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秋却皱皱眉,说了一句:“哥,你不明白。” 苏驰挑挑眉,这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定睛一看,他这位老弟是当真着急,鼻尖上都挂满了汗。正想说两句劝慰劝慰,瞥眼却意外在马厩门口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 那人的动作很快,闪身就进入了连通马厩的长廊内。 旁人或许看不清,苏驰却可以。 他在西北转运粮食,之所以能够做到一毫一厘都不丢失,自然是白日黑夜结合着来,夜间的目视极强。 苏驰看看那人又看看云秋,眼中闪过一点儿戏谑。 他佯作不知,转头看向云秋,“不明白?” 云秋跺跺脚,指着这块布絮絮道:“大哥说的是没错,只要抵死不认、说两句软话,顶多被陛下申斥两句,肯定不会被责。” “但,今日是他作为宁王世子第一回参加皇室的集会,他之前作为僧明济都盛名在外,如今变成王世子了却出这么大洋相,你让别人怎么想?” “还有,他的骑射本就是京中一绝,即便今日夺魁,出了这样的事,陛下也不会将头名奖励给他了,这不是更羞辱人吗?” 云秋抿抿嘴,“而且,按照皇宫中这些人的脾气秉性,往后他得到什么样的荣誉,不都还会被那些人提起这件事吗?” 他可愁坏了,“这不是要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吗!” 他想李从舟顺顺利利的。 尤其是往后的日子不要像前世那样发疯。 最好是风风光光夺魁,也让他们看看宁王府真正世子的实力。 他叭叭不停说了许多,最后吸吸鼻子,自己擦掉鼻尖上汇聚的汗珠。 反是苏驰嘴角抽动、要笑不笑的,“这么在意他啊?” 云秋没注意周围,听他这么问,自然点头肯定,“那当然在意!毕竟他……哇啊唔!” 马厩挂着的廊灯摇晃,一闪而过的明亮光线下,出现了一张属于李从舟的脸。 小和尚不知在这儿听了多久、听着多少。 云秋只是想想就脸烧红,低下头想在地上找条大地缝。 苏驰揽着他肩膀,虚虚拱手行了个不怎么规矩的礼,“世子殿下。” 李从舟没应他,只垂眸看向脸已烧成红柿饼的云秋。 他用发带系了个半散发,从两鬓挑起的发丝挽成一个发髻束在脑后,另一半的墨色长发披散在肩膀上,露出来的耳朵尖已经变成了玉红色。 他手里紧紧攥着那块明黄色的蜀锦,双手手指都快在布料上抠出洞洞,云秋脑袋埋得极低的,便是一眼也不敢看他。 ——明明刚才还那般侃侃而谈呢。 李从舟刚想开口,旁边的苏驰就抢先一步替云秋解围,说了今日云秋入宫的始末,然后仰头、不卑不亢看着他: “世子殿下,时间也不早了,我还要送云秋回去呢,您那边、也别误了宣武楼的大比。” 李从舟抿抿嘴,只眯起眼、将目光垂落到他放云秋肩膀的那只手上。 苏驰此人是刁滑,但有才能有本事,待云秋也不错。 只看他能放下在皇帝面前露脸的集会,也不顾与林瑕的筹谋来找云秋,足可见他是真心将云秋当朋友。 小秋秋能够交到真心待他的朋友,按理来说,他当替他高兴。 但不知为何,看着苏驰这般与云秋亲近,他就是高兴不起来,不仅不高兴,还感觉到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不舒服和……愤怒。 他还分神特别确认了一番,确确实实是愤怒,而不是别的情感。 从看见苏驰搂着云秋时,他心中就一直有个声音在对他大喊,让那个人离云秋远点!放下他的手!不许这么碰他! 然而实际上,李从舟只来得及叫住那相携离开的两人,伸手要云秋交出那块蜀锦。 “诶?”云秋终于找回一点自己的声音,他一边将布递出去,一边小声提醒,“这个算不得证据,没当场捉住他的……” 说这话的时,云秋的眼睛一直认真看着他。 虽然被苏驰搂着,但他那双漂亮的柳叶眼亮晶晶、 伴随着宫灯摇曳倒映出来的全是他—— 李从舟的气,瞬间就消了。 他勾勾嘴角,顺手刮了云秋鼻尖一下,“放心,不告他。” 云秋点点头,想想也是——李从舟比他聪明那么多,肯定不用嘱咐。 于是他挥挥手与李从舟作别,跟着苏驰离开了马厩。 剩下李从舟捏着那块蜀锦,径直走向敏王世子的坐骑——凌以梁性子倨傲、遇事从不肯退让也不服输,所以他的马也很好认。 大宛进贡给朝廷的名马就那么十匹,其余都只是产自大宛的高马。敏王早逝,朝廷不想亏待孤儿寡母,所以也格外分给他们王府一匹。 凌以梁不知其中门道,挑马的时候挑三拣四,开罪了不少御马监的宫人,最后才选中现在的这匹马。 马是一匹花马,身上有黑白红三色,在马背上集中形成一个完整的神龟纹,远远看过去很是气派。 这些,都是萧副将说给他听的。 