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离自不推诿,抬起右手给他捏起肩来。 按了两下,封离直接改成了捶,问他:“你这结结实实硬邦邦的肩膀,需要捏?” “案牍劳形,肩背尤甚。”明明是经年练出的铜皮铁骨,但他信口雌黄,颠倒黑白,“这般硬,便是医官所说淤堵。” 他都这么说了,封离还能怎么样,认命地继续捶。 捶了一阵,周昭宁眼看着他的动作慢了下来,便说:“这淤堵也不是一日便能好的,你随便捶捶便是。” 如此没有立场,简直令人发指,封离蹙眉:“啊哈?我怀疑你在涮我……到底要不要捶?” “那自然是要的,只不过本王后悔了。” “我捶都捶了你后悔了?!”封离当即重重一拳捶到了他背上,怒斥,“周昭宁你是不是有病?” “我是说你今日已是捶累了,我后悔了想改成三次兑现。” “不行!我都已经给你捶好一会了,算完成了。” 周昭宁回头直视他的双眼,问他:“依旧硬……淤堵得像石头,你说已完成,不亏心?” “不亏心,我亏什么心?” 周昭宁不接他的话,依旧只是看他。可偏偏就是这么一招,便将封离死死吃住。封离在他的目光下节节败退,最后没好气地同意了新条款。 “三次便三次,这已算是完成第一次了。” “不错,所以轮到我履行自己的承诺了。”周昭宁把他还抬着的右手放回水里,问道,“你想让我帮什么忙?” 封离这回彻底突破了请教的心理障碍,他都已付出了劳动,周昭宁指点他便是他应得的报酬。 “韩博士让我们做文章,以此次扩大南北商贸为题,我不会写,你教我。” 周昭宁想笑,低了低头藏住弯起的嘴角。他是真不知国子监竟有如此魅力,让数月前还宣称自己是“扶不上墙的阿斗、下不了海的咸鱼”的那个封离转变至此,主动请教文章。 “不懂南北商贸诸事,对否?” “对。”周昭宁一语中的,让封离认真了起来,看来至少没问错人。 “大禹开国以来,由于两国对峙常有战事,原本与北梁几乎不通商贸,只有为谋求高利润的走私商人会铤而走险,往来两国之间。那时的南北商贸,以北地皮货、南地丝茶的交换为主。” 周昭宁娓娓道来,两人在温泉池中并排而坐,却不是上回别扭尴尬的气氛,反而和谐融洽。 “及至建元年间,先帝登基后改制,提出开设榷场,打通南北贸易。先帝远见卓识,榷场一开,原本利润巨大的走私贸易被迫转上明面,开始纳税。另一方面,朝廷全面管控贸易货品种类,南北贸易成为两国之间相互挟制的新战场。” “而大禹,按先帝定下的策略,向北梁输入的货物,以精美珍玩、奇技淫巧、昂贵丝绢等浮华之物为主,意在迎合北梁贵族奢靡之愿,更深一层,便是要借机腐蚀、分化、收买北梁各派势力。” “而相反,我们想从北梁购入的,便是一应军需物资。北梁有良马,高大威猛,迅疾如风,还有煤、铁。虽然北梁冶炼之术落后,利用粗犷,但对于大禹,却是大量需求的原料。北梁盐井出产比大禹更丰,品质更佳,亦是我们所需。” “那北梁人卖盐铁骏马给我们吗?”封离好奇地问。 “卖,却并不肯放开来卖。” “那榷场规模如何?” “南北有陆上榷场、海上榷场,海陆两线官商贸易,规模足矣。同时,走私也一直无法禁绝。” 封离沉思片刻,又问:“此番北梁提出扩大贸易,想扩大的货物种类有哪些?” “茶、丝和粮。” “粮?”封离惊讶,微蹙了眉头。 “不错,大禹土壤肥沃、水利农耕发达,粮食产量数倍于北梁。北梁皇族赫连氏,原本是北疆牧民,不擅耕作,南下打来的疆土,亦不懂劝课农桑。南北数次大战,究其根源,都与粮荒有关。北地缺粮,为保国本,便南下抢夺。” “此番北梁想要购粮,提出以马易之,其中甚至包括他们最好的种马。” “原来如此。”封离看着他,突然笑了,“王爷,你以后若是不当摄政王了,倒不妨去国子监做个博士。你比韩博士讲得好,深入浅出,一语破的。” 封离这一笑,发自肺腑,并无半点矫饰,天然动人。周昭宁深深望向他,心脏鼓噪,那一瞬,只想将这一刻留住,永远留住。 “殿下过奖……” 他的声音低低地回荡在温泉池上,封离迎上他的视线,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耳垂。鸣玉嗓、美人面,博闻强识,循循善诱,若日日如此,他必陷于这厮的温柔乡安乐窝。 “可还有要问?” “王爷觉得,北梁此来是真心是假意?” “你觉得呢?” “我觉得……”封离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是我请教你,不是你考校我,我不说。” 周昭宁不置可否,他话锋一转,说:“温泉久泡不宜,上去吧。” 说着他便要起身,可两人此时坐得极近,他当先站起来,半身露于水面以上,封离侧头看他,那视线不偏不倚,正对他腰下。湿透的衣裤,勾勒出前所未有的清晰轮廓,哪怕蛰伏,亦是气势惊人。 一时万籁俱寂,唯余寥寥水声,清泠回响。
