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条齐水弄春柔,对,她是湖州人氏,闺名叫齐春柔!” *** 沈阁老历史上确有其人 孝穆纪皇后朱佑樘的生母 第三章 御柳青青燕子愁,万条齐水弄春柔。 东风不与闲人赠,谁去江南水上洲。 朱厚炜晚间将这首诗抄写了数遍方静下心来,回想起自幼际遇,竟处处都与身世有关——大病一场后,名义上的生母对自己的若即若离,得罪张氏兄弟后异常严厉的惩治,就藩后的不闻不问,全都有了解释。 更让他震惊不已的是,这位齐春柔的籍贯竟与前世的自己一模一样,“蔚”这个封号与他原名“云兴”的联系,朱厚炜和朱云兴同属兔,甚至还拥有同月同日的农历生辰,这么多的巧合,让他不由自主地觉得兴许在原先的历史轨迹上,朱厚炜的死乃是不该发生的意外,六百年后他同样不该枉死,而在这个时空里,他穿越前的朱厚炜不言不语、有如傀儡人偶,是否根本就没有魂灵寄身,直到他来了,这具身体才有了思想和灵魂。 也许他的到来,本身就是一种时空的纠偏,甚至可以理解为是这个走向末路的王朝的自救。 想到这里,朱厚炜不由脊背发凉:朱厚照注定的无嗣早亡,新老兴王对自己的虎视眈眈,太后满怀恶意的冷眼观望,无一不在昭示——只有夺得帝位,自己才能有尊严地活下去。 一贯信奉“不争是争,天下莫能与之争”的自己,终于也要撕去逍遥事外、淡泊宁静的假面,和自己的血亲们陷入不死不休的皇权争斗中去了吗? 朱厚炜心乱如麻,坦白说,任一个闲暇时间以看《雍正王朝》《三国演义》打发时间的官场男性,不可能对权力的游戏毫无兴趣,可这世上同样有《大明王朝》《走向共和》,真正亲历过人世间万般苦的人,不会不懂得何为人民的名义。 权力越大责任越大,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说将这个弊病丛生的王朝带至顶峰,最起码能让其平稳延续,最终妥善交给继任者吧?其间所需的心机城府、阴谋阳谋,所要面对的危机风险、鬼蜮阴谋岂是常人可以想象的? 前世只治过一县、今生只治过一州的自己,真的能够胜任一个王朝的掌舵人吗? 朱厚炜越想心中越乱,起身踱步到窗边看着圆月出神,不知不觉地握紧那块暖玉,温润玉石微微暖意通过手指沁入心脾,让被权欲袭扰的肾上腺素重回安宁。 若不是宁王谋反在即,王守仁有自己的历史使命,他真的很想寻他谈一谈,如何破除心中之贼。 风动心摇树,云生性起尘,若明今日事,昧却本来人。 正当朱厚炜挣扎于摇摆不定的本心时,一个来自于江西的消息令天下震动——正德十四年六月十四,宁王在众官僚人府谢宴之时,将其包围扣留,云武宗乃民间抱养,令太。祖不血食,且荒淫无道、不配为人君,自称“奉太后密旨,令起兵入朝”。曾上书七道揭露宁王向朝廷示警的江西巡抚孙燧宁死不屈,与江西按察副使许逵一同被宁王在惠民门外谋害。 卧薪尝胆十余年的宁王,终于反了。 存心殿内,朱厚炜手上绕着念珠,面无表情地听属臣们争辩。他心中知晓,这场宁王砥砺多年的叛乱历时月余便会土崩瓦解,如同儿戏一般,根本不值得担惊受怕,坐等王守仁平叛便是。只是面对不知未来走向惶惶不安的群臣,他也只能干巴巴地说上一句王伯安在江西,定能勘定祸乱。 “可你我皆知,自刘瑾至今,朝廷腐败到了何等程度,就算有王伯安,短时间内要凑齐和十余万叛军悍匪抗衡的官军,也绝非易事。”