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素来劳碌,他小的时候,这些来往人情场面上的事,王妃是从来不带着他的。 可往后他们家里…… 肯定不能指着李从舟去应付,小和尚那张脸比他还臭,将来还指不定要得罪多少人。 云秋发愁地长叹一口气,忽然有点明白为何古来上花轿前,那些新娘子要哭嫁、那些小夫郎要苦着脸。 李从舟等了半天,没听着云秋的回答。 他遂拍拍云秋屁|股,“睡着啦?” “……哪有?!”云秋抬起脑袋,飞快地咬了他下巴一口,“你才睡着了哼!” “那……小云老板给个准话?”李从舟玩笑道,“您就可怜可怜我,我可不想每回回府都要花厅罚跪半个时辰。” 想到以前宁王被王妃罚跪,云秋忍不住笑出声,终于抬起头,不闷着了。 他甚至还蹬蹬腿,往上爬到李从舟肩膀,然后一翻身躺靠在李从舟的肩膀上,重新用脚给小案几勾回来。 伸手够到历书,云秋一页页翻过去,“我……我仔细看看再应承你。” 成婚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吧? 嫁妆聘礼裁制新衣,王府那边什么都有,他这里却好难准备……还有高堂送嫁什么的…… 云秋思来想去,总看着那些日子都太仓促。 这个和之前收聘书不同,聘书只是定下婚事,这圈喜日子就是要择期办了,这…… “那……我应下之后,你、你们是不是还要上表啊?” 李从舟好笑地看着他,小家伙怎么慌里慌张的,他拍拍云秋的手,“这些父王母妃会料理。” 以王妃的急性和宁王的爱妻、护短,就算云秋真勾了三月初七这个距离现在仅有十几天的日子…… 他们也会想办法给一切都置办妥当,宫里更是有贵妃、太后撑着,无人敢指摘什么。 要不是怕冲撞了什么神明,或者落人口实话柄…… 李从舟摇摇头,王妃只怕是恨不得亲自过来给云秋操持一切。 云秋遍翻历书:三月太早且连着寒食清明,四月京畿外的各庄上的漆铺开缸、染坊放料他要去看,以备给布庄。 五月端午有龙舟赛,宴惊鸿那边也筹备了彩头、想要邀请京城里的姑娘们比茶、比花、比诗词。 六月…… “就、就这个吧。” 云秋红着脸指了指,也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哪家好人的新婚是自己定日子的? 小和尚坏蛋,就可着欺负他! 李从舟垂眸,看见云秋指的是六月十二这个日子。 不早不晚,倒还有四个月多的时间。 他在心中暗暗记下这个时间,准备之后回报给王妃。只是王妃分心筹备,今年报国寺还愿之行,只怕……真要由宁王代劳。 李从舟长出一口气,难得开始盼时间过得快些。 “不过六月还早,”云秋却坐起来,认真与他商量,“罗叔那件事,我想亲自去梓州一趟。” 李从舟眉心一跳,也跟着坐起来。 梓州在龚州北,那里已是蜀中腹地,从龚州顺江往东北方向走就是夔州,而从梓州往南,即是蜀府西川城。 他沉眉看着云秋,张口刚想拒绝。 结果下一瞬云秋往前拱了拱,双手抱住他手臂,“你……能不能告假,陪我们走一趟?”
第098章 云秋当然知道蜀中危险, 但他有三条不得不去的理由,所以便凑过去亲亲小和尚拧紧的眉心,“你先别急, 听我慢慢给你讲。” 他拉着李从舟的手,一根根手指给他掰下来算: “当年罗大叔帮我良多:从钱庄上的护卫到防隅司的巡警, 还有那刘金财……” “你想,当时钱庄的状况多危险呢,要不是有大叔带来这笔银子,只怕就要被煽动起挤兑风潮了。” “所以他算我的恩人, 做人要懂知恩图报, 而且归乡这法子既是我提的, 做事也要有头有尾。他日, 城隅司的巡警问起来, 我也好有话说不是?” 李从舟抿抿嘴, 不认同道: “罗虎的骨灰自有蒋骏去送, 他是军中七品骁骑,做事也稳重。从前他不是还在你的田庄上做过管事?想来, 是很能料理这些事的。” 云秋撅了噘嘴,就知道李从舟要驳他。 “那我还有第二个理由, 我看了京城里四五处铺子,准备做个布庄,往后宴惊鸿各位姑娘的、我的、桃花关善济堂的衣裳, 都可以在里面裁。” 李从舟挑挑眉, 没懂在京城开布庄怎么就要跑到蜀中去。 云秋嫌他笨,“那江南你不是也不许我去?江南的生丝是最好, 但京城里做江南路的布庄已经很多了,我想做蜀锦, 走蜀中、关中、京城这一路。” “而且,周山……你还记得不?” “周山?” 云秋点点头,“就八岁那年,到报国寺的那位大商人,他还给了你们好多新衣服的那个。” 他这样讲,李从舟也是想了好久才想起来那位周施主,也是因祖上和宁王府的关系,常到寺中供奉。 “你该讲,是你给我抢了夏服冬衣的那时候。” “啧,”云秋捶他,“什么叫抢?明明是那吕、吕……什么来着?就那个带着家仆到处欺负人的小胖子!是他先抢了你们的,我那是、那是叫:帮你拿回本该分给你的东西!” 