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给李从舟种蛊的时候就说过,他们苗人的蛊虫难养,像是这种很珍贵的蛊虫都是准备留给未来老婆的。 最终,李从舟得偿所愿。 而乌影这边,有一位属下被揍了一顿的同时,痛失一位“老婆”。 …… 岁末孟冬,十一月上。 宁王世子顾云舟主动请命远赴西北,以七品翊麾卫的身份加入了西北大营,前线传回的消息都说—— 世子跻身行伍、与众将士同吃同住,遇战无不骁勇。西戎败绩连连,已经退守数十里,回到了域外草原。 就在西北捷报频传的时候,云秋的恒济解当行也算准了日子、正式开业。当铺不是钱庄,用不上敲锣打鼓大肆宣传,只让小邱到门口放了两串百响的炮仗。 不少同业送来了回礼,应当说有小钟的帮忙、云秋之前送给他们的礼物都很贴他们的心意,因此这回送来的东西也多透着各位同行老大哥的用心。 马直彻底离开了敏王府的解行,不仅全身而退,还得着王府管事主动多余给他结清的两个月月钱。 他是十月上解的身契,按理本该只得拿着十个月的工钱,但管事给十一月和腊月的都算给他了。 管事也算是在王府的老人,在马直离开时,忍不住与他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你们老哥哥几个走了,也不知我还能熬多久……” 马直看着门外站着的羽林卫,只能无奈长叹,拍拍老管事的肩膀。 岁末钱庄盘点,解当行却正是生意兴隆。 每年的年关岁尾,其实都是很多人最困难的时候——解当营业没两天,附近就有许多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过来换钱。 其中也有几件大宗:前唐的绘帖、先汉的玉兕镇、扶风南山的松烟墨和一只专门到金陵请大师定做的笔。 除此之外,就是大量的皮货:狐裘、羊皮袄或貂皮帽。 皮货是穷人家最容易拿出来换钱的东西,当掉一件袄子、就能换得买肉、买面的钱,陪着家人过个和和美美的新年。 这日云秋正拢着手炉,靠坐在云琜钱庄二楼听朱先生盘今年的帐。 张勇却冒冒失失闯进来,脸色惨白: “东家,行上出事了。” “有件货,我们给人拿错了——”
第057章 云秋过去时, 解当外已经围了不少瞧热闹的人。 外柜的堂间里,八仙桌上摆着一碗被翻倒的茶,滚烫的茶水还冒着白烟, 淋漓的水渍滴滴答答顺着桌沿往下滴。 而桌边供给客人坐的圈椅仰倒了一张,另一张边上站着涨红脸的小钟, 而小钟身后还有摆着脸、紧抿嘴唇,双目通红的张昭儿。 倒下的圈椅前面,立着一个虬髯黑面大汉,他满脸怒容、一双牛眼瞪得老大, 眼下是孟冬时节, 他却只着一件棉衫短打、领口露出一撮浓密的护心毛。 “今日无论如何你们得给老子个说法!”黑脸大汉又拍了一下桌子, “老子当的是件青白狐皮的袄子, 怎么拿着钱和当票来赎就货不对板?你们这是黑店啊!” 云秋的脚步顿了顿, 侧首压低声音问张勇, “到底怎么回事?” 京城里常见的皮货合共有四等, 分别是貂皮、狐皮、鼠皮和羊皮。其中:貂皮里尤以紫貂为贵、狐皮里又以玄狐为上,都是皇室专用。 这青白狐皮是狐皮里的最末一等, 上头还有草狐、沙狐、赤狐和白狐几类。此种狐狸生长在京畿山中,皮毛多是深灰泛青、间错杂白, 做出来的狐皮也多呈灰白色。 这种青白狐皮袄并不难辨认,而且小钟还在铺上,云秋不认为他会辨别不出青白狐皮、给人拿错了货。 张勇舔舔嘴唇, 最终把心一横、拉着云秋后退两步到外间看不到的长廊上, 然后他扑通一声跪倒在云秋面前: “东家,千错万错都是小妹的错, 但她年纪尚小还是个孩子,有什么惩罚您都冲着我来, 我张勇都没二话,只求您别赶我们走。” 他这一跪太突然,云秋都没反应过来。 眨眨眼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后,云秋摇摇头笑,伸手扶人,“张大哥先起来,青白狐袄并不十分贵重,做东家的哪至于因一件衣裳就要辞你们。” 按着皮货行的市价,除了紫貂皮和玄狐皮不能售卖外,最贵的雪貂裘每张也不过是白银五十两,青白狐皮算下来,也就是在十两银子上下。 按着解当行的规矩,当价不能超过卖价的一半,那么算下来就是五六两银子,即便要赔还、平纠纷,最多也过不去二十两。 想当初,这张勇可是能豪掷千金给做戏班台柱的妹妹赎身的主儿。 云秋反省了一下自己,没觉得自己是多么凶的一个东家。 看来还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一件货而已,竟然能给张勇吓成这样。 张勇听着云秋的话,这才稍稍放下心,尽可能简短地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原来三日前,马直出城去南郊处理一批死当,不再柜上。而一位客人带来一件先汉的犀珀陶炉,小钟自己不能评断,便带着客人去藏馆一鉴。 如此,外柜上一时无人,就只能由张勇守着。 