靳贵忧虑道,“最为关键的是,若是他们不往东,而是往西,咱们衡州则为必争之地。” 朱厚炜摇头,“不会的,江南富庶,是我朝最重要的粮仓和财源,更何况还有中都和南京,放着江南不取反而西进,宁王就是再蠢也不至于。唯一需要担心的,衡阳南隔五岭就是广州,往西便是巴蜀,往西南出湘江过永州便是重镇桂林,往东以罗霄山为界便是江西,位置不可谓不重要。湖广官军定会被抽调平叛,彼时后方空虚,若有人乘虚而入,则有城破之忧,而门户洞开,湖广危殆、西南危殆。” 见众人神色愈发忧虑,朱厚炜赶紧安抚道:“当然,一切的前提是他东进顺利,已拿下南京,占据大江以南。” 靳贵先是勉强一笑,随即振奋起来,“无妨,横竖托殿下的福,咱们的家小都已安顿妥当,就算乱臣贼子当真敢攻过来,老夫就是舍了这把老骨头,也要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于太保诗说的好,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孙清亦是激愤,“彼时鞑靼大军压境,情形何等艰难,京师军民都挺了过来,如今不过是一群山贼草寇,又有何惧?” 群情激愤,朱厚炜也觉激荡,起身道:“诸公高义,王府上下一心,定能渡尽劫波!” 他又对留驻王府的锦衣卫道:“除牟千户外,烦请诸位分头速去京师和南京送信,就说宁王已反,请朝廷支援。” “请牟千户执障府中守卫,从此刻起,每日三班巡巡逻,若发现可疑人等立即送官。” “请孙长史清点王府存粮,择机运往前线。” “请周纪善接济孤寡老幼,再捐养济院百金。” “请王审理配合州府安顿江西流民,除去有奸细嫌疑的,尽数接济,老弱妇孺送往养济院,青壮男丁可以工代赈。” …… “这才是国朝的煌煌贵胄、振振公子,”孙清看着他政事娴熟、指挥自若,忍不住低声道,“莫说宁王那等大逆的反王,就是……” “只希望宁王之乱后,朝廷对各藩不要愈加猜忌。”靳贵思及此处,长长一叹,“可惜了。” 这声苍凉叹息,也不知是为了狂澜之下的大明国祚,兵燹之下流离失所的升斗小民,还是为了在彼空谷的皎皎白驹。 第四章 宁王发檄各地,势如破竹,千艘战船、十万水师遮天蔽日、浩浩荡荡,颇有苻文玉投鞭断流遗风,一路破南康、略九江、攻安庆,剑锋直指南京。 这和历史记载相差不大,王阳明已经发出了檄文,号称有二十余万朝廷官军赶来平叛,宁王当时有上中下三个选择——一路向北威逼京师、攻占南京划江而治、回师南昌巩固老巢。 天才战略家宁王自然会选回师南昌,随即在鄱阳湖上与王阳明决战,这场高开低走的叛乱三十五天便会被彻底平定。 故而朱厚炜只是配合当地官府固守衡州,做好分内之事,默默等待这场惊变结束。 只可惜,历史不仅有惯性,还有偶然和巧合。 六月三十,好不容易放晴了几日,结果又是瓢泼大雨。 朱厚炜正在帐中睡得昏沉,却听闻震天敲门声,缓缓睁开眼,沉声道:“何事?” “殿下,钦差们有可能碰到叛军,凶多吉少了!”丘聚匆匆忙忙入内。 朱厚炜惊得立马坐起,“什么?他们不是绕路去南昌的么?按照时间恐怕方到江西才对,如何会碰到叛军?” “他们先前已到了吉水,听闻宁王已反,便快马加鞭北上,却不料刚至九江第二日,九江城破,如今生死未卜。”丘聚声音发颤、脸色煞白,显然也吓得不轻。 