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卖给镖局,女孩送入紫云观。 “前日,慈云观的静真师太托人来,说是有个常到紫云观上香的老香客寻我,”尤雪道,“我便下堂后到慈云观见了她一面,她却说在蜀中听过我哥哥消息。” 尤雪说着,从颈项上拉出一枚红线坠着的玉坠,然后低头给那整个玉坠取下来捏在手中: “这是我们尤家的龙凤子母佩,是爹娘留给我和哥哥相认用的,你瞧、此处有个暗扣——” 那是一枚长条形的玉坠,外面一圈阳刻了振翅欲飞的凤凰,在凤凰的鸟喙下方,有一处精巧的扣环。 “我这枚是凤凰,哥哥那枚是腾蛟,若是相合,就能扣在一处、做成一枚完整的龙凤玉佩。” 尤雪拜了下去,希望云秋能带上此物,到蜀中后,得空时,帮她寻找寻找哥哥: “哥哥单名一个‘献’字,便是出谋献策那个献,他年长我四岁,今年上、该是虚岁三十三。” 她生怕云秋不答应,又拜了拜俯首,“东家您也不必刻意寻找,只用得空时帮我寻寻问问就罢。” 善济堂事多,尤雪一刻也离不得,她找了这么多年几乎快要放弃,可如今又有希望,她也不得不来求一求云秋。 “您真是……”云秋扶尤雪,“这又不是多大的事,我会帮您留意的。” 尤雪高兴地谢过云秋,将那玉佩交到云秋手中后,眼里的泪再也止不住,一边拭泪一边指着那匣子道: “这里头都是行走江湖的常备药,跌打损伤、头疼脑热的都可用,您和世子带着。” ——难怪刚才云秋接那匣子的时候听见里面叮叮当当响,感觉有好多瓶瓶罐罐。 他谢过尤雪,说沿途有消息也会派人送信告诉她。 之后,云秋就收好了东西跟着李从舟上楼歇下,次日清晨,带着点心、蒋骏,一行人打点了行囊出发。 这一路出行高调,银甲卫都有跟随护送。 到江陵时,正好是三月十五。 江陵府在浙府西南向百里,能听到许多来自江南的消息,他们有兵马开路,所以到得早。 周承乐约定是三月十六,所以云秋也就拉着李从舟在江陵城里逛了逛,也在分茶酒肆停驻、听了几耳江南事—— 太子到江南后雷厉风行,很快就查出杭城府衙和地方上几个乡长手脚的不干净、作贪墨处理。 浙府长官亦未能免,被太子捉住了偷换皇粮的把柄,当场就治了重罪落狱。 只是荷花村几处的堤坝到底没能撑住,林瑕他们刚到,就溃堤了几处,淹没了良田万顷。 太子由此,也管着赈灾济民。 从茶肆出来后,云秋牵着李从舟的手晃浪晃浪,“我瞧着太子,离开了京城后倒有个明君样子了……” 李从舟好笑,“你怎么知道——太子不是想在江南赚得人望,既脱开舒家文家控制,又培植自己的势力——以稳固自己储君的地位呢?” 云秋啊了一声,放弃地捏捏他手掌,“算了,你们朝堂事真复杂……” 他东张西望看了看,忽然又瞧见前面有卖傩戏面具的,“诶?走走走,我们去看那个——!” 李从舟笑着随他,自觉扯下腰间荷包预备付账。 他们这儿嬉戏郊游一般,远在千里之外的蜀府、西川城,襄平侯府莲池下的地宫里—— 襄平侯狼狈地坐在遍布血水腐肉的地上,他的轮椅翻倒在一旁,两个侍婢已经横死。 而柏氏挺着肚子半跪下来,正轻拍着他后背。 “为什么……”方锦弦瞪大眼珠喃喃自语,“到底为什么?为什么江南的蛊术会失败?!” “为什么凌予檀那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没有死?!蛊虫明明都种上了!为什么他们不听我的话?!” 他给自己的双手都扑到血水里,然后抬起沾满了血的从上到下一下下疯了般扯自己的脸皮。 方锦弦面目狰狞、声音嘶哑,甚至指甲都掐进了自己的血肉里: “那最后的残页里,到底有什么?!到底写了什么东西?!!”
