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朝婚俗确有男妻一项,不过百姓里娶男子为正妻者少,只有一些人喜欢将清倌养在家里做成妾一般,有时也能被抬起来做个如夫人或者平妻。 但到了京城里,文臣武将中娶男妻者倒不在少数,锦朝的皇族——文景朝的桓帝,甚至就堂而皇之地立过一位男后。 那位男后甚至还扶持着新君登基,成为了安成朝的太后,也是第一位以男子之身成为太后的人,这位男太后,甚至还出自文家。 当然,民间也有谣传,说太|祖皇帝和宁王的先祖顾七公子,两人本来也是一对恩爱侣,太|祖有意以后位许之,可惜七公子心有顾忌、最终未允。 不过无论怎么谣传,大锦婚例中确实有一成套迎娶男妻的规矩。 “本来书言哥哥都准备给自己赎身、离开那间秦楼,准备跟着我们离开了,可是某天起来、我却听到他们大吵了一架,然后书言哥哥就再也没回来……” 张昭儿抿抿嘴,“我去问哥哥,他还骂我,往后更不许我提这件事。” “后来,我们棠梨班要离开书言哥哥所在的县城了,我趁着哥哥上台做戏,偷偷跑到秦楼远远看了一眼,却发现书言哥哥已经不在那儿了。” “后来我们辗转到京城,哥哥也在没有跟谁走得近,现在更是为了赎买我的身契,将自己的全付家当都给了那个坏班主……” 张昭儿越说越伤心,声音到最后都哽咽。 “哥哥就是被我拖累的,现在又因为我闹出这么大的事儿……”张昭儿用袖子擦了把脸,“哥哥肯定难过极了,怎么有我这样的妹妹。” 云秋没有兄弟姊妹,但想着这两兄妹在出事后的反应,倒觉得有个自己的兄弟也不错——等李从舟回来问问他,愿不愿意跟自己拜把子。 他们同年同月同日生,做兄弟也挺好的。 云秋拍拍张昭儿肩膀,将张勇刚才的那番话复述了一道,然后又提起当初张勇去荣伯处见工的事,让小姑娘不要多想,“你哥哥可稀罕你了。” “可现在哥哥连老婆本都没有了……”张昭儿叹气。 “不如这样,”云秋看小姑娘实在惦记这事儿,便给她拿主意,“过几天,我托荣伯或者马老板与你哥哥谈谈,听听他自己的意思。” “一则,他对成亲是个什么打算,便是不论房产和家业,我们得知道你哥哥有没有这想法;二则,找人说媒的话,荣伯和小邱都能帮忙,就是得先弄弄清楚——你哥哥到底是要找个什么样儿的。” 张昭儿眨了眨眼,根本没想到自己最大的苦恼被东家三言两语就解决了——她一下蹦起来,扑上去给了云秋一个大大的拥抱: “东家你真好!” 云秋被她撞得险些摔翻在花台上,撑住自己没动后,才拍拍小姑娘让她放开自己。他其实还有几句话想和小姑娘说,关于她拿错东西的补救。 结果张昭儿松开他后,忽然想起什么,然后咋咋呼呼说了一句“东家你等我一会儿”后,就蹬蹬跑回了自己的屋里。 云秋远远听见一阵呯呯咚咚的声音,然后张昭儿捏着一个红色的小东西跑过来,来到面前就将东西塞到了他手中: “这送您!” 云秋低头,手里躺着的是一只盒盖雕花的小圆钵,圆钵没打开过,上面还贴着蜡封的条儿,上面用簪花小楷写着三个大字:玫瑰膏。 “这、这个是书言哥哥没带走的,”不知为何,张昭儿的脸有些红,“哥哥让我拿出去扔了我没舍得,这个是挺好的药呢。” 云秋眨了眨眼,不解地看着小姑娘——怎么给他药? “啊就那天……”张昭儿有些支支吾吾的,“就您……那天冬狩回来,我看您,就都……啊就是您都伤成那样了……” 冬狩?受伤? 云秋满面疑惑,但是仔细一想——他当天回来没觉得怎么样,可第二天下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玩疯了,骑马太久、双腿都痛得厉害。 上下台阶和楼梯他都哀哀叫个不停,还总是要点心在旁边扶着。 所以——大概小姑娘是误会了? 他正想说自己没受伤,可张昭儿用亮亮的眼睛看着他,好像他不收下来她就要急一样。 无奈,云秋只能将那小圆钵拢在袖中,“谢了。” 玫瑰膏…… 大概是和玉露膏一样治疗跌打损伤的东西吧? 安|抚好小姑娘的心情,云秋带着她走出来到外柜上,重新聚了小钟、张勇他们过来,讲明这件事后续的补救措施—— 根据小钟写下的记档,前来当那羊皮袄的是个年轻人——三十有余,身量五六尺,一身农人打扮。 而照着张昭儿的描述,前来赎买的又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她回忆起来觉得年纪应该在五十岁往上,看得出来身上没什么钱。 解当行倒没有规矩一定要当物本人前来赎买,一般都是认票不认人,只是他们这回是拿错了东西,便少不得要记下这两人样貌。 先是请张昭儿和小钟尽量详细地描述两位客人的长相、外貌,然后写下来由小邱、张勇带着上街去询问、纷发,看看有无认识他们的人。 “小钟这几日你就守在铺中,哪儿也不许去了,再大的事,就说要等你师傅回来,掌眼可以,但不要离开铺子。” 