朱厚炜惊愕不已,难道钦差一行并未走历史原定路线,反而被乱党生擒,打乱了历史本来该有的轨迹?那么宁王之乱是否会突生波折? 朱厚炜急切问道:“王伯安的檄文发出之后,宁王行军速度如何?” 丘聚虽不知他为何屡屡关注这个,但仍如实答道:“除去一开始停顿了一日,很快便继续北上,未有任何迟疑。” 朱厚炜神情一凛,出于不明原因,历史确实已经发生了偏差,那么已逃至吉安的王守仁此时面对的情景则更为棘手。他虽从不怀疑王守仁的能力,但事关国祚,他仍然生出许多惶然不安来。 “殿下。”丘聚见他久不言语,忍不住出声提醒。 朱厚炜起身开始着衣,“若当真宁王手下有高人,那我们也无可奈何,我突然想到过去数年,巴蜀、湖广、赣闽多有起义,倘若宁王舍去两京,反其道而行之,连同残余乱党山匪,两相夹击,恐怕会打朝廷一个措手不及。衡州是西南门户,恐怕得早做打算,速请诸位大人到存心殿等我。” “牟斌,申斥宁王的钦差陷在九江,请你速去援救。这桩大事我本想派巴图鲁去,可他毕竟是我蔚王府的内侍,不该插手此事,故而求你走一趟。”朱厚炜对他深深一揖,“钦差中不仅有世所敬仰的贤臣忠臣,还有陛下和我的姑父驸马都尉崔元,他由衡州绕路去江西,若他有任何闪失,让我如何向陛下交待,向大长公主交待,向骥征交待……” 牟斌上前一步,高声应道:“殿下放心,我与崔佥事均为锦衣卫,也晓得他与殿下的交情,只要我能找到诸位钦差,就是抛却我这条命,也一定将他们平安带回来!” 朱厚炜按住他的肩,“千万莫作此不祥之语,千户伴我十年,论起情分也是我的亲朋兄弟,若你因此出了什么闪失,我更是一生良心难安,我要你们都平平安安地回来!” 不敢耽搁,牟斌带着一队人马,匆匆遁入风雨之中。 虽然夜静更阑、风雨如晦,但不论住在府内还是府外,王府属僚自长史靳贵孙清,再到看守账房的微末小吏,顶风冒雨到的一个不差,不少人形容都有些狼狈。 朱厚炜看向这些年跟随自己的臣僚,缓缓地开口:“靳贵、孙清、周坚、王善齐、饶昀……” 前世朱厚炜的记性就很好,整个大院连花匠和保洁人员都能记得个姓氏,更不要说这些朝夕相处的同事们了。他鲜少连名带姓地唤人,可被他点到的人,都只从中品味出一番郑重其事来,更有哪些八、九品乃至不入流的小官,为殿下记得自己的名字暗自感动。 “不瞒诸位,宁王已反,势不可挡。虽说大军主力已然东进,但国朝西南空虚,不得不早做准备。我大概思索了一下,王府并无统兵之权,凭这几个护卫,恐怕也做不成事。但深挖洞、广积粮还是能做到的,”说着朱厚炜取出一张图,“这图纸我偶尔从一姓方的贤达手中取得,照此图修筑战壕工事,最起码可以抵挡叛军一阵子。” 实际上图纸上的工事,是后来抗战时衡阳保卫战国军方先觉将军所创,整个成梯形,最靠近敌人来犯方向的外壕前方是栅栏、铁丝网和雷区,沟底则布满了倒刺,就算侥幸穿过又宽又深的壕沟,还要面对十米高陡峭的山体,所有面向敌军进攻方向的丘陵都削成了直角绝壁,使敌难以攀登。如今技术有限,无法布置地雷和铁丝网,但可以用竹排、木栅栏、荆棘和铁蒺藜代替。当年方先觉就是用这样的战壕工事,联合死战不退的战士和宁死不屈的衡阳百姓,死守衡阳城四十七日,歼杀日军数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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