第49章 相争(1) 封离的目光太直接, 周昭宁想忽视都难,更不用说他对封离的动向本就关注。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饶是自认城府颇深,他也差点没藏住那动摇的心旌。 他下意识转过身, 背对封离。 封离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有多唐突。想到周昭宁对他那便宜弟弟的心思,还有他一贯不喜被人冒犯,封离连忙解释:“你自己送到我眼前的, 我也没想到你这么有料,就顺便看了两眼。” 话一出口,封离就差没照着脑门给自己一巴掌, 他这嘴真是,直惯了, 欠惯了, 快起来完全没把门的。本来真就是顺便看了一眼, 可这话一说,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是调戏胜似调戏。 可说出去的话, 泼出去的水…… 封离懊悔,殊不知周昭宁此刻根本想不到什么冒犯,他在温泉池里泡出的汗都没有眼下多。无论理智为何, 情感只叫嚣着:这是被夸奖了, 夸的还是那方面。 没有男人不在意。 看似冷心冷情如周昭宁,这会也只能径直上岸去一旁的冷泉池。否则他浑身湿透, 就这么走去更衣,那在封离面前便什么也挡不住了。 “喂, 周昭宁,快霜降了早不热了, 还泡什么冷泉?”封离在背后叫他。 “强筋健骨。”周昭宁头也不回。 封离一想,也对,冷热浴交替,是有这么个说法。他也挺热,也去好了,反正这浴房中并不冷。 周昭宁刚下水,旁边扑通一声,封离也跟着跳了下来。他怕人摔了,下意识伸手去接,可回头一看,封离竟是一猛子扎进水里的。别说接人,捞都不用他捞,封离已在水里游了起来。 封离在冷泉池里游了一圈,才回到周昭宁身边。他从水中冒头,甩了周昭宁一脸水花。 “游起来果然就不冷了……”封离抹了把脸,在水里握住了周昭宁的小臂,“你别光泡着,也游两圈。” 周昭宁刚才看他游鱼般剪水而去,身姿矫健,白皙腰身时隐时现,直如水落油锅,不仅没让这冷泉把他冷下来,反而沸得厉害。此等情形下,他哪里愿意被封离拉去一同凫水。 可封离不知道,见他不动,又拽了一把。这一拽不要紧,要紧的是他往前划了一步,踩到了周昭宁所在的区域。 那一片池底铺满鹅卵石,他毫无准备,仅仅踩上去个脚尖,这一下滑得很,这身体平衡能力不如他原来,就这么往周昭宁身上栽了过去。 周昭宁手肘一转接住他,被他扑了满怀。 两人在水中紧贴,封离扒着周昭宁的胸膛,被一截硬物硌了腰。 “什么?”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攀着周昭宁的肩扭身想躲。可这一躲,两层湿衣带着水流擦过周昭宁,令他浑身颤栗。他本能地便伸手制止,不让封离动弹。可这制止,情急之下的反应便是将人重新扣回自己怀里。 动作就在一息间,那硬物再次撞上他腰时,封离已能清晰辨别出那是什么……无需再问,却也没法更尴尬了。 他扑到周昭宁怀里,周昭宁不知因何正动念,被他撞了个正着。 封离头皮发麻,只敢掀起一边眼皮去看周昭宁的神情,一定已经想杀人了。 谁知这一看,周昭宁竟撇着头,那张涤荡俗尘的美人面落入红尘,眼角眉梢已红透。 意识到对方竟害羞,竟比他还尴尬,封离那颗大胆瞬间迎风而张,转眼铺天盖地。这可是难得一见的风景,说不定他此生也就这一回,能见识到堂堂摄政王的羞涩。 “周昭宁,我现在信了,你没有通房丫头。” 周昭宁一凛,揽着封离的那只手都发了麻,不知该不该现在松开。 “不是经年累月守身如玉的……老童子鸡,”封离说到这,忍不住大笑起来,“哪能在冷泉池中金枪不倒?” “哈哈哈哈。”封离的笑声回荡在氤氲的浴房内,落在周昭宁耳中也一片氤氲。 这人笑得浑身发颤,就这么蹭着他…… 周昭宁忍无可忍,揽着他的手骤然收紧,将两人间的最后一丝缝隙也弥合。 “封离!你既已察觉,还如此撩拨于我,真当本王是柳下惠?”他倾身压下,封离被迫弓腰,后脑勺泡进了池水里,那一头青丝在水中飘散。 烛光华彩,落在他眸中如点星。而背光而立的周昭宁,黑眸则深不可测。 “哎哎哎,你可别胡说,我可没撩拨你。都是大男人,说两句荤话怎么了?你从小到大没和好朋友好兄弟开过玩笑?” 封离抬手推他,他自己不觉,可那被温泉水泡软了的手心按在他硬挺的胸前,于周昭宁简直是新一番招惹。 周昭宁颈侧青筋暴起,他沉沉阖目,又重重睁开,方才压下一些躁动。 “你从小到大,都与谁说过这些荤话?” 封离正要回答,想起来他那些军中的兄弟们,周昭宁必定是闻所未闻,到时候查无此人,身份都要露馅。 “那可太多了,哪数得过来?” “封离!” 周昭宁霍地将人甩开,怒气和欲念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吃殆尽。如今也没什么怕被发现的了,他绕过封离两步上了池岸,径自去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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