小钟几个都点头应下,张昭儿也保证她一定尽心好好干。 当然这是小姑娘的失误,云秋说还是要罚她,“不然不足以明正典刑,往后人人都学你,我们这解当行也不必开了。” 这回,张勇还没站出来护着,小姑娘就坦然上前一步: “东家您说,我愿意领罚的。” 云秋看看她,又看看明显紧张起来的张勇和小钟,抿着嘴故意思量了好一会儿,才慢腾腾说道: “就罚你——未来三个月里给大家洗碗吧。” 众人一愣,张昭儿也是惊讶地看着云秋,她多少以为自己要被罚俸的。结果云秋只是看着他们笑,“小惩大诫,下不为例,就这么着吧。” 处理完解当行这件事,云秋就又回到云琜钱庄,朱先生和荣伯都盘完了账,今岁钱庄获利不少,大家都应当都能过个好年。 朱信礼今年不回西北,荣伯已经说好了给他带家去过年,还有小邱一起。陈家两兄弟自然是要回陈家村,还带着曹娘子一起。 两个护卫大哥各自回家,他们已经商定了到腊月廿五就可以关店过年。 云秋听着觉着挺好,他今岁也准备到田庄上和蒋叔、点心、陈婆婆、陈槿一块儿过,躺在暖烘烘的暖阁里包饺子、剪窗花。 可惜就是李从舟去西北了,不然还能贴福、写春联。 他这般想着,没想晚些时候回到田庄上,蒋骏却主动过来找他,一边是汇总今年田庄上的收成和税赋,一边是——提出来请辞。 “请辞?!”云秋从凳子上跳起来。 不止是他,就连跟在一旁的点心也唬了一跳,眼睛瞪直、满脸不可置信,“叔你怎么……?!你从来都没提过!” 蒋骏苦笑一声,从他打定这个主意那天,他就知道他们会是这个反应。 “叔你是遇到什么事儿了么?”云秋先冷静下来,他轻轻拽了拽点心袖子,“我们能不能帮上忙?” 点心却着急起来,第一次没理会自家主子的暗示,他跑到蒋骏身边皱眉看他,“叔你是不是想学别人到年底加薪啊?” 蒋骏给他这话气笑了,“这么怀疑叔的为人?” 点心泄气了,“那你怎么要走啊?” 蒋骏想了想,先像小时候一样揉了揉点心的脑袋,然后抱拳拱手、单膝跪下,给云秋行了武将中的大礼: “公子,我不是要以请辞做胁要求什么,这件事其实我思量了很久,也是近日觉着时机成熟了,才敢和您开口,我想……到西北去。” 西北? 云秋下意识想到了蒋骏和点心的老家——田家村,而后他又在心里否定——当年若非村里人都死光了,蒋骏也不会专程带着点心来京城。 那除了回家乡这一项,西北剩下的、可就是前线了。 果然,云秋才想通这关节,那边蒋骏就开口,说他想要上前线。 “边关的兄弟们苦寒,罗虎兄弟都已经去了一年,如今连宁王世子都去了。我日夜睡不踏实、心里难安,还是想去黑水关和他们并肩作战!” 点心愣了愣。 而云秋看着跪在地上的蒋骏,倒觉得若锦朝天下中都是他这般的儿郎,那当年何至于需要若云公主远赴西戎和亲? 千万人齐心,也不至于要用一介弱女子去换平安。 蒋骏想去,云秋就让他去,男儿志在四方、何况这是保家卫国的好事。按照他最朴素的想法——去前线支援的人越多,仗自然也就越容易打完。 沉默了半晌的点心却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很轻: “可是叔……刀剑无眼,你好不容易从那生死场上回来了,怎么……还想着要去啊?” 蒋骏当兵那两年,点心虽然小,可他在西北也见惯了战场的血腥残忍,表面上他不说,可是夜夜都做噩梦。 后来是蒋骏升迁,做到一个运粮的小官后,点心才没有那样害怕的。而且西北关于西戎的传说也多,什么吃人肉、用人的头盖骨喝酒的…… 点心想想就害怕,脸色都变白了。 蒋骏也知道战场凶险,但是先后看着四皇子、宁王世子身位皇亲国戚都愿意放下身段远赴西北,曾经的兄弟罗虎、放着京城好好的城隅巡警不做却要去西北吃沙…… 他的心里没法不震动,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日子总是会一幕幕出现在眼前,而且他在京城谋的这几份差——马夫、车夫,再到公子让他做田庄管事。 有的不体面,有的体面却不是他想要的。 如今,当年那个小狗娃也已经长大成人,云秋的田庄也已经步入正轨,蒋骏觉着自己在京城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他想再去西北拼一次。 为自己,也为曾经那些年牺牲在西北的同袍们。 “当然,”蒋骏挠挠头,“递交帖子后还要等朝廷的调令,快慢就在一个月之间,但眼下是年关岁尾,可能也得等到年后了。” “我想先告诉您一声,以免到时候兵令下来田庄上的事情无人料理,岁末找人是难,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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