无聊。 结果身后小舟上突然飞上来几个弓箭手,弯弓搭箭就瞄准了在前面的李从舟。 乌影啧了一声,推开周承乐说了一句,“周老板闭眼”,然后吹响口哨。 周承乐只听见叮叮数声箭头落在甲板上的声音,再睁眼,就瞧见乌影拍拍手站在那群弓箭手身边。 而那些弓箭手纷纷抱着手,哀哀惨叫着滚成一团,他们手上都红肿紫胀,像是被什么毒物咬了。 李从舟护着云秋,退了几步给人送到中舱、点心和远津身边,徐家两个暗卫和银甲暗卫两人也已赶到。 “护好人。” 丢下这句话后,李从舟腰间剑出鞘,挽了个剑花就重新跃到船头,给那些源源不断想要登船的人踹下船。 船舱内的银甲卫也涌出来帮忙,有几个从山上降下来的水匪似乎想要偷袭,结果才矮着身走了一段,就被踢门而出的蒋骏放翻。 这群水匪的战斗力并不高,只碍在这片黑沙荡能行船的位置都被他们的小船挡住。 跟在后面策应的两艘银甲卫的船也一时挤不过来,只能远远看着干着急。 周承乐看了一会儿,瞧出来这群水匪不是李从舟他们的对手,便也不想惹什么大麻烦。 他站出来双手圈在嘴边,冲远处那些观战的小船喊:“是哪位英雄好汉?还请出来说话——” “我们不是商船,船上也没有什么富贵财物,大家平白在此处火并,不是徒劳伤了性命?” 他一连喊了两道,过程中,李从舟和乌影确实没跟这群水匪客气,无论是从山上登船的,还是从水中攀甲板的: ——愣是没有一个上得来船,即便脚踩在了甲板上,也会被李从舟他们很快收拾下水。 几艘小船上吆喝的水匪也瞧出来不对劲,这艘船看着是很气派,像是肥羊,但是船上的人似乎是官兵。 远看过去,有几个人蹿进一艘挂着白龙旗的船篷里,没一会儿,里面就走出来一个中年汉子。 明明是水匪,汉子却穿着一身圆领白袍,头上系着同色结巾,乍眼看瞧是书生形象,但他身长八尺、肩宽背厚,一看就是武艺高人。 他出船头后哈哈大笑三声,一双狼一样的眼眸里尽是凶光,“您说笑了——” “兄弟们做这一场局,辛苦这一回,总不能什么富贵都捞不到吧?有无钱财价值,恐怕不是你们说了算的。” 说着,他蹬蹬两下跃上船篷,借着前面几个兵丁的肩膀着力,人一下就跃上了大船船尾。 他眯起眼睛看了一眼乌影,“阁下使得一手好毒,却不像是中原武林人,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乌影耸耸肩,不想和他废话,看着是往后退,实际上是手中一柄苗刀出,迎面而击。 对方怕他近身用毒,虚晃一下就朝着中舱方向靠,他刚才在水下看得清清楚楚,中舱才是这船上的弱项。 结果他才挪动了一步,面门前就是一道剑华银光,他急急收势顿住脚步,没想到刚才站在船头那人,竟是折返回来挡住他。 ——速度奇快、下盘甚稳,在船上缠斗那么久,气息依旧悠长平稳。 ——是个狠角色。 李从舟持剑,眯着眼睛看这汉子。 而汉子也后撤一步,做出防御姿势。 这时候,船舱下的银甲卫也终于料理好各层船舷上的人登上甲板来,乌影得以脱身,也跟着一跃上来。 汉子看看身后,知道自己腹背受敌。 可他也并不惊慌,甚至还勾起嘴角笑了笑,“二位武艺高强,此战若在陆地上,我们便是输定了。” “但——” 他突然用力,就连云秋都感觉到脚下的甲板晃悠了一下,然后那汉子继续道: “但在水上,你们再厉害也讨不到什么好。” “我观各位衣着打扮,虽然身边没有宝物,但有这么多兵丁护卫,想必非富即贵。我们凿沉了船、再请各位到我家做客,不是也能赚取到一套富贵么?” 周老板哎呀两声,船可不能沉,他都不会水。 “义士、义士,别这样,有话好说,这么大一艘船您给凿沉了也可惜啊?” 那人哈哈大笑三声,“我们兄弟既以此谋生,如何还会在乎区区三层楼船,这样的船只,我们要多少有多少。” 李从舟懒得跟他废话,只低头看了那四个暗卫一眼,意思是——要是船沉了先保护云秋。 眼看两方人就要打起来,远处过河的船夫们也都远远避开,却见一艘快船破开江面朝他们的方向驶来—— 船头上迎风立着一人,瞧着是二十三四岁,身上一套青碧色大袖宽袍,还未靠近,就远远唤了一声: “慢动手——船上是否是少城主?!” 少城主? 那汉子愣了愣,眯眼睛越过李从舟的肩膀仔细看,发现自己认得那人: “曲大公子?!” 这么一喊一应的功夫,那艘快船也就到了跟前,曲怀文身负登云绝技,一跃跳上了船头。 未及他拱手,被团团护在中间的云秋就先看着他笑出来,“曲大哥!” 这回,便是船篷上的汉子再僵愣住,他看看曲怀文又低头看了看中舱,“你们……认识?” 曲怀文嗐了一声,急急上前拱手拜了李从舟,先道一声世子爷,然后又招手对那汉子讲: “少城主快下来吧,都是误会。” 有曲怀文从中转圜,两方人终于是收了干戈,那汉子也吆喝让自己的船只避开来道,方便云秋他们通过黑沙荡。 给船上、甲板上收拾打理干净后,曲怀文才正式给那汉子引荐给众人: “我在夔州干等着心慌,便想着出来迎一迎小云公子、世子和周兄你们,结果远远就瞧见黑沙荡这儿少城主拉开架势。” “我怕其中有误会错伤了自家兄弟,这才先改了快船过来,云公子、周兄、世子,这位是白帝城的少城主,复姓公孙、单名一个贤字。” 说完,他又给云秋他们介绍过去,并且讲明白了云秋和他们曲家帮的前缘。 白帝城?公孙贤? 云秋眨眨眼睛,侧首看了一眼搂着他的李从舟,而李从舟只是压着眉、板起冷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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