并私下里点给他,说凌以梁其实并不懂马,大宛的这种三色马一般都是母马、多用来配种,性子极烈、不易驯服还很不好控制。 若凌以梁只是用来走马,那倒还好,但若是速度快起来或遇着什么危险,很容易让马儿发性失控。 李从舟远远看了一眼那匹花马,然后走过去,利落地一个人卸掉了母马身上的腹带、马鞍和凌以梁原本垫着的革鞯。 他在西北都是自己套马鞍,这套流程动作快得很。 直接给凌以梁垫上了这蜀锦鞯后,又重新套上马鞍、拴上束带,最后依样画葫芦,照着云秋所言——学了凌以梁的小厮,给他原本的革鞯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李从舟拍拍手,从容地从马厩中走出去。 等他走远后,靠坐在马厩歇山顶上的乌影才无奈地摇摇头,打了个响指,有两只极小的虫子从那两个内监的脖子上跑出。 两个内监如梦初醒,揉揉眼睛摇头,感觉自己好像睡了一觉,又好像只是站在门口发了会儿呆——甚至都忘了之前自己在做什么。 乌影托腮看了他们一会儿,确认能消除人一小部分记忆的“洄梦蛊”已经起效,便收拾东西、一跃从另一侧的房梁上跳出宫禁。 ——谈恋爱真好啊。 就连他这位成日板着脸的主子都变得像个人了,他也想找个白白净净、甜甜的中原姑娘谈谈情、说说爱。 …… 李从舟回到宣武楼时,皇帝整好将楹联的嘉赏颁给了三皇子凌予柏。德妃刘氏与他正跪在地上谢恩。 见他回来,几个内监公公都急忙迎上来。宁王也少不得停下与段岩的话,回头看他一眼,“怎么去这么久?” 李从舟出去,找的借口是银甲卫有事。 宁王这般询问,也是怕银甲卫上真的出了什么事。 对此,李从舟也是早有准备,他前日调整了银甲卫明班巡防的路线,保证每个时辰云琜钱庄和恒济解当门口都有人。 偏偏这般调整后,没过几日就抓着个顶风作案、偷偷行贿的,那两人都是礼部所属,李从舟不着急处理、选择暂且摁下。 今日倒正好拿出来说给宁王听,宁王听了,皱眉吩咐李从舟按规矩办——交给大理寺。 李从舟点头应下,于是他中途离席这事也就圆了过去。 父子俩说完话,那边德妃也带着三皇子起身,两人并未回座位,而是准备收拾下城楼,其他文武百官也跟着起身。 这便是骑射大比要开始了—— 宁王拍拍李从舟肩膀,让他放手去做,不用太拘束。而李从舟只是若有深意地看了远处的凌以梁一眼。 碰巧,凌以梁也在不怀好意地偷看他,被这一眼扫过,凌以梁别开视线,掩饰地轻咳一声后扭头便走。 宣武楼比骑射,其实就是在瓮城内摆开各式拒马、栏杆,再用木板搭建出连绵起伏的高坡,最后在这些高矮错落的障碍中、挂上各色箭靶。 射中红色箭靶的记十分、绿色的八分、蓝色的六分、黑色和白色的分别为四分和两分,若是中矢在靶心,再额外记两分。 起点在瓮城的耳院内,终点在宣武楼。 换言之,所有参加宣武楼大比之人,都要策马绕过瓮城内大大小小的障碍,中途射中、射准尽量多的箭靶。 最终顺着城楼的阶梯爬上去、比速度,到达宣武楼、接槌敲锣。 最短时间敲响锣的人累计十分,往后分别是八分、六分……直到零分,最终夺魁者,能够得到一件金丝软胄。 此物刀枪不入、火烧不化,是宫苑库房中罕有的精品。 今次皇帝将这东西拿出来,也算是给朝臣们一个态度——目前重武,对西北的战事,希望文臣武将还有万民百姓尽全力支持。 当然,参加宣武楼骑射大比的多是武将,文臣们都不凑这个热闹。 太子和三皇子也都请辞,太子直言自己不善骑射,三皇子却说他已得着一份嘉赏、不愿争抢。 其他几位世子倒是纷纷凑趣,像那梁王世子上马后就笑着与众人拱手,说他并不擅射,待会儿只盼马儿快跑、能做第一个敲响铜锣的人。 往年也不是没有人投机取巧,有人凭借骑御的速度,有人就图一个射得准、只捡着能得到高分的箭靶射箭—— 总之,在皇帝的眼中,这骑射一项,才是最见真功夫。 担心众位公子互相射箭、万马奔腾伤及彼此,内监们早早制作好各位参赛朝臣、世子的名牌,由廿四衙门首领太监代为抽取、两两一组。 反正最终都是计分,这样保证安全的同时,也能多热闹一会儿。 头里几组的骑射都不佳,尤其是那梁王世子,他当真如自己所言连弓箭都没带,跨上马就一股劲儿往城墙上跑。 只是他的马儿也从没见过这般阵仗,跑了两步就卡在了一个马栏前。任是他如何鞭催都无用,梁王世子也只能无奈地笑笑—— “叫各位看笑话了。” 他人豁达,倒也没坚持非要上城楼,主动下马牵着马匹走出来,笑着说还是能者居之,果然朝堂江山还是要靠着骁勇武将。 萧副将和同知将军段岩被抽到一组,两人都是骑射高手,纵马持弓的姿态看上去赏心悦目,而且接连发矢中靶,嗖嗖箭雨极振奋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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