死当是超过赎买期限的东西,若客人逾期失约,那当铺就可全权处理当物,是发卖还是丢弃,都与原主无干。 张勇守了半日,铺上一时也无事,到中午时,张昭儿心疼哥哥,主动过来说要替他一会儿,让他过午后到房内稍歇。 偏是张勇吃饭、休息这段时间里,行上来了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孟冬十一月,外面天寒地冻,他就着一件单衣,冻得瑟瑟发抖、拿着手里的当票说要赎回一件羔皮袄。 羔皮是羊皮的一种,羊皮里分大、中、小三种毛,其中小毛为上、羔皮保暖效果最佳,一件的卖价也就在个七八百钱。 然而这么三四百钱,老人也是翻遍了全身上下,甚至从破破烂烂的草鞋里掏了几枚带味儿的铜板,才好容易凑足了数量。 张昭儿翻看记档,发现小钟在上面记录的当物客人是位年轻男子,可对照老人的当票又无误,她摇摇头没多问,记录下来就去库里给老人拿。 钱和当票是拿回来了,可张昭儿却不知为何给老人错拿了那件青白狐袄,这才导致今日这位真正的主人上门闹起来。 青白狐袄虽是狐皮中的最末等,但价格上还是和那羊皮袄有天壤之别。一个是几两银子,一个是几百铜板,客人大闹也不怪。 至于当那件青白狐袄的人,是永嘉坊的一位屠户,姓胡,素日就是个莽撞人,还干出过拎着杀猪刀追主顾两条街的事儿。 性子急、脾气爆,但卖的猪肉从来新鲜不掺假,客人要切什么样的臊子他都满足,除了爱喝点小酒外,也没什么特别的嗜好。 屠户虽事末业,但在闾左众百姓里,却称得上是有钱的。 外面胡屠还在闹着,吸引来的百姓也越来越多,云秋拍拍张勇肩膀让他不要担心,然后便坦然地走出去,恭恭敬敬抱拳、给那胡屠见礼。 “你又是谁?”胡屠不客气极了,“怎么你们店里尽是些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没个能话事的么?!” 云秋也不恼,“鄙人便是店主。” “你——?”胡屠上下将人一个打量,然后撇撇嘴,“所以云琜钱庄那小姑娘是你妹子?” 云秋:“……” 这话题怎么就过到那儿去。 他轻咳一声,没理会胡屠的问,只道歉承认错误,“确实是我们店上伙计给您拿错了货,实在抱歉,不过您看小姑娘都快叫您吓哭了,不若您坐下来,我们慢慢说?” 胡屠却大手一挥,“甭来这一套!小姑娘就能随便拿错我的货啊?那多好一件狐袄子,没遭虫、没破洞的,怎么到你们手上几天就不见了?!” 云秋见他不吃软,也收了脸上笑容,淡问道:“那您想怎么办?” “怎么办?”胡屠哼了一声,“要么你们给我找回来我的狐皮袄,要么你们赔钱!选吧!” 他这话说的气势十足,但内容却挺讲理——本来丢失、损毁客人的当物就是要照价赔偿,云秋勾了勾唇角,面色也不改,只问: “那先生预备开价几何?” 胡屠的当票上,小钟写的是:青白狐袄一件,成色九五,无损,换银六两,当期十五日。下面是解行的印鉴、小钟的私印和胡屠的手印。 见解当行的东家这般说话,胡屠的态度也缓和了些,他想了想,犹豫地开口要了个价:“……十两?” 胡屠今日来赎买并未逾期,甚至时间都够不上算利,若无拿错这档子事儿,本来应是解当行将他的青白狐袄取出来,然后胡屠给当行九两银子。 六两变成十两,平白多了四两银子。 云秋想了想,还没说话呢,旁边的小钟就拧紧了眉,看样子是不想答应,而张昭儿更是气得双颊通红、若非张勇拦着,看样子很想上来咬人。 其实他倒觉得胡屠的要价不高,设身处地,要换成是他,别人弄丢了他的东西,他少不得要别人翻倍甚至三倍赔偿。 而且,云秋回头,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门口围观的百姓,反正事情都闹大了,不利用这机会宣传宣传自家解当行也可惜了。 所以他转回头,先冲着小钟等一种伙计摇头、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然后又故意露出一副苦恼的神情,看着胡屠道: “您这要价……” 胡屠是个急脾气,一听他这话又嚷嚷起来:“是你们先弄丢了老子的东西!我又没逾期!不然我们去见官、看看官府怎么整治你这黑店!” 云秋哪会叫他去报官,只是借他这大嗓门一用。 他错了一步拦住胡屠,笑盈盈躬身一拜道:“您误会了,我不是嫌您要价高,而是觉着您是个实诚人,要低了。” “啊?”胡屠户嗓门极大,站在门口一脸错愕,“要低了?!” “低了,”云秋笑盈盈的,他这会儿已经站在了恒济解当的匾额下,腰板挺得直直的,“弄丢了您的东西,确实是我们店上的不仔细,您看这样如何——” “我们店上按着您的当价三倍赔还,而且还满城里张贴告示、张罗找回来这件东西,只要拿着您东西的人没离开京城,我们找回来以后——照样给东西原样儿还给您。” 他这话的话音刚落,外面围观的人群里就发出了好几声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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