第099章 次日黄昏, 周承乐终于赶到了云秋他们所住的江陵官驿。 这位周公子虽风尘仆仆,却也难掩其俊朗,且一看就是那种生意场上的人精。 周承乐笑容满面、上前抱拳拱手, “云老板,世子爷, 是小弟来晚、是小人来迟,该罚该罚!” “我已在江陵府问仙楼定下一套包厢、略备了些水酒,还要请几位挪贵足、赏个脸,随我同往。” 问仙楼与岳阳楼隔洞庭湖相对, 是江陵府一等一的酒楼, 昨日云秋和李从舟在街上闲逛时, 瞧见里面门庭若市, 就连门外三丈地都摆满了桌椅。 还有不少人干脆是站在落座客人的身后等座, 远看过去人山人海, 不知情的, 还当是在赶庙会。 李从舟还问过云秋想不想去,要是想去他就派两个人搁这儿等着, 他们再去前面逛逛。 云秋想想觉着江陵府离江南不远,将来等天下太平安定了, 还有很多机会可以来,他们来这儿是等人的,也就不去凑这热闹了。 没想, 周承乐来了就能订上。 云秋料算这位周公子定是托得人情才得到这问仙楼的包厢, 和李从舟交换个眼神后,推拒道: “周公子客气了, 你赶路而来,怎好要你做东, 江陵官驿也备有酒水,不如别劳动了?您也正经歇歇。” “不用不用!”周承乐摆摆手,“我们行商从来都是这般赶路的,那问仙楼的包厢可不好定呢。” 李从舟张了张口,还未说话,周承乐又语速飞快地递上一句: “问仙楼是江陵的名楼,不比京城四大名楼差,好茶有君山银针,好菜有洞庭银鱼、怪味鸭、兰花萝卜,很值得一尝。” 他拱拱手笑着再上前一步,直绕到云秋和李从舟两人身后,一手揽他们一人肩膀复道: “再说了——二位新婚之时,小可不知有没有那个荣幸赶得上,来得仓促也没备什么礼,世子爷、世子妃,你们就给我这个机会吧!” 一听世子妃三个字,云秋就觉臊得慌,忍不住小声嘟哝了一句,“周公子你别乱、乱讲。” 周承乐却只当没听见,笑盈盈推着他们往前两步出了官驿,“走走走,马车我都给你们备好了——” 他的话太密,动作也快,李从舟和云秋两个还没想出来拒绝的话,人就已经被周承乐推到了车前。 周家的下人小厮都机灵:马夫早早放下了脚踏,小厮两个一左一右作出回护姿态。 周承乐又是站在他们身后,当真是所有的退路都给堵死,只有上车一途。 蒋骏、点心和远津三个就更无招架之力,早早叫周承乐身边跟着的管事热情拉到了后面一辆马车上。 “……罢了。” 李从舟看这架势今天还真拒绝不了周承乐,只得打响指让乌影也现身,并拱手向周承乐做介道: “周老板,这位是我的影卫,他是苗人,对中原的美食很感兴趣,不知能否同往?” “哎呀哎呀,世子爷说的哪里话?”周承乐乐呵呵指前面一辆马车,“请这位影卫先生跟我同车就是,美酒佳肴管够!” 乌影乐了,瞟李从舟一眼,觉着跟小秋秋在一起后,他们这位小光头总算是开窍了。 ——有好东西会记得捎上他了。 他美滋滋走到前面马车旁,也谢一句周承乐。 周承乐摆手说哪里哪里,一溜话不停地给乌影介绍起洞庭美食。 而李从舟云秋两个坐进马车里,对视一眼后,云秋摇摇头,先讷讷道了句: “厉害呀——” 从周承乐出现到现在,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给他们所有人安排的明明白白,而且一句话也没掉地上。 李从舟揉着眉心仰头靠到车壁上,却是学着云秋昨日那般叹了一句,“……你们商道上的人也不简单。” 马车摇摇晃晃,三刻后绕过问仙楼前热闹拥挤的大街,直接停到了后院上。 众人下车来就看见周承乐在与一位穿着醉仙复褥裙、搭着帔帛的美妇人在说笑。 妇人瞧见云秋和李从舟下车后,急急提了裙摆走过来,瞧着她的身段气质,应该是江湖一路,并不十分稳重。 这位手持一柄双面绣的金丝团扇,侧身福了个提裙礼,“拜见世子,拜见世……小云老板。” 她说到第二个世字的时候,周承乐在后面轻咳了一声,所以她立刻改口,笑盈盈换了称呼。 而周承乐这才上前给云秋他们介绍,“这位是问仙楼的秦仙姑娘,也算楼里半个老板。” 秦仙、问仙? 云秋偏偏头,好奇地盯着这位“姑娘”看: 她明明梳了妇人的发髻,但周承乐却说她是姑娘,而且这么近处看,发现她虽保养好,但也有些年纪。 “是那笨蛋非要取这个名字啦,”秦仙姑娘以扇掩面笑得花枝乱颤,“他在后厨忙着呢,几位这边请——” 秦仙前面引路,周承乐中间跟着,两人一边走一边给云秋他们解释前缘: “是周老板救过我们,给了我们一条活路,能在洞庭湖畔起这问仙楼,也全仰赖他仗义疏财呢。” 周承乐则是摆摆手,“那全因为老徐的好厨艺,再加上姐姐你能歌善舞会经营,我没做什么。” 原来问仙楼的老板姓徐,是这洞庭湖上的一个普通船工,而秦仙是商户家的歌女,常在他这儿渡船。 后来便是发生了一些富豪大户为富不仁想要强娶秦仙、秦仙不从逃婚正巧遇上了老徐—— “然后就是周老板横空出世解救了我们,还给我们钱、资助我们开了间小的分茶酒肆,之后,就有了现在的问仙楼了。” 秦仙引着云秋他们坐到了问仙楼三层、正对着洞庭湖的一处厢房内,这里视野开阔、房间布置精巧,落座下来后分开的隔窗好像给眼前美景都框成了画。 秦仙、周承乐他们说的是简单,但只怕从前那场“解救”也并不容易。 云秋对过去之事不那么在意,只好奇秦仙的装束、称呼上的矛盾,等周承乐与她客套两道、秦仙姑娘离开去催菜了,才低声问了。 “啊?这个呀,”周承乐抿嘴偷乐了一阵,才压低声音道,“这个是秦姑娘的执念,待会儿她来,你们可得装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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