李从舟其实根本不在意应该分到什么,只是想起来云秋支使家仆揍那小胖子时意气风发的样子。 吕鹤助纣为虐、吕元基仗势欺人,他们父子二人死有余辜,李从舟倒庆幸云秋没记住人名。 “再说了——人周老板好歹是闻名天下的富商巨贾,京城、关中、江南都有他的产业,还开辟了西域的商路,怎么在你这儿这么籍籍无名。” 李从舟耸耸肩,佛僧本就该待来往香客一视同仁,至于供奉香火多少、对本寺修缮之贡献,那是寺监要烦恼的事,周山在他这儿,确实没什么特别的。 云秋哼哼两声给他讲了一道周山如何厉害,才继续道: “周老板家的二公子,叫周承乐,他是姚远、姚老板的朋友,之前我们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相识,他说愿意给我引路。” 云秋捏着李从舟的两根手指、晃悠他手臂,“布庄我这个月就盘下来了,算上装潢修缮改造的一两个月时间,不就得五月、六月开业么?” “婚期定在六月十二的话,那后面五月底、六月初的时间我肯定都要留在京城里准备,那不就更没机会出去走商了?” 云秋抿嘴长叹,“难得人家愿意帮我引介,我总不好拿乔说不去,再者——难道布庄盘下来就那么空放着呀?那得损失多少银两?” 李从舟:“……” 这破孩子,当真是掉进钱眼里了。 “一条商路而已,难道还能长腿跑了不成?”李从舟摇摇头,“至于你商铺上的损失,我用我的薪俸赔你便是。” 云秋皱皱眉,心想宁王的薪奉素来都是交给王妃的,这不是本当如此的事情么? 不过他和李从舟还未成婚,现在说这个给人吓跑了可不好,云秋吸吸鼻子,讪讪道: “这又……不单单是钱的事……” 经商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做人交朋友,今日人家高看你一眼,你就要承人家的情,往日才好来往。 像周山,像京城四大名楼的老板,哪个不是长袖善舞、广交朋友、乐善好施的。 他又不像是周承乐、像曲怀玉那样有家里人可以帮衬,莫说是他亲生的爹娘,宁王府也没经商的人呐。 哼。 云秋扭过头,怨小和尚不懂。 看他气鼓鼓的,李从舟只能哄着讲: “成婚是人生大事,商道上的朋友也是能理解的,而且你成婚难道不邀请他们么?到时候我陪着你亲自谢罪如何?” “……”云秋泄气地叹了叹,掰下来李从舟的第三根手指头,“那、那我还有最后最后一个理由!” 李从舟揉了揉山根,“你讲。” 云秋道:“你刚才也说成婚是人生大事,所以——我想去看看爹娘。” 李从舟的动作顿住了,眸色也渐渐沉了,目光一瞬不瞬地看向他,“爹、娘……?” 云秋点点头,“你告诉过我的,我的亲生爹娘。” 那是京中大疫那年,云秋和王妃留在报国寺,他们一起在山巅的小院里待了很长时间。 当时云秋在他的箱子里看见了月娘的遗物,所以问起来过“他的”爹娘—— 李从舟是按着他前世查到的东西给云秋讲的,所以后来真假世子案破后,云秋自然也知道亲生父母之事。 云秋的娘是蜀中闻名的舞姬,与襄平侯的第一位夫人白氏有旧,后来机缘巧合跟着她进入的襄平侯府。 而他爹是侯府上的小账房,姓李,虽然屡试不第,但为人老实本分,他性格腼腆内向、一直恋慕月娘。 本来白夫人都已给两人许了婚,三书六礼都交换完毕,只待吉日吉时到来就能成婚。 结果李书生往管事处送喜帖,却不慎窥见了管事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信札,其中就有襄平侯跟那“中间人”来往、暗算乌昭部和三个苗寨的书信。 为了活命,他和月娘只能逃离。 由白夫人暗中派人护送到渡口,乘船顺长河而出,婚事也是仓促在船上办的。 襄平侯暗恨自己的秘密被泄露,处理了账房内一众管事,也对乌昭部的白夫人痛下杀手。 最后派出杀手千里追杀,终于在江南给顺长河逃出的李书生、月娘凿船截杀。 李书生为护妻子、受伤落水殒命,月娘却因深谙水性侥幸脱逃,为附近几个草荡的船夫所救。 船夫们可怜她的遭遇,便给她指了条路,说京城里龚世增老宰相是个公正严明的人、御史台的沈中丞也不畏襄平侯权威,还有宁王也十分明理,让月娘可往京中陈情伸冤、寻求庇护活命。 月娘谢过几位船夫后却绝望摇头,说自己是一介草民,就算上得京城也见不着这几位大人。 那几个船夫想了想,就指给她,说京城东郊有座祭龙山,这些大人物都会到山中报国寺祈福祝祷。 报国寺是国寺,很安全,而且主持圆空禅师有慈悲心,必能给她个容生之所,让月娘放心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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